第四十三章:劫富济贫曙光现 楚使入局还彼身

大家都默契地对刚才的事缄口不提,奚容昉终于可以办起正事,他向众人提及代地灾祸,想要以公主名义向王城筹款,救助代地百姓。

“掠隐至,曙光现,这也符合方才项使者说的‘希望’之意。公主赈灾,对内能展现赵王慈悲,对外能彰显赵国实力,为两全之策。”奚容昉言之有理,谁都想救助流民,但赵国国库空虚众人皆知。

“可赈灾款要从何而来呢?”即墨玉质问。

“王宫里没有,不代表大臣们府里没有。”奚容昉背手摩挲着指腹,站在大堂中央,此时的他颇有王者风范。

“这点,白语风应当很清楚。”奚容昉看向他,他当然知道,作为暗影卫中一等一的情报获取者,朝中谁富得流油,谁两袖清风,他一清二楚。

“我可以为公主列出名单,但剩下的事,我无法插手,雾鸦会发现。”白语风很清醒,他现在不能暴露,否则,暗影卫的追杀,会连累这里所有人,包括公主。

“很好,这就够了。”奚容昉像落在棋盘中间的黑子,这是他的第一步。

接下来,即墨玉会是他乐于利用的第二步,白语风是他谋划已久的第三步,风奕月、隗止、吕鹫分别是他的第四、五、六步。

白子会被一步步包围,黑子将其慢慢吞噬、蚕食。这白子,就是李牧和他的暗影卫。

黑子中唯一的意外是楚国使者项翎,这一子,倘若下在边缘处,无关战局成败,但若下错,恐怕局面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他必须好好利用这颗“无穷无尽”的黑子,用她为战局加一重胜利的保障。

待白子满盘皆输,下一局棋,对准的就是赵王。

他的背后,是如今七国中最强大的势力——秦国。

这一点,只有王翦为他派来的帮手吕鹫知道,与其说是帮手,不如说是王翦的眼睛,监视着他。

王翦是个聪明人,他不会把战局的结果绑在一个人的成功上,奚容昉是一颗他埋在赵国的雷,时机恰当时,自然能助其一臂之力,但若失败,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晚些攻破罢了。

奚容昉也有自己的打算,他蛰伏多年,表面上游走六国,其实是为了搜寻能为自己效忠之人。他效命于秦王嬴政,可秦王身边已有太多能人,辛腾、王翦、王贲、蒙骜、蒙恬、李斯、尉缭……这些人当中,将领之才济济,兵家之道有丞相尉缭把持,法家之道有李斯监管,他要在秦王身边立足,实属艰难。

他当然有野心,“她”骗了他,殊不知,他也在骗“她”。

他暗藏在殷公主身边,借公主势力做自己想做之事,一直以来他都在为自己铺路。公主说的不全对,这语嫣馆的主人自然是公主,但“掠影”的主人,会是他奚容昉。

他很快安排好了众人职责,白语风将徒有不义之财的贵族纨绔名单列下,风奕月与隗止这几日去挨个踩点。待时机成熟,风奕月可用阴阳幻术将他们府中的钱财取出半数,再由隗止制造出府库起火之状。次日,火灾之情就将呈到王上面前,王上必定勃然大怒。

公主率先启辰,与即墨玉一同带着一半钱财去往代地,以赵王名义将钱财交于代地太守与赵王派遣官员,切记二者皆在,嘱咐二人将其钱财用以重建房屋。

“我会将剩下一半的钱财用于购粮,这些粮食就麻烦风姑娘和隗壮士送往代地,以我们掠影的名义。”

“昉公子的计划不错,公主彰显了赵王慈悲,掠影未损分毫就得慷慨之名,但赵王和众贵族官员那边该如何是好?这笔账,总会查到我们头上。”即墨玉的话不无道理,他们难道要成为贵胄公敌吗?

“这就需要,项使者出手相助了。”奚容昉早就想好了对策。

“……”荆伶没有说话,她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王上勃然大怒之时,项使者需要带着我们得来的全部钱财账目,对应官员人名,觐见王上。在朝堂上,先以火灾为由,用天灾道神明之罚,痛斥赵国无财救民之状,再将名单上其中几位荒淫但有权势者的卑劣行径透露一二,这些,白语风那边多得是。”

白语风虽不想搭茬,但他的确了如指掌,朝荆伶点点头。

奚容昉继续说:“最后,撒个弥天大谎。将我们取来之财,说成他们捐献之义。”

荆伶明白了,他想让她做这个出头鸟,得罪赵国的达官贵人。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甚至百害而无一利。

“奚容先生当真是高看翎儿了,翎儿区区一个孩童之言,如何令众人信服?恐怕众官员会将翎儿送进这赵国监狱。”

“你是楚使,谁敢驳你?”

“奚容先生也知道翎儿是楚使,”荆伶撑着软垫,收敛虚假笑意,怒气冲冲地看向他,“赵国国事,又岂容他国使臣置喙?此举置赵王于何地,又置楚国于何地?”

奚容昉漫步向前,白语风警惕轻挪,他不慌不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李将军府上,也会起火。这个理由够不够与李侧夫人情同姐妹的项使者出面置喙一番呢?”

“你!”他威胁她,这场火,他可以放得很大,大到惊动她这个楚国使者,被迫参与赵国国事。

“项使者,终究是要回楚国的,不是吗?”奚容昉这一句,颤动了堂中好几人的心。

她身为送亲使臣,因情谊滞留赵国已久,虽楚国未多加责怪与干涉,也多亏项燕在楚王身边为其周旋,但一旦楚国需要,她不得不回去。况且,如今战局不稳,秦军已经出动,难保楚国没有这般意图,她继续留在这里,不仅不安全,还有可能成为真的人质。

白语风想的是她早晚要走,真到那日,自己能不能狠下心跟她一同离开。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他恐怕,又会被暗影的黑暗吞噬,离想要的自由越来越远,也可能再也见不到她。

即墨玉一心只想快些,再快些,得到“重生法门”。她一旦离开,再难回来,去到楚国,他要面对的是楚国名将项氏一族,到那时只会更难得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作为使者,你在赵国的英勇事迹将会被史官记下,对你回到楚国也有所帮助。届时,楚王定会赏赐,高官厚禄不在话下,你还要感谢我们呢。”

奚容昉的计策实在是高,一石三鸟。

一为赈灾救民,二为巩固声名,三为赵楚之间留了一个借口——项翎留,若赵国怠慢或有缚为人质之嫌,楚可发难;项翎走,官员记恨,可谏其涉言赵国内政,赵亦可发难。

“还有一点,项使者可能不大清楚,”奚容昉已然站在她身前,半跪俯身与她说,“我们这位大王,向来喜欢扮猪吃老虎。将军府的火,他说不定会怪到你的身上。”

她见过赵王,传闻中赵王荒淫无度,她没有见识到这一面,恰恰感觉到这位赵王疑心深重,作为一国君王,又怎么可能毫无城府?照奚容昉这么说来,赵王祸水东引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适逢天灾,他很有可能会借机向楚国敲诈一笔。

她没有办法拒绝,这场火,奚容昉一定会放!

李牧府上一旦出事,必将牵一发而动全身。李侧夫人、归纪国尉,还有她,都是楚国来的人,赵王若要推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到时候,暗影卫、地魍都会出动,事情闹得这般大,她不可能当作没看到。既然此事一定要传回楚国,与其等赵王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倒不如主动出击。

“翎儿可以按照奚容先生所言行事,但有一个条件。”荆伶从软垫上小心起身,奚容昉伸出胳膊想要给她扶上一把,她却攥紧手心,怎么也不肯扶,踉踉跄跄地站直。

“什么条件?”

荆伶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奚容先生,要与翎儿同去王宫。”

奚容昉虽然看不出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是他知晓她看穿了他要将自己从计划中隐去的算计。

“翎儿只身一人上殿实在有些害怕,奚容先生一个人待在这偌大的语嫣馆里,也太孤单了些。不如,陪翎儿一同上殿,还能帮帮翎儿。”

“我有什么资格帮项使者……”奚容昉想要拒绝,荆伶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起火前一日,翎儿会身中剧毒,消息传到宫中,公主姐姐也会收到,”荆伶转向公主,“请公主姐姐一收到消息,就派人来此处请即墨先生相救。”

“我可以不救。”奚容昉脸色有些不好看。

“所以公主姐姐必须要一请再请,然后亲自前来,”荆伶将视线转回,直挺挺地与奚容昉对视,坚定毫不逊色,“把奚容先生强行带去将军府。到那时,救与不救都不重要,要的就是你留在将军府里。”

“我可以走。”奚容昉油盐不进,荆伶咬着牙关强忍怨气。

“你走不了,只要你来了,李将军就不会让你离开,他可不想我死在他府上。”荆伶的算计,居然也能让他缄口。

“整整两日,奚容先生都在全力救治楚国使者,过不了多久,你神医的事迹又会在江湖上为人称颂,楚、赵两国都会感激你。届时,赵王也会给奚容先生不少赏赐吧?翎儿这样用心的安排,奚容先生可还满意?”荆伶这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的恰到好处,把刚才他强加给她的都还了回去。

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很久没遇到了,奚容昉来了兴趣,心里想,且先应下,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项使者的安排,十分妥当,我很满意。”奚容昉轻飘飘地回应,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他在这个女孩面前吃了瘪,纷纷露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天色渐微,赵殷在侍女的提醒下乘车回了宫。

风奕月和隗止暂住语嫣馆二楼另外两间客房,荆伶与白语风一同离开。即墨玉也要告辞,奚容昉却叫住了他。

“即墨兄今日,冲动了些。”

“在下只是尽自己所能,探究神玉之力而已。昉公子既不肯相助,就莫要拦他人之路了。”即墨玉别无他法,也不想再等了。

“我只是想提醒即墨兄,小心物极必反。白语风摇摆不定,你也莫要挑衅了。项翎此人,更是深不可测,神玉很有可能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这样。我知道你心急,但是你的手段别用错了地方,否则一切都是徒劳。”奚容昉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到底还是怪他今日那样对待白语风。

“奚容昉,你机关算尽,不也是有自己的目的,”即墨玉直呼其名,他不装了,“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真心赈灾救民,不过是为自己造势罢了。我们陪你做这件事,是你有殿下作靠山。我此生只有一件事要做,我没有靠山,你不帮我,就不要说风凉话。”

即墨玉拂袖而去,独留奚容昉一人站在大堂中央。

这世道,有自己坚定想要做成的事,已是不易,能真的做成之人,少之又少。

即墨玉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想复活妻子。

奚容昉步步为营,一心想要走到秦王的身边。

白语风翩翩少年只身黑暗,只为报公主母后的养育之恩,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由的可贵,想要去到更广阔的天空。

风奕月百年历劫,追随奚容昉,也是为了他日能借王权为东夷族正名,让全天下都为他们的罪行忏悔。

隗止与叔父隗林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隗林早已官至秦国丞相高位,他却置身江湖,不愿介入朝堂之事。直到在楚国遇到奚容昉与风奕月,他们都有自己坚定要完成之事,他很羡慕,所以他与他们结伴,将他们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也算人生有了目标。

赵殷尚且单纯,一心只想与奚容昉长长久久,最大的愿望莫过于奚容能回应她的深情。

荆伶辗转三国,心中越发坚定之事,唯有杀了归纪。起初,她以逃脱为目标,后来,她想留住自己珍惜的感情,珍惜的人,但每每事与愿违让她逐渐丧失了信心。所以,她从一开始对即墨玉的念念不忘,变成了现在的利益衡量。

但她的心,还是动了,只不过她不敢妄下论断。她担心,她所珍惜的,会再一次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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