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管家在将军府做工已有五年,自李牧被封武安君入主这座府邸以来,他就在这里。没有人能想到,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奴”竟是奚容昉的人。
他们商议了许久,将计划的核心放在了那个名叫“曼苡”的将军侧夫人身上。
黎公望调查她已经很久,从她与归纪藕断丝连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少猫腻,也从侧夫人那偷摸找到了真凭实据:一支刻有“纪”字的香木嵌碧玉笄。
既然“不忠”,那就有利用价值。
他们盘算出了一个局,但还需要一个替罪羊,奚容昉一下子就想好了这个替罪羊的人选——项翎。
黎公望回到将军府后,观察着侧夫人屋里的动静,果然有几个丫鬟上上下下在找什么东西。他找准时机,故意将那根玉笄丢到将军回屋的必经之路上,在将军即将抵达之际,特意叫来那几个丫鬟,背着身问她们在找什么。
见到将军归来,丫鬟们不敢说话,黎公望假装不知道将军在身后,继续大声问询。
终于,李牧被他们的举动吸引,问清来龙去脉后,不以为然地让手底下的侍卫也帮着寻物。
黎公望自然不能让别人寻得此物,当仁不让领头寻找,片刻便找到了那根玉笄,并刻意念出上面刻着的字。
一时间,侍卫丫鬟们不知所措,呆在原地。
李牧反应过来后,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抢过玉笄,仔细地看上面被镌刻出的痕迹,果然一个模糊的“纪”字映入眼帘。
他碍于颜面将手下一一驱散,自己则大步朝水榭楼阁走去。
奚容昉计划里的第一步已成。
滦儿一直监视着姜愔,看到这边发生的事,二话不说就回屋向荆伶禀告。
荆伶眉头一皱,转念间便想到了其中的蹊跷,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披上外袍往主楼阁跑去。
姜愔的房门大开,里面却鸦雀无声。
荆伶站在门口,李牧背对着她,看不出表情,姜愔手里握着断了的玉笄,面无血色地低头不语。
荆伶小心翼翼地扣了扣房门,李牧以为是下人,大喝一声:“滚开!”
她被这如同雄狮一般的怒吼震得退了两步。
她猜到李牧会斥责姜愔,但按理说,以他的脾性不至于如此生气,姜愔也不该那么愧疚。
“将军,”荆伶平静开口,“能否让我与曼姐姐单独聊一聊?”
李牧转身,看到来者是项翎,收了收脸上的怒气,随后“哼”了一声,拂袖离开。
“你想聊什么?”李牧一走,姜愔终于说话了。
荆伶不慌不忙踏进房间,她在乎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的生死,而是这件事情的可控与否。她有些幸灾乐祸,不屑地下结论:“李牧知道了你和归纪的关系,这件事,不好处理。”
她在等姜愔开口求救,没想到姜愔“嗤”地大笑。
疑惑之际,姜愔一手揣着短笄,一手摘下头上戴着的红玛瑙珠银制发簪,接着牢牢盯紧她,说了一句:“我与李牧,已有夫妻之实。”
荆伶脑中嗡嗡作响,恍然大悟,这也解释了方才这番场景的缘由。
眼前这个衣着华贵、满身金银的女子,原来做了决定,她打算放下前尘往事,却无奈造化弄人。
“翎儿,”女子一步步走近她,她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伶儿,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从深渊里爬出来,我以为我可以重新开始了,可是……”
女子将发簪抵在自己纤长的脖颈上,尖锐的簪头在洁白的肌肤上落下一点红梅。
“我该怎么办?伶儿,我该怎么办?”
荆伶没有踌躇,一把拽下她手里的发簪,冷漠地看着她泪眼婆娑的双眸,替她出了一个主意,这也是她一直想要做的事。
“只要归纪回不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你的意思是……”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神中已然给出了答案。
她要他死,死在回赵国的路上。
荆伶伸手将发簪递还给她,顺便扒开她血淋淋的另一只手,硬生生拿走了断玉笄。这将是她给到归纪的最后一击。
她们的对话,白语风和雾鸦听到了,姚家姐妹听到了,黎管家也听到了。
一刹那,暗潮涌动,各怀鬼胎。
这件事,她不能亲自动手,也不能让白语风涉险,她需要一个,或许不止一个,有能力的刺客。于是,她心目中有了最佳人选——奚容昉。
黎管家先她一步将事情告诉了奚容昉,他计划里的第二步,即将开始。
从一开始,他要的就是李牧与归纪反目,然后借刀杀人。等到归纪一死,他就可以用一招欲加之罪,给李牧扣上斩杀两国来使的帽子,届时,他再出手,任务便完成了,赵殷也不必嫁。
这一手算盘,打得乒乓乱响。
在那次项翎与归纪的交谈后,他便知晓二人形同水火,埋了许久的线,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他不是在赌,而是拿捏了人性,一个人的恨意跟爱意一样是极难隐藏的。
项翎对归纪的恨,就是他第二步计划的药引。
接着,他只要静静等待她的到来即可。
清晨,寒意越发明显,风也不再和煦,敲打着枝桠上所剩无几的枯叶。
赵王颁布了最新的旨意——将灼华公主指婚于李牧将军,为李氏正妻,赐公主府,令李氏奴仆、门客一众搬迁至公主府,择十日后良辰吉日成婚。
李牧本想拒绝,但被司马将军拦下,他又想到侧夫人与归纪的事,心中不快,叹了口气跪谢领旨。
赵殷呆呆地坐在殿内,双目无神,明明听到了下人急促的脚步声,但她还是闭上双眼不愿面对。直到,旨意宣读进她的耳朵,她才忍不住落下了泪。
她根本无力反抗这样的命运安排,身为公主,她早该想到的。
但下一瞬,她便满眼写着杀气,做了一个决定。
她的前半生,如同一颗棋子被父王利用,本就逃不出王宫这座牢笼,可她遇到了阿言、奚容、翎儿,在她眼里,他们个个都是顶好的人,她一直都向往江湖上的生活,她一点都不想再留在这个冰冷的、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地方。
她自认比不上韩国九公子韩非,她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也承担不了所谓的家国大义,她想要的只有自由,她只想要奚容昉带她走。
“还有十日……”赵殷紧紧握着母后留给她的短剑。
荆伶去找奚容昉之前先进宫见了赵殷,知晓她的意图,而后又去了趟徐夫人那里,跟他说明原委。徐夫人拍案而怒,铸剑池中的残剑隐隐作响。
她拿出那把未开封的短剑,剑中怨气积聚,恐难压制,一旦见血必是杀招。
“请徐夫人将此剑开刃,助公主一臂之力。”荆伶毕恭毕敬,双手奉上短剑。
徐夫人小心翼翼接过它,仔细摸索上面的每一片纹路,脑中闪过无数青葱岁月里的恩爱场景。
此时,荆伶却怀揣着另外的心思,她需要这把剑,助她杀了归纪。
徐夫人费了整整半日才将其开刃,不知用了多少磨石与凿刀片,终于大功告成。
他还特地为她配了一把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刻着不知名咒文的剑鞘,用以压制短剑的怨气。
“只要剑不出鞘,便不会伤人。”
辞别徐夫人之后,她来到语嫣馆,奚容昉已在大堂等候多时。
女孩踏进门的那一刻,身后的大门便被紧闭,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一个奴仆,唯有斜坐在大堂主位上的黑袍男子与他身旁两侧的一赤一银。
男子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女孩的身上,而是用余光扫视着一步步走向陷阱的“棋子”。
女孩走到他面前,举起一柄短剑,冷漠地开口:“给我找一个最顶尖的杀手,用这把淬了毒的剑,杀死归纪。”
男子露出邪魅一笑,他没有收下那把剑,反倒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何不亲自动手?”
“他不值得脏了我的手。”她心里知道自己打不过归纪,若是唤出身体里那位,不知又要怎么死一遭,何况,她本就需要撇清关系,把锅甩到李牧身上。
女孩执拗地将短剑伸到男子面前,男子眼神示意身旁的男人接过短剑。
“奚容昉,”荆伶大胆试探,“公主姐姐可还盼着你救她出来呢,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奚容昉整了整袍袖,漫不经心地回应:“这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荆伶恍然大悟,一切都是奚容昉设的局,她已身在局中。
“还缺一样东西。”他抬眼看向她,深邃的眼眸中尽是阴谋。
“什么东西?”
“李牧的暗影卫,都会有一枚哨子。”他望向她右手手腕。
她慌张地将右手背到身后,“这是白鸟的,我不能害他。”
奚容昉歪着脑袋,扬起下巴,似有若无地笑着:“我又没说要用白语风的哨子。”
“我要李牧的哨子。”
“李牧也有一枚哨子?”
“当然,他的哨子只有在绝对重要的事情上才会出现。”
荆伶一下来了兴趣,探身询问:“他的哨子是什么样的?”
他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眼底竟有一丝落寞,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他的哨子是用牛角做的,形似剑柄,声洪如钟。”
“这么特别,要怎么才能拿到呢?”
奚容昉靠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顺着耳廓流动到脖颈,他悄悄说:“这就要靠侧夫人了。”
她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两人默契地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他与她,抱着不同的目的,同样的相互利用,成为了这件事的开局者。此刻,他们是伙伴,也将一起面对这件事的所有后果。
——
第一日,王宫上下都在忙碌灼华公主大婚事宜,赵殷将自己关在宫殿里谁也不见。
第二日,姜愔成功从李牧屋中窃得牛角哨,交与荆伶。荆伶派滦儿将牛角哨送至奚容昉手上。雾鸦有所察觉,于是留在语嫣馆探查意图。
第三日,从楚国传来了归纪的消息,他已将事件平息,正在返回赵国的路上。
第四日,奚容昉派吕鹫前往归纪归国必经之路,要其在赵国境外将归纪斩杀。此事被雾鸦知晓,他揣测此事对将军不利,于是跟踪吕鹫。
第五日,将军府上下喜气洋洋,奴仆家丁与门客皆搬迁至更豪华的公主府,只有侧夫人不愿挪步,李牧亦不强求,留下了几个丫头侍卫给她。白语风于心不忍,便留在将军府时常以哨曲唤百鸟与之相伴。
第六日,吕鹫埋伏已久,与归纪正面开战,短剑出鞘,伤了他半条命。正要取其性命时,雾鸦横空出现,挡下杀招,偷袭吕鹫,救走归纪。暗处姚家姐妹未得到主人指令,随即全身而退。
第七日,消息传到奚容昉耳朵里,他的第三步计划出了岔子,只好另想他法。荆伶接到消息,隐隐感到不安,一边思索对策,一遍欺骗姜愔归纪已死,让其安心同住公主府。
第八日,雾鸦带着重伤的归纪一路潜逃,抵达赵国境内。因看管疏忽,即墨玉带着纯阳女子偷溜出乐兮楼,他心有不甘,执念入骨,已生心魔。
第九日,大婚在即,万事齐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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