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卦图符阵彻底消失,周易眼中复归漆黑一片,但也就在刚刚一瞬间,他抓住了那一线生机。
他悟了。
卦有卦辞,爻亦有爻辞。
卦辞六十四,提纲挈领,断吉凶,求巨。
爻辞三百八十六,包揽万物,知祸福,为细。
而刚刚那道细线痕迹除了在方位上指明了山风蛊卦之外,更关键的,是它的具体位置。
那是山风蛊卦的第六爻:蛊卦,初六。
“既然山风蛊一卦帮我断了吉凶,让我知道生机确实存在,那么‘蛊卦初六’的爻辞中,就该是真正的脱困之法!”
周易开始解爻。
“蛊卦初六,爻辞为: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所谓干父之蛊,常解为子承父业。”
“我记得这一爻大致说的是,子承父业,便无过错,虽中有风险,但可保结局顺利无忧。”
“干父之蛊……”周易不解。
这一爻的关键显然在于“干父之蛊”四字,只要弄清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他或许就能脱困而出。
可他唯一疑惑的,恰恰也是这四个字。
“难道是说……用某种承自于父辈的手段,可以帮我脱困?”
周易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但还是捏着鼻子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想。
“我前世的父亲,是个普普通通的程序员,他那一身编程的本事在这里大概率是派不上用场。”
“而这一世的父亲……这小子没有父亲。”
“难道说的是那个神棍师父?他倒是会些坑蒙拐骗的手段,但骗骗人还行,骗棺材……。”
“似乎都没戏……”
“是我的思路有问题?可这一爻的爻辞简单清晰,并无其他可解啊。”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周易哪里甘心,开始在身体原主的记忆里拼命寻找和父亲有关的蛛丝马迹。
“擦,爸爸都去哪儿了?”
“生父没有,养父有没有?”
“养父没有,义父有没有?干爹呢?叔父呢,哪怕认贼作父也行啊?”
“肯定是有什么和‘父’字沾边儿的人,教了他什么神功术法是我不知道的,肯定有!”
无奈的是,都没有,他没学到过任何可能帮他从棺材里出去的手段。
翻来覆去,周易最终只得到两个字结论。
死路。
生路变死路。
周易气得一脚踹在上方棺盖上,骂骂咧咧道:“还干父之蛊?我甘霖娘啊!”
“老天爷!你看老子好欺负是吧?我*****”
“以为我没脾气是吧?*****”
“死一次还不够,还要转生过来再死一次?”
“等等……转生?”
“生……我自前世来,转生此世中。”周易喃喃。
俄顷,他猛然笑道:“哈哈哈!我明白了!我又明白了!”
是的,他又悟了。
《易经》之妙,从不在其表面含义,故而后世“解易”之作才会层出不穷。
所以“蛊卦初六”这一爻对他而言,其含义也根本不是什么子承父业那么简单!
周易打算印证心中猜测。
漆黑木棺中,他平躺身体,双手叠放于腹部,双目微闭,舌抵上腭,即便氧气不足,依旧尽量让自己沉心静气,呼吸内实,摒弃杂念。
接着他口中重复默念:“太霞发晖,云雾四千,结气宛屈,五色洞天,神咽合气,金石华真,霭郁紫空,炼形保全,出景藏幽,五云合分,合明太虚,时乘六云,和摄我身,上升九天……”
每一遍念罢,都叩齿七通,咽液七遍。
一套操作如行云流水。
这本是他前世为了活命,从道教典籍中学来的吐纳法门。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分明是前世用以修身养性的道诀,可偏偏当他开始吐纳,在他周身存在着的那些气,那些在这个世界才有的气,竟然动了!
随着他一遍一遍默念道诀,他周身几丈范围内的气开始丝丝缕缕向周易汇聚,甚至无视木棺的阻挡,自周易的周身窍穴钻入,最终汇入其丹田之中。
周易只觉得自己缺氧难耐之感瞬间消散,虽身陷囹圄,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这种感觉,就连在前世也未曾有过。
“哈哈哈!我猜的果然没错!”
“我是从前世穿越转生过来的人,所以我猜测‘干父之蛊’四个字的真正含义是,我在前世所学的东西,对于这个世界依旧有用!”
“我以前世读到的道门吐纳之法测试,没想到还超出了我的预料,它竟引气入体,成了修炼法门!”
谁说,前朝的剑斩不了本朝的官?
“这就是气么……果然牛逼……就吸纳了这么一会儿,缺氧的感觉就减轻了如此之多。”周易心中震惊。
他不知道的是,经由他以这种方式吸纳转化到身体中的气,在这个世界被称作“清净意”,是上乘道意之一,最能使灵台清明,换做寻常道意,并不会有如此显著的功效。
“即便暂时没了性命之忧,这里也不宜就留,还得尽快脱身才是。”
周易略一思量,便有了想法。
他将双手置于身前,左右手指交错,掐了一个古怪道诀。
随后,他开始尝试着将存于丹田处的气沿着自身窍穴关隘自下而上缓缓引出,这一步,竟然出乎意料的简单。
能够清楚得感知到那股气在五脏间流动,周易心道:“看来我果然是个修行的天才。”
接着,他将那股令他神清气爽的气经五脏引至手臂,又经手臂引至掌心,而后口中喝起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一道口诀。
“天雷隐隐,神雷轰轰。龙雷大作,水雷翻波。社令雷火,霹雳纵横。神威一发,斩灭邪精。上帝敕下,火急奉行。急急如律令!”
没有动静。
周易皱眉,“为何吐纳术管用,这五雷咒却不行?”
他本以为既然吐纳术有奇效,那他在道藏中读到的那些法术符咒在气的加持下,也该同理才是,这样他或许可以借此破开棺木,重见天日。
只可惜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正当他要撤回手诀,却看到一抹电弧儿自指尖一闪而过。
“不是不行,只是我的气不够,支撑不起这道五雷咒!”
周易瞬间了然,仔细想想,他才吐纳多久,即便他是天下万中无一的天才,也不可能这么一会儿就有摧石断木的能耐,否则岂不是大能高真遍地跑了?
在原本“周易”的记忆里,能被称作“修行者”或“修士”的,只占天下人的极少数。
想到这一点,周易有些沾沾自喜。
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自作主张地将自己划到天才的范畴之中了。
“也罢,左右暂时也没了缺氧的威胁,我就在这棺材里安心吐纳,直到能破开这棺木为止!”
……
一个时辰后,定州城往南五十里,一座山脚的树林中。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烟尘四起,林中鸟兽惊慌。
月光透过林间缝隙,稀疏洒下,映照着一个灰头土脸、约么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站在一个土坑之中,坑旁是四散的泥土沙石,以及被他用五雷咒法轰开的棺材盖子。
正是周易的男子微微仰头,看着头顶洒落的月光,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忽的一阵风刮过,落叶飘飞。
周易感慨:“山下大风……卦象诚不欺我……”
随后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真特么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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