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比往年都要冷,临近雨水前夕,天却飘起了雪花。雪花悠悠然地飘下,给苍青的琉璃瓦和平整的宫道笼上一层白纱。
白瑾只身走在风雪中,像一朵冒着风雪孤独绽放的蔷薇,脚边融化的雪水浸湿她的鞋袜,如丝如缕的寒冷顺着脚掌爬往她的全身,她却全然不在意,只不断地加快脚下的速度。然而,那些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内监也跟着她加速,而当她慢下来,那些人也慢下来。
于是她停下来,骤然回头扫视,那些内监们到底是顾及她保留着“太上皇”的名分,纷纷低下头去回避她的目光。她冷笑一声,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起来。身后的那些内监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白瑾的身影却消失在一片重重殿宇之间。
他们焦急的寻找太上皇。而白瑾就躲在两宫夹道的阴影里,看着他们找,直到这些人死心离开。
她正打算出来,心口处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是她自幼便有的一种怪病,不时便会发作,发作起来时可叫人昏死过去,而偏偏这病无药可彻底治愈,唯有御医院特制的凝神丹能缓解症状。
白瑾伸手向怀里去寻凝神丹的瓶子,然而颤颤巍巍的手已经握不住任何东西,只能看着那个瓶子自她眼前滚远。而心口的疼痛越来越重,眼前似乎有黑幕缓缓降下,仿佛天地已经颠倒,她再也辨不清方向。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昏死在冰天雪地中,一只大手从背面扶住了她,随之而来的是凝神丹浓重的苦涩味道,她没有犹豫,将递到她嘴边的凝神丹吞了下去。
黑暗,渐渐散去,年轻人英朗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清晰——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她依稀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它主人姓甚名谁。她闻见他身上清新的皂角味,这味道她并不讨厌。
四目相对片刻,年轻人忽然松开揽她后背的手,拱手作了一个将礼。他开口说道:“末将骠骑大将军萧明彻,参见太上皇陛下。”
萧明彻......这是属于母皇时代的名字,她登基那一年,萧明彻已经被派往北疆抗击蛮族整整两年。
她多次在胜利的奏表上看到这个名字,但从未见过他。最后一次加封,是六个月前将他封为正三品的云麾将军。如今他终于带着赫赫的战功班师回朝,又成了正一品的骠骑大将军,是谁封的?反正不是她封的,她那时已成了白翊的囚徒。
可笑啊。她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萧明彻却对着这笑容一愣,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爬上那张因为常年行军而变成小麦色的脸上,仿佛羞赧般的,他垂眼不敢看白瑾。白瑾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疑惑。
“外面天寒地冻,末将送陛下回宫。”萧明彻说着要搀扶白瑾起来,动作看起来仍有些慌乱。白瑾像方才推拒白翊一般将他的胳膊推了回去:“不必!孤自己走。”
被白翊收入麾下的人,与她无关。
她从萧明彻手中夺过凝神丹的瓶子,不愿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她继续朝着寝宫重华宫走去,但很快发现萧明彻正远远地跟在她身后,步伐不疾不徐,却总是出现在她回望的视野里。
他想干什么?白瑾不由得有些烦躁,她蓦地停住脚步。下一刻,萧明彻也停住了。
“萧将军要做什么?莫不是想让孤请你回重华宫坐坐?”白瑾冷笑着问道,那双黑如点漆的凤眸中已经蕴着怒意。
“末将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萧明彻回答道,容色平和,不卑不亢,他的声音原本就低沉清冽,此时隔着风雪听起来像铮纵的溪声十分悦耳。
然而这声音传入白瑾耳中却分外刺耳。她继续冷然道:“是吗?孤竟不知将军如此挂念孤,以至于要去当白翊的走狗的地步!”
话音落下,空气中静的只有细微的风声。
白瑾凝视着那个人,武将的名节历来无非忠勇二字,她用这话激他,一是想从他脸上读到耻辱和愧疚,二是想他无地自容自行退却,但对方远比她想象的从容——萧明彻向她行了一个拱手的将礼,道:“末将担忧太上皇乃千真万确,至于走狗二字,末将担待不起,无非是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你......!”白瑾感觉一口热血在喉咙里滚动,刚才凝神丹的药效仿佛都要在此刻耗尽。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她指着萧明彻的手指都因为嗔怒而颤抖,然而损他的话酝酿了许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滚!你给孤滚开!滚远一点!”
“陛下当心身体,莫要动怒。”萧明彻见她脸色不好看,忍不住担忧地上前了几步。然而这番话在此刻听来,极富挑衅的意味。
白瑾再也无法忍受,忍着寒冷从地上抓起一把积雪团成一个雪球朝着萧明彻扔过去。第一个偏了些,没中,她又团了第二个,这次用足了全身的力气。
雪球正中萧明彻的左脸,那张英俊的脸上一时间写满茫然,融化的雪水顺着他清瘦的下颌淌进胸口,一阵彻骨的凉意传来,冰的他忍不住打颤。他一时间愣在原地,待回过神,那个绯衣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宫墙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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