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山红开花的那天，萧明彻再次来到重华宫。
白瑾正在园中修剪着花枝，见他到来，也没什么表示，就像没看见有他这个人一般。
她的脸色比之前新帝登基的那天还要难看些，原本白皙如玉色的皮肤此时更是白的近乎透明，原是这些天她的病又发作了几次，之前一直服用来压制病情的凝神丹似乎也不太管用了。
“末将带了一件东西给太上皇。”萧明彻率先开口说道。白瑾依旧不搭理她，自顾自的侍弄花草。
萧明彻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径自将那个天青色的小瓷瓶取了出来，递到白瑾身前。
“这是什么？”白瑾看了一眼，问道。
“凝神丹。”萧明彻说。
白瑾怔住片刻，然后诧异地接过瓶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一颗黑色的丸药落在她手中，她凑近闻了闻，的确是自己平常吃的凝神丹的味道，只是，似乎更复杂一些。
“听闻太上皇身体不爽利，末将想应是那天发作的疾病的缘故。正巧末将营中有一名神医，跟随末将出生入死多年，医术精绝，世间无双。于是末将便将那日太上皇的症状和他说了一说，让他给太上皇配了这份新的药，希望太上皇服用之后早日康健才好。”
萧明彻说的一板一眼，十分认真，然而白瑾却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药丸倒回瓶子中，又将瓶子送回萧明彻手中。
“承蒙将军美意，但是孤从来不吃不知底细的东西。”白瑾冷冰冰地说道。
萧明彻笑了笑，说道：“太上皇是担心药里有毒吗？末将可以拿生命保证，这是良药，不是毒药。”言罢，他竟然自己倒出一丸药，咽了下去。
“你......”白瑾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坦诚说，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萧明彻笑，他们这些浴血沙场的武将，多少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杀气，这种杀气在战场可以震慑敌人，然而在生活中却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感到冷酷非常。但他的笑容却是出人意料的温和，温和到冲淡这股杀气，如同驱散寒冬的春风，一直暖到人心底。
不知为什么，心冷如白瑾也觉得不能再拒绝他，仿佛推拒这一番好意是在犯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她接过了萧明彻递来的药，试探着咬了一半下去，丸药入口凉丝丝的，虽然只是一点，但是她隐隐作痛的心口确实瞬间舒服了些。
“你想从孤这里得到些什么？”白瑾收起这瓶凝神丹，问他。但问出口又觉得有些可笑，她现在已经成为白翊的囚徒，又有什么能给予他的？
萧明彻思索了一会儿，指了指白瑾手边的那盆百里山红说道：“太上皇可以将那盆花赏赐给末将吗？”
只是一盆花，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白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萧明彻谢过她，抱着那盆百里山红离开了。
三天后，萧明彻带着一个空花盆找到白瑾。
“花呢？”白瑾望着那个光秃秃的花盆问道。
萧明彻面有愧色，声音都比平常低了许多：“末将前些日子想给它松松土，但是刚松完没多久，花自己就枯萎了。”
什么叫花自己枯萎了，分明是你下手太重把它铲死了。白瑾无奈地摇摇头。像他们这些武将，风吹日晒、餐风沐雨粗糙惯了，哪里懂得照顾花草？真是可惜了那盆百里山红，那是她这些天种的花草里长得最好看的一株。
“你是怎么铲的，在铲一遍让我看看。”白瑾说着，将花铲塞到他手中，要他做个示范。
萧明彻握着铲子，呆立片刻，然后向着离他最近的一盆洛阳牡丹垂直下铲而去。
“停停停！”在他碰到那株牡丹前，白瑾就阻挡住他。“哪有人松土去铲花的根茎的啊。”她指着萧明彻铲子要落下的地方说道。“你那不是去松土，是要送花去断头台！我来教给你怎么给花松土......”
她说着，已经握住了萧明彻准备缩回的右手，她贴着萧明彻高大的身躯，控制着他的手腕，向花盆边缘一下下轻轻铲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泥土松动的声音是柔软坚实的，如同她此刻倚靠着的那个人的身体。
这么近，她几乎要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忽然意识到不妥，她连忙松开握着萧明彻的手。而骨节分明的手仍停在半空，虚浮地握着那把花铲，他的主人似乎僵住了。
“你......你这次明白怎么照顾花了吧，我可以再给你一盆百里山红，不过这次它再死了，你就不用再来见我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白瑾的心跳很乱。
萧明彻嘴角向上扬起一个弧度，仿佛沉浸在什么开心的事情中，笑容比方才更深了。“末将谨遵太上皇教诲，定然不会让花再枯萎了。”他望着白瑾，轻轻说道。
“咳咳......”白瑾怕他误会什么，赶紧转移话题，道：“萧将军，孤一直有一个疑问，还请你为孤解答。”
萧明彻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太上皇尽管问，末将知无不尽。”
白瑾抿了抿嘴唇，酝酿着说道：“为何你能随意出入宫禁？你是怎么进来的？就不怕被白翊知道后砍你的头吗？”
这些都是她这些天思考过很久却没有答案的问题。她曾旁敲侧击从重华宫门外的侍卫和宫人口中打听萧明彻，但涉及到他的问题，那些人都讳莫如深。
她隐隐感觉到，萧明彻和白翊之间绝对不是简单的君臣关系。
“我敢来宫里，自然是不怕他的。”萧明彻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声音也变得凝重了一些。
“那你与白翊到底是什么关系？”白瑾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继续追问道。
“这些说来复杂，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在慢慢讲给你听。”萧明彻说道。
以后有机会，当真是含糊的回答。白瑾冷冷一笑：“你口口声声要孤信任你，可你什么都告诉孤，又要孤怎么相信你。”
“我......”萧明彻似乎想要为自己辩驳，白瑾却挥了挥手。
“孤乏了，你走吧。在孤彻底厌恶你之前。”言罢，她径自朝着寝宫走去，留萧明彻一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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