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生辰照着旧历,由德妃为我置办宴会。因我已嫁入哥舒府,丈夫在外为国征战,我却为生日大摆排场,着实不妥。如此一来,便省去了一些不相干的世家女子的交际,只是和众位兄弟姐妹们在德妃的兴庆宫中吃了顿午饭。
宫中公主皇子众多,帝王的宠爱有限,做子女的难有后妃们雨露均沾的待遇。我排十二,原是最容易忽略的一个。可我继承我那早亡母亲的脸庞,加上刻意模仿,和宣德先皇后越发神似。又因五姐爱护,德妃收养,这才比我那前头的那几个姐姐运气好些。
最先到的是宁国长公主思容,阿父的胞妹。她牵着我的妹妹小十五来为我贺寿,十五公主兕儿被崔嫔教养的极为嘴甜,人还没进屋,便一个劲地说着好听的祝福话。她飞快地迎向我,连忙拉着思容。思容体弱,秋风一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
待兕儿将她所学的成语全都用上了,才心满意足。思容手一挥,侍女琉璃托着寿礼上前来。
“贺璟娘朱颜长似花枝,年年岁岁!”思容说着,将那串华丽的璎珞串子戴在了我的腰间。兕儿也展示了她和崔嫔为我准备的贺礼,见其他人还未来,兕儿淘气的将珠翠插在我头上,思容也跟着胡闹,二人将我打扮得珠光宝气,满头的宝石花样。
“璟娘这俗气的审美倒是半点不曾改进,”八皇兄黎玤阴阳怪气地过来,然后颇为骄傲地拿出他准备的贺礼,“小玩意,想来对得上你的喜好。反正吾才不会为你费多少心思。”
他是宣德先皇后活着的最小的孩子。宣德先皇后生育二子二女,除去我这位厌恶我到极点的八皇子黎玤,大公主在战乱中丢失,二皇子黎玦是当今太子,学业骑射皆由帝王亲自教导。还有一位九公主,七岁时在太掖湖溺水早逝。
黎玤恨我,没来由的恨我。因为他认为我是那个杀人凶手。
六皇兄黎璧也紧随其后,摇着他的诸葛扇,领着三四个小黄门将几盒贺礼放在地上,向我们行礼后说:“太子还有些事,今日便不来了。”黎璧又拿起黎玤送的软剑,说到:“八郎可一下朝就赶过来,这软剑重量正好适合璟娘舞剑。”
我接过黎璧手中的软剑,掂量了一下,上面的工艺和玉石极为精巧,但重量确实比平时用的剑轻不少。黎玤见我还算喜欢这寿礼,今日也没有呛我,可他向来嘴巴不饶我,只说着:“吾的东西可是极好的,配你的舞,绰绰有余。一个小娘子,妄想扛着男子用的剑,不合适。”
从没见他吐出一句好话来。
我不顾情面,当场便将那剑一丢,“八哥连把剑都要偷工减料,这剑舞讲究力与柔的交合,这剑轻飘飘,怎么展现剑舞的力量之美。还有,我可从未见过故意铸造短了两寸的剑。”我心里想着,你不会好好说话,那我也懒得收礼听话。
黎玤见我这般不待见他,狠狠甩了甩袖子,背过身去,不再搭理我。六皇兄赶紧命僮仆拾起来,将剑放在贺礼中。
琬娘和德妃走进了屋子,薛小小被薛驸马抱在怀里,咿咿呀呀地想下来和兕儿玩。
德妃见我忍不住的笑,说:“璟娘今日可是用心打扮了,看来我的礼也就不用送了。满头的玩意,也不怕压弯了头。”
我撒娇似的讨饶:“娘娘,哪有人嫌寿礼多的。”
“好好好,你先把头上的华翠拆了些。”德妃自然牵着我的手,拉着我走向餐桌,其他人在后跟随。德妃扫了眼身后的众人。黎璧紧着向德妃说明了太子的消息。
见人都到齐了,德妃便说:“帝王今日有事,太子也是为国事繁忙。那我们便开席吧。”
饭后,薛小小被德妃留在了宫中,薛驸马急急地赶去了郊外的军营,琬娘与我同坐一辆辇车。
我不解地问:“朝中又要打仗了吗?”
琬娘说:“我也不知,只是今日听母亲说,虎贲军这次胜了高昌,不出腊月,就能班师回朝了。”
对于这个消息,我不以为然,这虎贲军回朝的消息来来回回传了一年多了,要回来早回来了。但在青春守寡和现在这般处境下,我还是觉得现在不错,有夫婿如没夫婿般自由,君姑、大哥和小姑都客气有礼。
琬娘说:“虽说你和那哥舒穆清从未见过,可我们公主的婚嫁,又有几人能自由的呢。我今日见思容的病态又重了不少,不知道阿父会将她许给何人?”
我想到了刚才思容疲惫无力的样子,不知说些什么。琬娘又自言自语道:“毕竟是阿父最小的妹妹,又是先帝的遗腹子,想来婚嫁之事比你我二人更难。”
我奉承地说:“还是我五姐好运,薛驸马这般爱护体贴。思容也会遇到她的如意驸马的。”
琬娘忧愁了起来,说:“你薛姐夫确实待我不错,可博陵老家的大伯一家,却极难相处。尤其是他家的大伯母,一张巧嘴,两瓣尖唇,在她嘴下,谁都讨不到半点好处。年年想着让你姐夫为他们在朝中谋个肥差,可你也知道本朝规矩,你姐夫哪来的胆子敢为大伯一家在朝中言语。”
我不解这些府苑之事,便连忙换个话题:“这德妃娘娘真偏心,只点名要小小陪她,我都失宠了。”
琬娘见我说这话故意逗她开心,便用指头戳了我的脑门,“果真是个猢狲,我都没有阿娘操持宴会的待遇,这兴庆宫的好东西都被你的玉辇拉回去了,还和小小争起宠来了。”
我陪笑道:“那就麻烦五姐帮我做个监官,将这些寿礼拉回去。”接着吩咐车外的女贞和何衍。
琬娘说:“那你去哪呀?”
我故作神秘的下了车。何衍将牵车的三匹马分出一匹。我跨马而上,折了一枝御道旁柳树的长枝,打马而过。
我来到大雁塔寺,本想着给空释一个惊喜。却被印光告知,空释被玄真法师派去了终南山,施芥那小子也跟着去了。
于是我失落地回去了,刚走到府门口,就看到何衍他们一行人,琬娘下车见我,疑惑地问:“这又是哪一出?”
“提前回来等你呀,想五姐亲手做的白玉粟米粥了。”我讪讪地说着,话还没说完,哥舒绵绵见我在府外,不顾奶娘的管束跑出来接我。绵绵一听白玉粟米粥,巴巴地看着琬娘,规规矩矩行了礼,然后一副见着分一半的匪气对我试着眼色,我说:“连绵绵也想白玉粟米粥了。”
琬娘无奈又走上玉撵,掀开车帘,对在马上发呆的我说:“一起走吧,别骑马了。青桐那小子前两天才从马上摔下来,现还趴在床上呢!”
僮仆忙手忙脚地将部分寿礼卸下,一个干活粗糙的仆人将四皇兄的那把软剑掉了出来,何衍赶忙将软剑拾起,递到我眼前。我下马瞥了眼剑,扶了扶头上的花冠说:“赏你了。”便没再理会那正瑟瑟发抖地以头锵地的仆人,牵着绵绵往玉撵处走去。
绵绵小声在我耳边说到:“二嫂嫂,薛青桐那小子才不是从马上摔得,是从弘文馆的外墙上摔的。”
到了琬娘府,绵绵有了薛青桐作伴,两个小孩打打闹闹,早将白玉粟米粥抛在脑后了。我因着刚刚未见得空释的事情,一直心不在焉的。琬娘见我嚷嚷得最凶,吃得又最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今日如此急切想见到空释。
我对着满眼慈爱看着我的琬娘,实在胡诌不出半句谎话,咽了口白玉粟米粥,结结巴巴地说:“琬娘,我……我想出去一趟……哥舒老夫人问起……”
琬娘说:“便说绵绵和你今日都宿在我这,过几日回。”琬娘拿过白玉粟米粥,喂了我一口,“先吃完,再去忙你的事。”
绵绵和我都是五公主府的常客,琬娘吩咐了一番,奶妈便和女贞等人回府告知哥舒老夫人,以免担心。
何衍在后门问我,“公主打算去哪,怎么不乘玉辇?”
我看着耿直又不解的何衍,指了指东边的天,说:“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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