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路遇恶犬

“何衍,这剑你怎么还带着,”在去往终南山的路上,我看见何衍将八皇兄送我的那柄软剑小心的安置在腰间,“他就是故意用这剑欺辱我的。”一想起八皇兄的那番狂妄的言论,便开始生气。

何衍隔着车门,自然是看不见生闷气的我,只是老实地回复我的问题:“公主赠衍,衍悦之。”

我打开车门,试图解下何衍腰间的剑。这一行为看着不大,在赶车的何衍看来极为危险,他右手迅速拉住缰绳,控制住了拉车的那匹牛,左手用手腕一把拦住被惯性将要甩出车外的我。我感觉自己即将要被甩出去了,胡乱抓住何衍的衣袖,何衍稳住牛车,立马右手护住了我的头。

“小心,公主!”何衍反应迅速,避免了我摔到地上的局面。我这人极好面子,堂堂衡山公主,怎能这般失态,赶紧端正起姿态来,仔细瞧瞧周围有没有人看到我。

何衍察觉了我的情绪,将我重新扶进车厢内,他说:“比不上公主常坐的玉辇,周围无人,放心。”

接着,何衍在车外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反应过来,扯下他腰上的剑,丢到车厢内说:“这剑配不上你,等我下次寻把好的,再送你。”

何衍默不作声,继续赶车。

我只知道空释在终南山修行,便跑了过来,终南山这么大,光是皇亲贵族修的私苑在北侧便大大小小的有百余座。到了终南山山腰,何衍才反应过来,问我去哪。

我只好失落的让何衍回去,正当我们打算掉头时,前面传来一阵争吵声。何衍在我的示意下将牛车往前面赶了赶,我略微撩起车窗,看见一恶仆挥着马鞭走向道路旁的两个儒生。对面的马车车门大开,一男子左拥右抱两个美人,衣衫不整地蜷在车内,悠闲地被美人喂着瓜果,斜眼看那恶仆表演的一场好戏。

恶仆将马鞭向地上一摔,颐指气使地嚷着:“二位,看清楚,我家少主这是卢六郎君。长安城大,别不识好坏,谁的车驾都敢拦。”

什么卢六郎君,左不过是范阳卢氏一旁支。旁人不懂世家的关系,我可不畏惧。这卢炀自小父母双亡。他姐姐为了家族发展嫁与赵郡李氏,不到一年就守寡,她自尽明志,卢氏族老感其贞节,便将卢炀记入长房名下。卢炀便一跃成了韦妃的正经侄儿,每年年节都随卢氏尊长参拜韦妃。他又整日狎妓风流,留恋花楼,惯用那些俏皮话哄着韦妃。得了四妃之一的韦妃的喜爱,卢炀便在这长安城内更为嚣张。日日和我那混世的八皇兄以及一群好吃懒做的世家子弟一起,搅得长安城一片混乱。

我在车内故意大笑让那恶仆听见。

卢炀无卢氏长辈管教,又被旁人奉承惯了,胆大包天。看对面只一辆牛车,便以为是哪家商贾的内妇,更为嚣张了。开口便不遵礼节,叫嚷到:“哪的小娘子,莫管你爷爷的大事。”

我在车内并未现身,只说到:“这长安城大,可也有着尊卑高低,最忌狗眼看人低,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那恶仆说:“哪来的平民,见范阳卢氏的族徽,还不避让。”说着便走过来,上手准备掀开车帘,何衍将其反手擒住,不得动弹。何衍又使一巧劲将其轻轻一推,那恶仆便直愣愣的跪了下来,我微微咳嗽一声,何衍便听从吩咐,松开了那恶仆。恶仆被这一吓,瞬间没有了刚刚的傲慢,屁滚尿流地撒丫子跑回了卢炀的马车旁。

卢炀在车上看见这一幕,甩开攀附在他身上的美妓,站在车外,略微气势不足地说:“报上名来,莫等我亲自来掀。”卢炀见车夫身手不凡,又闻得一个女娘见范阳卢氏名号还敢如此嚣张,心里便有了一丝犹豫,但又不想输了气势,嗓门不自觉高了两度,但心中早已慌作一团,嚷上一句到了最后几个字,越说越没气势。

我掀开车帘,缓缓走出,立在车上。

卢炀定眼一瞧,原来是熟人啊。

“小臣见过衡山公主。不过几个贱民的生死,怎扰了公主的雅兴。要不您就当几只麻雀在这山林中吱呀,今儿给哥哥个面子。”

卢炀见是这个八皇子黎玤向来不喜,行事向来都是明哲保身的衡山公主,心中便轻快不少。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嬉皮笑脸的陪着不是,打算将这小事混过去。心里暗暗思量道,不过是两个贱民,无权无势的衡山公主何必为这事得罪范阳卢氏。长安城中的皇亲贵胄、名门世家哪一个不是盘根的姻亲,缠枝的交往,表面上的和气还是要的。

我本就今日心中烦闷,有事加事的。往日这等事情本是不想插手的,可这卢炀不识好歹,一副猥琐神态,还不要脸的自称我的哥哥。

他也配?今日我便搓搓他那范阳卢氏的威风。

我说道:“一个无封无爵的小民也妄图自称小臣,这卢氏对子弟的教养也不过如此。本宫且问你,哪来的胆子,敢如此厚颜无耻的攀亲。”

卢炀本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刚刚的赔礼也是看在皇族的份上,可没想到衡山公主今日这般不给面子。一个宫奴生的女娘,若不是托生皇宫,得德妃教养,只怕连他的脚趾的比不上。那十公主、十三公主都是母族势力低微,被帝王嫁于两个混世的世家弟子,不出三载便各种毛病死去。可里面的腌臜事,他们这群世家子弟门清着。帝王将近暮年,太子无治国之才,这大黎的江山都是靠着笼络世族得来的。一个公主的价值,最多不过是皇族与世家联姻的工具。这衡山公主不过早早攀着德妃,得了兰陵萧氏的势力嫁给武官新贵哥舒穆清。不然那守活寡的日子还轮不上她这排到十二的黎璟。

他眼睛迅速扫了扫,发现这黎璟坐在牛车上,身旁只一个会武功的侍卫,并非寻常游玩的排场,倒像是要干些什么不得见人的事。

卢炀抓住关键,不紧不慢地说:“黎璟,尊你一声公主都是抬举你了。不过得德妃养育,也敢叫嚣的厉害。本朝公主无令不得离开长安。你说,我若是现在擒住你上报朝廷,你该如何自处呢?又或是,我将你捆了交予哥舒府,你说这私会情郎的污点怎么洗掉?”

我不知卢炀为何突然的暗笑,他想污蔑我,可却小瞧了何衍的能力,打他后面的八个侍从,绰绰有余。

我冷静地说:“哦,那便试试?”

卢炀一挥手,身后的八个侍从齐刷刷向我冲来,手持武器,招式狠辣。何衍见我神色,便和他们打作一团。刚刚被恶仆压制的两个儒生也帮着何衍,随手抄起道旁的木棍就加入了打斗。在三人的配合下,何衍打伤两个侍从,将二人手中的武器传给了两个儒生。

卢炀趁打斗混乱之间,不知何时走到牛车旁,一脸邪笑的看着我。何衍和那两个儒生,被那六个侍从纠缠着,脱不开身。

卢炀的眼神不怀好意。他没有用过牛车,所以不知道怎么上前,便绕着牛车,一脸色相地盯着我说:“这帝王还未赐个公主给卢氏呢。我想着哥舒穆清虽说是战神,但这半年就没胜过几回高昌。不如公主此时委身于我,待到哥舒穆清战亡的消息传来,我立马向帝王赐婚。省却公主守节的麻烦不是。”

卢炀绕着牛车,找到了上车的方法,三步并做二步准备爬上牛车。我急中生智,拔出刚刚丢在车上的软剑。我将剑抵在卢炀的脑门前,故作镇定将卢炀逼下了车。软剑只是看着吓人,但还未开刃,杀伤力不足。何况黎玤为着送礼合适,故意做短两寸,这便使得我和卢炀的距离极为近。我不知道卢炀的水平怎样,但倘若他看出这把剑的问题,便可凭着蛮力将我困住。擒贼先擒王,到那时,何衍的处境将变得被动。

“少见卢六郎君有这胆魄,竟敢觊觎公主。不如我送你一剑,你去问问已逝的卢襄国公,看看他会不会从凌烟阁的画像跳出来,整肃家风,清理门户。”我将剑头直对卢炀的脖子,面带微笑地对他说完这段话。我在赌,卢炀也在赌。像我们俩这样的人,心里明白,真出了什么事,家族一定是弃车保帅的。

何衍将八个侍从全部制服,两个儒生拿着武器看守着。何衍将剑死死抵在卢炀的后背,不留一丝活路。冰冷锋利的剑刃吓得卢炀当场腿软,跪在地上连忙磕头,大叫着求我饶命。

“公主,衡山公主,饶过我,饶过我吧。看在德妃是我三姨娘的大婶子的六姑姑的婆母的小姑的份上,饶我一条小命吧。”卢炀一边说着,一边鼻涕眼泪直冒,也管不得脸面,胡乱地攀亲带故。

我说:“带着你的人,赶紧滚。今日之事,我若听到半点……”

卢炀赶忙自证忠心,说:“明白,明白,今日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卢炀带着他的人马飞快的跑下了山,卢炀一肚子气没处撒,看着车内的两个歌妓前一刻还生死相随,后一刻见他被衡山公主压制便躲在车内不敢出声。卢炀怕衡山公主反悔,为了减轻马车重量,命仆人将两名歌妓丢出了马车。走时还不忘恐吓那两个歌妓严守口舌。

我看着卢炀屁滚尿流的跑路,心中大快。

何衍扶我下车,并说:“此事泄露,对公主不利。衍可杀他。”

我放下手中的剑,何衍自然的向我递来手帕,我擦了擦手上的冷汗,说:“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何况卢炀也不愿人知道他被一个女子打压。”

那两个士人走过来向我行儒生之礼。

其中一个长相白净的儒生先言:“在下文东君,见过公主。”

另一个儒生便没有那么好的皮相了,有些南蛮之相,鹰状的鼻子让人印象深刻,他说:“在下秋竹鸣,见过公主。我们二人是荆州儒生,来长安参加考试,过几日便要进行加试经试,听闻六皇子提携寒士,今日在终南山宴饮,便想来此向六皇子行卷干谒。”

我说:“不想,路遇恶犬。不知二位哪来的消息。本宫知道,今日六皇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在终南山的。”

秋竹鸣的脸上难掩失落的神色,那位文东君倒是依旧泰然处之。

我见秋竹鸣脸上不知何时被刀剑划伤,便对他们二人说:“今日我并非正常出游,所以还望你们二人保密。这脸上的伤得去医治,本朝科举择人看重体貌丰伟,伤了皮相可不行。这样吧,你们先顺着这条路往山下走,等我回长安城,便让我的侍从驾车来接你们。”

后来,何衍将文东君和秋竹鸣从终南山上接了下来,顺带着还接回了那两个被卢炀丢在路边的两个歌妓。好在文东君和秋竹鸣住宿在大雁塔寺为寒门学士准备的禅房,何衍赶在宵禁前将四人分别送回了南曲和大雁塔寺。

待我回到五姐府宅,五姐早已在房内恭候多时了,她拉我蹑手蹑脚地蹲在薛青桐的房外。

”薛三郎,很痛吗?“

”哥舒四娘,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般,天赋就是爬墙打架啊!“

”可你不是要当和我二哥一般的将军吗?爬墙都摔成这样,真没用。“

”不知道谁在下面放了块石头,我这不没注意嘛。“

”好了好了,你别动,我给你背南朝鲍照的《山行见孤桐》,桐生丛石里,根孤地寒阴。上倚崩岸势,下带洞阿深。。。。。。弃妾望掩泪,逐臣对抚心。虽以慰单危,悲凉不可任。幸愿见雕斵,为君堂上琴。”

那是哥舒绵绵背得最熟的诗,却也是她最不常背的诗。之前,无论谁逗弄她背上两句,她都紧闭牙关,一个字都不吐出来来。而今,这小小的女郎绕在薛青桐的床边慢悠悠地背着诗。薛青桐得了便宜也不卖乖,也不再哼哼唧唧的了,难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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