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两冤家

“二哥哥,这么晚,还不去休息吗?”

哥舒绵绵正侥幸于,自己二哥哥没有暴露上午和公主的爬墙事件,却颓然望见房顶上一黑黑人影。她心里暗暗窃喜,这下无论干出啥祸事,在母亲那都能功过相抵了。

她蹑手蹑脚攀上房顶,打算擒住这小贼,可想,只差那么一点,就“暗杀”了自己的二哥哥。为掩饰自己的企图,哥舒绵绵抓住哥舒穆清转头的空隙,忙将小匕首藏在了袖口,露出她认为最坦诚的笑容。

哥舒穆清回头,见自家小妹端端正正站在满是积雪的房檐,与上午那一套行云流水翻墙的小娘子反差甚大。后又转念一想,其实也相差无几,有哪个闺阁小姐能稳稳当当地站在房檐上不摔的,必定是他这小妹,哥舒家的四娘子哥舒绵绵。

哥舒穆清回答道:“久未归家,思绪太多,睡不着。”

“那我陪二哥哥坐会儿。”哥舒绵绵大大咧咧地抹去积雪,坐在哥舒穆清身边,“二哥哥,带酒了吗?这么冷的天,得喝点烈酒暖暖。”

哥舒绵绵在哥舒穆清狐疑的眼神中解下腰间的小葫芦,狗腿子似的递给哥舒穆清,“长安坊虾蟆陵云来客栈的阿婆清,酒中一股隐隐的花果香,也不醉人。”

“没收了。”

哥舒穆清拿过绵绵手中的葫芦,尝了一口,确如绵绵所说。数年不见,今日好不容易全家团圆的席面又被衡山公主搅和了,哥舒穆清正在屋檐上烦闷,好在有这天真的小妹,三言两语加上这送上门的美酒,使得哥舒穆清心中松快了不少。想到哥舒绵绵还有几年及笄,却不改孩童玩性,哥舒穆清不禁又假模假样地装了几分做哥哥的严厉。

“全给你也不怕,我还藏了几窖呢!”哥舒绵绵故意说道,心里暗自盘算出了哥舒穆清独上房檐的原因,“二哥哥,这冷夜为何独自一人守在这房檐?莫不是还没哄好二嫂嫂?”

哥舒穆清不知从何说起,自顾自地灌起了酒,只问了哥舒绵绵一句:“依小妹看,今日之事该是如何?”

“二哥哥错了。”哥舒绵绵看着一脸惊愕的二哥哥,继续说,“假若二哥哥是公主,三年来守着不知生死的郎婿,可这郎婿突然回来了,见到她的第一天便是侮她、责她,哥哥认为如何?”

哥舒穆清解释道:“我……我从未想辱衡山公主。只是想让公主……”

哥舒绵绵渐渐严肃起来,说:“可你就是这般做的,她是公主,她本不应该与我们同桌而食的。可你却还要她循例侍奉大嫂嫂。还将她置于不孝不悌之处,可不就是责她、辱她?”

当年的哥舒穆清忙着上战场,根本没有机会去聆听德妃派来的送嫁娘的教导,更无驸马公主既是夫妇之事,又是君臣之事的概念。他唯一见过的公主驸马的相处,不过是年幼时昭明大长公主击鼓振奋军心,薛家谯国公领兵征战灭敌的场景。但他知晓寻常夫妇应是如何的相敬如宾,便以为公主也需如平常妇人般侍奉姑舅。此番听闻小妹的解释,哥舒穆清心中满是对衡山公主的歉意,也知晓今日的席面上,为何嫁与自己的新妇会愤然离席。

哥舒绵绵说:“二哥哥,不过是嫁与你,才成为了哥舒家的主妇,可她生来就是帝王家的公主。二嫂嫂真站在大嫂嫂侍奉母亲的位置上,岂不是陷母亲于不义,贬斥二嫂嫂的公主身份。”

哥舒穆清说:“可我在外,常听闻民众盛传,说衡山公……说你二嫂嫂嚣张跋扈,娇奢成性……”

哥舒绵绵如同炸了毛的狸猫,张牙舞爪的对准自家二哥,气急败坏地说:“谁说的,二嫂嫂才不是那般的恶妇。”

哥舒穆清问:“那你相处三载所见的她,是什么样的?”

哥舒绵绵如同打开了话匣子,没完没了的说起了这三年来发生在哥舒府、薛驸马府中的,无数的故事。想要告诉自己那不解风情的二哥哥,那个传闻中的衡山公主、她最亲的二嫂嫂——黎璟,那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女娘。

“啪!啪啪啪!”

几颗石子目标明确地砸向房檐上的哥舒穆清和哥舒绵绵。哥舒穆清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快速向他袭来的一颗石子。

“哥舒穆清,别以为本宫阿父封你为镇西将军,本宫就怕你。何故单单在本宫房檐上吵闹,扰人清梦。难不成你不睡,大家便都得陪着了。”黎璟见哥舒穆清露了面,便更加生气。一边往房檐上一把把扔着石子,一边如同炮仗般说着自己的怨气,“就如你所愿,本宫别睡了,大家都别睡了。”

哥舒绵绵怕那四散的乱石,房檐积雪滑脚,她不敢乱来,只死死拉拽着二哥的衣袖,躲在他的身后,“二嫂嫂,我……我也在。”

黎璟听见哥舒穆清背后传来哥舒绵绵的呼喊声,本能地飞速收住手中剩下的石子。这一动作被哥舒穆清察觉。哥舒穆清心中暗暗感叹,这姑嫂俩的心思如此相似,真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哥舒穆清逮住哥舒绵绵的衣领,一步跃下房檐,落到黎璟的面前。

哥舒绵绵一眼便明了,佯装抱怨地说,“二嫂嫂,不如就让二哥哥回房吧。”边说着边缠住反身要走的黎璟,“要不,借住!让二哥哥借住一晚。”

黎璟迅速转变为沉默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哥舒绵绵的纠缠,往房间里走去。反倒是身后的两位侍女早明白了自家公主的命令,女贞和女柔一人委婉地拉住哥舒绵绵,一人邀请哥舒穆清回房。

女柔说:“哥舒驸马,随我来。”

哥舒穆清说:“多谢带路。”

哥舒穆清被侍女带到公主的书房,他不解地看向站在书案前的衡山公主,她正执笔画着放在书案上的一株牡丹。他注意到,一路走来房里房外看到的都是同一种牡丹。大朵大朵的花叶被白雪压着,却笔直的挺着,从白雪中透出诡艳的颜色,像战场上被晒干了的深红,粘在甲胄上难以洗刷的血色。

他微微失神,脑海中便被战场上的种种记忆占据。黄土中的半截折戟,战友迅速冷却的身体,杂乱嘈杂的破阵鼓声。

“哥舒将军,这般想进入的房间,现在站在此处,有何感受?”黎璟不紧不慢地飘出一句话,手上亦不急不慢地绘着牡丹。

哥舒穆清回过神,却没听清黎璟的话。心中想,让公主再说一遍的话,会让公主觉得自己没有尊重她,无论如何,先为家宴的事道歉,没准能缓解彼此的嫌隙。

哥舒穆清说:“望公主恕罪,今日是我为考虑周全,既惹恼了公主,又扰了公主清梦。”

黎璟从画中抬起头,看向哥舒穆清,注视良久,说到:“道歉?我不接受。”

哥舒穆清向前走了几步,这次他更加诚恳地行了礼,“望公主恕罪,穆清知错!”

黎璟站在哥舒穆清前面,却丝毫没有扶起他的意思,“哥舒将军,你日后与本宫相处自会知道本宫性格,可我与旁人不同,我记仇。”黎璟微笑说出这句话,“所以你有心磋磨我也好,无心惹恼我也好,我不思前因,只计后果。”

哥舒穆清抬眼看着眼前的佳人,她高傲的抬着嘴角,她表现出来的微笑令人不寒而栗。

“那公主便尽管记下,穆清告退。”说完,哥舒穆清便离开了房间。

女柔和女贞听从黎璟吩咐,关上房门后,二人退出院落在院外切切查查。

女贞嘻嘻笑笑地发表着自己的观察,说:“这驸马多计谋,这府宅中这么多房间,偏偏爬上公主寝院吵闹。我猜他就是要引起公主的注意。”

女柔借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慎言,这驸马回朝了。近日我瞧,哥舒府和公主第多了些生面孔。你随公主外出要多加注意,在府宅内更需注意。”

女贞说:“姐姐,你在府宅内守好公主寝院,我在外保护好公主。让驸马无机可乘。”

女柔见女贞不懂男女间的情感,说:“那是驸马,不是贼人。驸马可以在公主身侧的。”

女贞刚想说话,突然听到书房有了声响,她二人赶忙去看,只见哥舒驸马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公主第。

寝殿的大门被哥舒驸马拍得啪啪作响,他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去,侍从们都看出了哥舒福马此时的气压极低,随时会暴怒。他可是个将军,有胆有识,战场上卧冰三日,这样的忍耐力,怎会被衡山公主气成这样。

女柔忙去追哥舒驸马,女贞跑进公主的寝殿。

第二日,哥舒府内便传开了,衡山公主半夜将哥舒将军逼出府,僮仆们在心中将衡山公主嚣张跋扈之事再添一件。又过三四日,长安的百姓间的谈资都是衡山公主的事迹。而哥舒穆清长住东郊大营的传闻为此事更添上了许多暧昧。

弘文馆内,哥舒绵绵见其他同窗躲在自己身后偷笑,越发奇怪,吏部尚书家的徐二郎笑得最为奇怪。

哥舒绵绵走过去拍了拍徐毅的背,说:“你偷摸笑什么呢?”

徐毅不怀好意地看向哥舒绵绵,说:“你想知道,偏不告诉你。”

周围的几个同窗有心直口快的,直接一句:“说那衡山公主是哥舒府的第一悍妇,哥舒老夫人是第二悍妇,家学渊源啊!”

接着周围听到此言的同窗们都大笑了起来。哥舒绵绵被不怀好意的人群团团围住,那些疯狂的大笑声截住她的去路,有些惶恐,有些害怕,有些无助。

哥舒绵绵正欲挥起拳头,身后一人将她拉住。“怎么,徐二郎是忘记儿时被被我四妹妹揍得重伤的事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薛青桐将哥舒绵绵拉到身后,用他觉得最轻巧的语气刺激徐毅。

“薛三郎来救他的小新妇了,大家看!”人群中冒出一句话。

徐毅说:“闭嘴。”

“知道‘闭嘴’就行,在弘文馆学了这么久,也该知道‘君子讷于言’”薛青桐对徐毅说完,拉着哥舒绵绵离开了现场。

哥舒绵绵被这位英雄救美后,在心中对薛青桐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被薛青桐拉到一边,见周围无人。哥舒绵绵害羞地说:“薛青桐,你可以不叫我四妹妹吗?我想听你叫我哥舒四娘。”

薛青桐很是不解,问:“我们两家世交,我也是比你大上几个月的,叫句四妹妹,也不为过吧。”薛青桐心里疑惑,想到,难不成绵绵嫌弃他日常太过粗鲁了,武力又不高,比不上她的两个亲哥哥,所以觉得我叫她四妹妹,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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