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荆州儒生

“遣国使吉备惠齐送宝匣三份,呈衡山公主玉览。”

女柔不解,从未有人像吉备惠齐这般,故意为之,送一人三份礼。吉备惠齐从来都是如此奇怪的送礼,三份一模一样的宝匣,装着三份一模一样的物什。可宝物不都讲究个独一无二吗?即便这礼再珍贵,谁又会需要三份相同的物件,何况还是出自同一个人,送自同一个人。女柔恭敬地等着自己的主人,衡山公主对这份礼物的意见。

可按照以往的经验,女贞斗胆地猜测。公主与吉备惠齐相交甚密,想是不会介意公主借花献佛。这送来的三份礼,公主会将两份分给宁国长公主和豫章公主。女柔心中对礼品的安置早已了然,但做侍女的,谨守本分才是正道。

“就留下一份,另两份给思容和琬娘送去吧。”衡山公主一手把玩着刚刚摘下的颤风娇,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女贞进入房内,请示说:“公主,有自称文东君和秋竹鸣的两位儒生在府外求见公主。是否宣召?”

衡山公主漫不经心地说:“让他们进来吧。”

女柔悄然退下,不解何时,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儒生会拜访公主第,自家一向装聋作哑的衡山公主会主动的见一些个不重要的人。但这不是一个侍女该考虑和疑惑的问题。

女贞熟练的为衡山公主整理好着装,尽管文东君和秋竹鸣二人早已被安排在正堂等候。女贞也不解,今日公主专门嘱咐要穿一件月白色织锦攒丝的常服,这可是要见贵客的排场。

女贞听门房们讲得闲话,第一次在公主第外见这样行头的人拜见公主,那两位还是儒生呢,一身麻制的行头,这次没得半点油水捞。若不是何侍从路过,识得他们。想进这衡山公主的大门,下辈子吧。

正堂上,衡山公主漫不经心地斜倚在椅上。看似高高挂起的模样,却浅浅地用余光打量着下坐两位互相使着眼色的两人。

秋竹鸣从未见过这般局面,可又有着一大堆急切的话要说,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求告。他言辞急切,不等衡山公主开口,便违礼率先说话。他说:“公主,求您助一助,荆州千万学子的前途。”

公主不解其意:“本宫何有此能力?”

文东君上前,不急不慢地缓缓解释,说:“公主,今日如此莽撞实非我与秋兄本意,只是今日朝廷突发公告。荆州有疫病流行,担心殿试有荆州学子染病考试,所以禁止任何荆州籍学子参加殿试。”

秋竹鸣补充道:“我们在长安参加秋闱后,便一直留在长安,荆州的疫病哪里又有感染过在长安备考的我们。纵使荆州疫病流行,朝廷也不该如此决断,这是要断掉所有荆州学生的前程啊。”

衡山公主稍稍摆正了自己的坐姿,沉默了许久,说:“朝廷发此公告,定是考虑周密后的定论。即便本宫为尔等奔走一番,也不见得就能改变朝廷决策。更何况,本宫作为公主,哪有职权去插手朝廷的事务。本宫感念与你二人的交情,可这事情。你们真的是找错了菩萨,拜错了庙。”

文东君眼神坚定,态度也更为坚决。他说:“公主,我等荆州儒生皆知功名前程需十年寒窗的苦读,也需机缘贵人的引荐。可等待殿试这段时间,我们结交贵人,应酬唱和,在长安数月的开支,若是用在荆州,五年的生活都是绰绰有余。很多儒生花光了多年的积蓄,突破层层的考试,只为有一次殿试。长安米贵,居不易。无数寒门儒生均是破釜沉舟,等待这次机会。”

文东君的话,滴水不漏,又是一腔清澈的热血。衡山公主思考过后,说出了她的顾虑。

“本宫可以为荆州儒生一试,但结果无法保证。可本宫有一点不解,为何是我?长安有权有名者不知多少,能够在朝堂中有决断之言的更没有本宫这类女流。为何你们会来求我这个从来不管朝政之人?”

1文东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心中明确的知道为何要请求衡山公主相助的理由。可这理由太盲目,也没有太多既得的利益,去说服衡山公主。他迟疑着,不敢说出心中的答案。是出于见过一面而产生的盲目的信任?还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做的胡乱?又或是掌握秘密的隐形的诱惑?

秋竹鸣看着眼前的情形,大胆地说:“这事,表面上看是疫病所致,但其实是党派之争。荆州属三皇子的封地,我们与家中的书信虽然也有谈及疫病,可早在一月前,荆州各县的疫病都得到一定程度的好转,并未像长安中所流传的那般严重。公主不妨想想,若荆州儒生此次殿选皆不得门路,这又是谁能得利,谁又惨败一局?这样一来,不仅使得三皇子在朝中无人可用,也会寒了荆州百姓对三皇子的忠心,又能引发百姓对大黎的敌意。如此一石三鸟的计谋,又是谁所期待的呢?”

衡山公主似乎猜出了其中门道,她的身体开始松弛下了。她似笑非笑地盯着文东君和秋竹鸣许久,问:“最后一件事,可是有人让你们来求我的?你们不必担心,这个问题答与不答,都不会改变我帮助荆州儒生的决定。”

秋竹鸣突然表情惊恐,但又很快恢复平静。他的声音没有那么平稳了,像是被衡山公主看出来心中的隐秘之事。秋竹鸣说:“没。。。。没有人。没有人指派。”话还没说完便一下瘫跪在地上,行礼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人人都看出他的强装镇定。

“文某敢以前途担保,一切都是文某自愿行为,只为荆州儒生们能发挥所学。”文东君不卑不亢,二者相比下,衡山公主混迹后宫多年,其中内幕早已了然于心。

“秋某。。。。。。秋某也敢以前途,向公主担保。”秋竹鸣也学着文东君的样子表起了忠心,殊不知他的心思被衡山公主看透了。

“本宫曾言,二位有事可来寻我。今日二位所求之事,本宫愿意一试。”衡山公主说到。

送走了文东君和秋竹鸣,女贞向来藏不住事。她乘衡山公主退避其他仆僮之时,偷偷问:“公主,为何揽着费工不得利的事?若是朝中有人真的有心打压荆州儒生,公主这样做,很难不受波及。”

女柔在这种场合很少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常年在宫中的浸染,她自是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开始担忧自家主子。毕竟这使绊子的人,那个秋竹鸣说得不能再清楚了。能有这般计谋,又能绕来绕去从各路人马中得力的,除了四皇子,还能有谁?不过,衡山公主与那四皇子不和已久,暗地大家都明了,可若是公然宣战,到时候作为妹妹的衡山公主不免落个不尊兄长的口舌。

衡山公主说:“就当是帮三皇兄个忙吧。”

女贞一向脑子浅,是个不会转弯的直肠子,她听着云里雾里,更加疑惑:“这事和三皇子有关?”

衡山公主没有直接解答,反而饶有兴致地说:“女柔,在你看来,此事如何?”

女柔说:“婢认为,此事关乎荆州,三皇子不便开口。所以希望公主助他。若婢遇此事,荆州儒生和三皇子要帮,但该避的人,也是要避。不过,婢刚刚偷偷打量两位求情的儒生。估计那位文东君想是不知内情,被秋竹鸣用其他的理由诓骗过来的。”

主仆三人正在堂内商量,突然有人未通传便夺门而入。女贞和女柔本能反应地拦在衡山公主的前面。定神一看,竟是哥舒驸马。女贞和女柔这些不知道是拦住好,还是散开好。

哥舒穆清将一方绣着五彩祥云和旭日的手帕取出,略显得意地说:“黎璟,下次你再如此,便是再绣一块手帕给为夫,那也是不认的。”

“什么手帕?”

衡山公主不解这哥舒穆清怎么这般自以为是,上次的争吵她还等着他的道歉呢。于是衡山公主示意女贞取过哥舒穆清手上的帕子。可从女贞反复确认又递给女柔检查的过程,衡山公主更是一头雾水。

她可没给哥舒穆清绣过什么布啊绳啊的。准确来说,她拿起针线的机会屈指可数。

等到手帕落到衡山公主眼前时,当事人十分确定那蹩脚的针线就是出自她的手艺。她一瞬间就明白了是谁的“功劳”,然后狠狠在心里将自己可亲可敬的三皇兄记上了一笔。

哥舒穆清见衡山公主没有反驳,便更加认为自己的人格魅力足以征服刁蛮任性的公主。于是留下了一句“待我忙完军营的事,我亲自为公主御马,接公主参加帝王的曲江杏园生辰宴”便飒沓如流星般的离开了。

待到春暖花开,帝王家宴如期而至。哥舒穆清果真驾着玉撵,亲自为衡山公主御马。这般打眼的行为往朱雀大街一过,长安城关于衡山公主与哥舒驸马不合的谣言转变为对衡山公主御夫有术的羡慕,以及赞赏。

似乎有人在专门引导着舆论的导向。而长安城中滋生的谣言,从来不缺奇特的想象和甘愿传播的民众。

这都是后话了,此时坐在玉撵内的衡山公主对此还毫不知情,她满心欢喜的期待着与宁国长公主思容的见面,而这心情不错还有一个原因。当然不和哥舒穆清有关,而是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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