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季节,天气还未暖起。山林间的夜风呼呼作响,卷着枯叶吹进仅剩半边大门的寺庙正殿,却与里头热闹的气氛撞了个满怀。
大殿中央正燃着熊熊篝火,十几条汉子围了一圈。吃肉喝酒,吹牛嬉笑,一个个红光满面,很是热闹。
里头一个瘦黄脸的汉子,他喝了一口烈酒,借着酒劲儿嚷道:“刀爷,今个开门红,这一票买卖抵得住以往三年。今年情势比往年还好,大伙儿挣得盆满钵满,铁定指日可待呀!”
满殿轰然应和,气氛愈加热烈起来。瘦黄脸汉子哈哈大笑中,抓起地上的葫芦又灌了一口,眯眼去瞧他口中的“刀哥”似乎并未听见刚刚的马屁,仍旧摆着平常的姿势,身着一件黑色道袍,闭着眼睛,手掐道决,周遭的喧闹仿佛并未影响到他,一副非同俗流的模样。
黄脸汉子心下“呸”了一口,但脸上又是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子,问候一声“大哥?”
听到这声唤,刀爷睁开了眼,他须发乌黑,右眼之下却有一道疤痕,面目显得有些狰狞,配上这身道袍气质有些不伦不类。
“何事?”道人神情举止都是不紧不慢,很是气派的嗯了一声。
黄瘦脸汉子涎着脸道:“大哥,咱今年还得给黑龙观上贡?”
刀爷瞥他一眼:“怎么,你有想法?”
黄瘦脸汉子大大地摇头:“依我看,那妖道眼珠子长脑门上。咱这么叭叭的去孝敬,人家连眼角都懒得撇一下……”
道人斜睨去一眼,冷笑道:“没见识了不是,那人至少得有通神境界,早非凡俗。”
世人修行,以气动、长息、明窍为“凡俗三关”。
气动者,为凡人打熬身体,吐纳导引,如此内外用功,生出气感,有“炼精化气”一说。
长息者,则是气感充沛,形成内息真气,一呼一吸之间,便有绝大力量迸发,更使气盈全身,诸窍贯通,促成肉胎蜕变,这时凡人可寿延一甲子,活到一百五十岁。
至于明窍境界,肉身上再没有什么进境,但受真气滋养,人之神魂愈发壮大,渐渐通了灵窍,有了些神奇的灵应。在此境界上,若是修为到了,再辅以上好朱砂、桃木之类的灵引,用之以符、术、巫等法门,那些呼风唤雨,叱雷引电之类的法术,也不是用不出来。
刀爷便是如此,他通晓八九个符箓,寻常也能以符法安心静神、镇邪驱疫,打几记雷法也勉可为之。
如果说明窍是“凡俗三关”的最后阶段,是凡俗修炼的巅峰,那么超脱“凡俗三关”,由明窍境界再上一层,便确确实实将跃出樊篱,进入一个由特殊的人与非人组成的奇妙群体、还有那光怪陆离的神异天地。
那群体中人,被称为修士。
想到这,道人顿了下,方道:“你找着门路了?”
“没,没,只是看大哥和那妖道掰扯,辛苦得很,咱看不过去。”说着连自己都恶心的话,瘦黄脸汉子把脑袋缩了回来,心里暗骂:“狗屎,还不是你指望着妖道指点几招,他妈的,连干爹都叫上了,咋不卖你老娘去?”
他对这位带头大哥是又恨又惧。恨此人抢去了他原本的头领位置,却又害怕此人一身明窍上阶修为,已经是凡俗修行的顶峰,还有非常精湛的符法手段,杀他也就如杀鸡仔一般。
这边两人勾心斗角,外面却冲进一个人来,高呼道:“不好了!”
大殿内,众人精神都是一紧。大冷天儿的,莫不是要开利市?
刀爷却还冷静,想了想,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个情形?”
外面把风的一脸惶恐:“黑……黑……”
刀爷有些不满,瞥去一眼,径直拈须沉吟:“慌张什么!”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响,有道黑影撞碎大殿仅剩的半边门,依着惯性落在篝火旁。哗啦啦一阵乱响,篝火边众人站了起来,却不是要动手,而是齐齐让开一片地方。
众人屏住呼吸,抬眼去看门外。
正不知所以,大笑之声从殿外传来。
“师兄啊师兄,下山这么多年,你的道法怎的还是如此不堪。”一个黄袍道人嘲讽…着踏入正殿,此人双手背在身后,生得也算俊朗,颔下蓄着短须,颇具气派。
地上那人也已起身,一身道装,口角还有血渍。满脸愤恨盯着来人。
旁边的刀爷这才瞧清身旁起身之人的面容,惊叫道:“干….呃”平日在众人面前威严高深莫测之人,如今却如此狼狈,道袍破烂口吐鲜血。已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刀爷刚到了嘴边的爹字还未出口,就换成了“卢观主”。
刀爷转念想到,这是遇见仇家了。看情形卢观主已经落了下风。这些个修士,不去餐风饮露,炼丹修道。怎的还跟江湖人一般打打杀杀,还是莫要牵连上我。再打起来,还得往外去些。
这时卢道人也不甚在意刀疤脸不同往日的谄媚,大敌当前却颇显泛泛。开口道:“徒儿,今日为师遭劫,尔等为我护法。”
那黄袍道人颇为不屑:“师兄啊,你要是把那件事物给我,说不定念在昔日同门的份上,还能留你性命,咱师兄弟共参长生大道。既然你冥顽不宁,一群凡夫俗子罢了,那便都去死吧。”说完,黄袍道人祭出一个黑布口袋。
刀爷本想撇清关系,自己几斤几两的本事,卷入修士之间的争斗中,便是要交代这里。见着那黄袍道人,祭出法器要将殿内一众人等灭口。一声干嚎,奔着右边窗户跑去。其余人等,平日里做惯了劫道的营生,来往山道的商旅,劫略普通人还行。今个是遇着硬茬,这些个高来高去的修士仙人 ,可不是他们能放对的。见着带头大哥一个箭步飞出,众人拥拥攘攘,跟着逃两边的窗户。
无视众人争先恐后奔逃,卢姓道人失望摇头道:“师弟既然你这般心心念念,师兄我便让你瞧瞧这幽冥火咒。”手掐法决,口中念动咒语。眼睛似乎亮起一道碧绿色的火焰,整张脸在碧光的映照下,显得扭曲诡异起来。
“救我啊,救我啊!”
刀爷抱着脑袋。
“砰!”
那些正在奔逃的大汉,大好头颅就在眼前炸开,血水溅了满地,不过更多的脑浆还是化成了腾腾的蒸气,裹在冲天而起的碧火外面。
化为十几条碧色的火线融进卢道人周身碧炎中,他的气息便在与这些碧色细线的堆积融合中,一路高飙,无数细密的符纹,从他面部、手掌这些裸出的皮肤上浮出来。
卢道人:“可惜,以‘碧火咒’种入这群匪类才有年余,使之精血元气与我隐隐相通,堪做养份。如此十多人助一人,却提早收成。堪堪突破一层境界。若是期以三年五载,定能再上一层。”
此时的黄袍道人已是满脸惊骇。前些年,此界流传东海有密藏被人开启,不缺乏冒险者和投机者,不知有多少修士蜂拥而来,相应的种种消息流播,搅得人心绪难定。随着消息扩散,不止是泉州府,周边几个大城的修士也闻风而动,四面汇集过来探宝。
卢道人也是好运道,余混乱中得手秘宝,只是无人知道是法宝或是秘籍,异或灵丹?黄袍道人巧合之下探得消息,寻着蛛丝马迹终于找来此地。本想不管巧取豪夺,还是杀人灭口。秘宝总归藏在这位运道好,但是道法与法力皆不堪的师兄身上。
“是得了什么秘典么?姓卢的夺了那些人的一身精气法力,气息暴涨。如今怕是要一场苦斗了!”黄袍道人如是想到,已是鼓荡周身法力,做出搏命的姿态来。
卢道人也不在废话,伸手一道碧火冲向身前大敌。黄袍道人将五阴袋挡在身前,御使法器收摄火焰。那火焰径直飞向五阴袋,却是附在法器之上燃烧起来。黄袍道人瞬时感觉,法器内中禁制在那团诡异碧火的灼烧下逐渐奔溃,五阴袋也慢慢失控,那火还隐隐顺着法力气息往他身上烧来。
黄袍道人也不敢将法器收回,大喝一声往后退去,同时断去法器的控制。只见他又祭出一杆黑色旗幡,一股黑气缠绕周身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见那碧火如此厉害,此间情势逆转,卢道人一时心情大好。双手舞动如风,又放出七八团碧火扑向黄袍道人。火焰附在黑气上,犹如烈火干柴,如胶似漆。
黄袍道人拼命运使法力投入这件护身之宝,也只能稍微抵抗一会儿,眨眼功夫就被转化为碧火。那火终于烧上身来,黄袍道人肝胆俱裂,周身气息开始沸腾,法力在火中提炼得愈加精纯。火中似有无数怨灵嘶叫,要将他的神魂撕裂,黄袍道人忍不住的哀嚎起来。
卢道人见大势将定,哈哈大笑起来。缓步走向黄袍道人身前,脸色有些癫狂:“你身上法器是我的,你的法力精气也将是我的。只要我将这心魔大咒,播撒出去。终会天下无敌,证得长生。”
黄袍道人已然知道这魔火粘身,犹如附骨之疽,再这般下去就要被彻底炼化。忍着魔火的灼烧,从怀里取出一颗阴雷珠。
“一起死吧!”黄袍道人引动手中雷珠,合身扑向眼前的之人。肘腋生变,卢道人想退也来不及了。两人身影重叠之时,一道银白光亮从中爆起,巨响如同炸雷,冲击波向四周扩散,那间残破庙宇直接夷为平地。
半个时辰后,一个头顶自然卷乱糟糟,一脸饥寒交迫,脚步晃晃悠悠怕是饿了三日不止的小乞儿来到废墟之前。
“妖秀啦,谁把林北厝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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