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萍和闻雷缠绵了大半宿,天快亮时两人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夏萍睁开眼,一看手表吓了一跳,我的天,快8点半了。上午校党委要召开会议,讨论新学年的计划安排,她是党委委员必须参加。她赶忙给丁洪挂了个电话,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可能要晚一会,丁洪问她要不要请假,她说只是晚到片刻,丁洪答应了。
她简单梳洗后,急着要赶回家拿自己的公文包,闻雷问她要不要吃早餐,她说不了,在路口拦下一辆的士走了。
曹姨见她回来,忙问她是否吃早餐,她说简单点,要快,曹姨答应一声。
她听见多多房间里有声音,“多多回来了?”轻轻拉开门,多多睡得正香,手臂裸露在外面,嘴里发出“吱吱”的磨牙声。她小心地拉上被子,帮女儿盖好了。
卧室的门开着。她吓了一跳,床上的被子零乱地放着,程天翔回来了。闻雷告诉她,程天翔被中纪委找去谈话,应该是“双规”了,估计短时间内回不来了。才一个晚上,怎么,程天翔没有问题?
她走下楼,询问曹姨程天翔什么时候离家的。曹姨告诉她,昨晚半夜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又走了,连早餐也没有吃。
“他问我嘛?”
“我按照夏处的吩咐,说学校加班,程市长没再问,上楼睡了。”
夏萍觉得情况不对,师院的情况程天翔太清楚了,即使是最紧张的论文答辩,也用不着冒夜工作的,这就是说,程天翔已对她彻底失去信心,懒得过问她的一举一动了。
“难道他发现了我和闻雷的私情?”她反复盘问自己,应该说自己做得很隐蔽,有时还稍稍化了装,程天翔不是神仙,无法知晓自己的行踪。现在唯一担心程天翔昨夜是否向丁洪打听,只要一个电话,事情马上穿帮,那时她真的无脸见人了。
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会议室。丁洪很关心地询问她的身体,问她需要不需要在家休息。丁洪的态度和平时并无两样,她跳动的心才慢慢平息。她谢绝了丁洪的关心,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不一会,她的手机响了,她走到室外过道里。电话是市实验小学徐校长打来的,说刚才程市长来电询问冷菊的工作安排情况,她想问一下,出啥事了。
夏萍明白了,有人将这笔帐算在程天翔头上,并且向中纪委告发。她告诉徐校长,这事和程天翔无关,是分管的金伟副市长同意的,她会向程市长解释的。徐校长答应一声,撂下话筒。
她想给程天翔说明情况,又搁不下脸面,想了想,回个短信:“冷菊的工作安排,是金伟同意的。”
“金伟同意的?”程天翔差一点晕了过去。世界上的小人万万千,像这样无耻的,委实少见。
夏萍觉得此事和程天翔完全扯不上边,作为堂堂的副市长,一个男子汉,应该主动站出来,承认事情是自己同意的,决不能把黑锅让程天翔背。她接通了金伟的电话,询问事情的经过。金伟说,事情早过去了,自己已解释清楚,让她放心。
她有些纳闷,既然金伟说解释清楚了,程天翔干嘛还旧事重提。
程天翔的母亲陈大妹突然来了。高红伟接到曹姨的电话后,马上告诉程天翔。程天翔把手头的事情交代清楚后,匆忙赶回家去。
他已有一年多没有看见母亲,母亲老了,一头梳理得很整齐的银发显得十分稀疏,脸上的皱纹也多了。想想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想想自己为治理月湖含辛茹苦,结果却遭受如此不公正的攻讦,真想像儿时一样,抱着母亲的肩头,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但他忍住了,他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惊受怕。
“天翔,看你瘦多了,怎么,工作太忙,顾不上休息?”陈大妹上下审视着儿子,爱怜地说。
“妈,事情多了一些,不过,前几天身体检查,我的各项指标十分健康,你老放心吧。”程天翔故作轻松地说。
“是呀,一个市忒多人口,每人一件,也够你忙活的了。”陈大妹点点头,表示理解。
“妈,怎么来的?”程天翔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二叔的车,给捎上了”
程天翔看了看母亲,问她身体怎样。“好,没病没灾的,每顿一碗饭,吃得下,只是觉头少了。每晚只睡一觉头,别想再睡了。好在隔河的大姐姐家儿子分了,闲也闲着,我让她搬过来,搭个话什么的,不落寞了。”
程天翔一拍后脑勺:“这事怨我,早该寻个保姆,遇上事也有个帮手。年前还惦着这事,三扯两扯,又忘了。”
陈大妹摇了摇头:“啥大事,大姐姐帮个忙够了,别费钱再雇人,大姐姐家手头短,不宽裕,平时缺个钱啊东西的,该给的都有,不会闹下的。面子上的事我惦着,还能让大姐姐吃亏,再说,我让她在我这儿吃饭,荤菜我吃不下,大姐姐干活的人,要吃的。做人嘛,将心比心,才能心心相映。夫妻道讲的也是这个理,你让我一分,我给你一寸,脾性嘛全有,磕磕碰碰难免,锅沿还和勺子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三分何等清闲。这些话是老辈人传下的,劝世的,老人头的话,在理。你可别嫌妈啰嗦,你们是世面上走的人,还不是为个脸面,家和才能万事兴哇。”
程天翔明白,妈原本一直不肯住陵州,嫌城里人多车多,闹心。今儿突然赶来,一定是夏二叔嗅出啥味儿,搬来的兵。刚才的一番话似乎无意,其实句句劝他。他和夏萍也算历尽艰辛,最后才走到一起,不容易哇。程天翔心里清楚着呢,除了闻雷,其他的他全能原谅夏萍。可闻雷这道坎她毕竟没能跨过去。
他告诉曹姨,多烧几只妈喜欢的菜,二叔也要来吃晚饭。这时,高红伟来电话,说新来的省委刘书记下午要来陵州调查研究,邓书记让他马上去开碰头会。
“妈,我得去市委开会。我已给二叔去电话了,晚上一起吃个便饭,我也有时间没和二叔一起吃饭了。”
陈大妹说,“你能想到最好,我家遭难时,亏了二叔,要不,还真不知会是啥样。”也许触到了心底的痛处,滚下了两滴浊泪。
程天翔心里也不是滋味,“嗬嗬”应着,关照曹姨几句,去了。
刘峰,一位典型的北方汉子,一米八三的个子,长得人高马大,说话直爽风趣,给人易接近的感觉。
他在会见全体常委前,分别会见了邓建平和程天翔。程天翔在碰面的一刹那,觉得刘峰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小程,我们见过面,算是熟人了。”他和程天翔握着手,笑着说。程天翔“噢噢”应着,脑海中还在转着念头:“是在啥地方?”
“那年你牛皮烘烘,跑到国家计委发大兴,忘记了?”
程天翔猛然想起,为了陵州木业,他陪着巩新月跑了中央十几个部门,后来在国家计委,他忍不住大倒其苦水:“中央讲改革开放,部委办仍然守着衙门盖公章,此风不变,诸事难成。”
“小同志,说得好,一语中的,衙门作风害死人,改革先得改衙门。”程天翔回过头来,看见一位高个子的男人正朝自己点头,问了人,知道是国家计委刘副主任。想不到几年后刘峰调来江宁,成为自己的领导,他们会在陵州见面。
“怎么样,小程,听说中纪委找了你,感到很有压力。”刘峰说话单刀直入,并不掩饰和做作。
程天翔耐不住了,把所谓的“十大罪状”逐条讲给刘峰听。“刘书记,确实有些事是应该我负责任的,像沿湖村拆房死人,不管怎么讲,是我的老丈人的工程队犯下的。可有些事纯粹是捕风捉影,有些人乐此不疲,仍在别有用心地嚷嚷,目的性很明确,屎盆子偏要扔在你程天翔头上。更荒唐的是,把别人同意的硬要栽赃过来,当事人自己首先起哄,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动机了。”程天翔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口气说完这些,激动得连眼角也湿润了。
刘峰听后没有吭声,稍停,说道:“天翔同志,你说的这些我们全了解。陵州的情况表面看风平浪静,可一遇到风吹草动,天下不太平了。为什么,根子还在市委一班人身上。你们一班人并不都是把心思和精力用在改革开放的事业上,用在发展经济上,搞小动作,搞歪门邪道,邪乎着哩,这就不好了。今儿我们的谈话,不要当作上级和下级,我比你年长几岁,算一个老大哥吧。我劝劝你,受点委屈,被人误解,是好事,可以增强自己的免疫力,提高识别能力。不是讲尽人事而后听天命嘛,什么算人事,我们从事的事业,我们肩负的责任,这是人民委托的,要对得起‘人民’两个字。你办陵海木业,为中国的合资企业趟出一条生路;你全力治理月湖,为国家乃至世界治理污染湖泊总结了经验。为什么讲‘公道在人心’,广大干部群众心中有杆秤,而且是真正的公平秤。青年人,放手干吧,谁让我们碰上这个可以一显身手的好时代,‘吾曹不出,如苍生何?’有人说巩本夫同志是你的后台,这有什么不好,他为你撑腰,让你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干事业。以后你公开讲,我刘峰也是你的后台,让他们说好了,你干你的。不过有一条,只能干对国家人民有利的事,离开了这一条,谁是后台也没有用。”
刘峰会见程天翔竟长达两个多小时,这让礼节性见面的邓建平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可又碍于纪律不便打听,这让他紧张了好一阵。
刘峰的话让程天翔吃了定心丸,几天来郁积在心中的阴霾和沉重一扫而光。他明白了,省委新领导对陵州的情况十分了解,对他的遭遇也心知肚明,“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历史的轨迹虽然曲折,可是,它永远是前进的。
程天翔正沉浸在一片喜悦中,身边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家中的号码,猛然想起,母亲来了,晚上还约了二叔。抬腕看表都6点多了,会议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他压低声音对曹姨说,晚上他回不去了,请母亲和二叔自己用餐。明天,他再当面向二叔赔礼。
“晚上再忙,也得吃饭。你是神仙,连轴转?没有这道理嘛!”二叔虎着脸,显得十分不满。
“二叔,端公家的饭碗也不容易,多少人盯着哩。来,我先给你满上酒,代天翔敬你老一杯。”说着,真的端起杯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亲家,话不是这么说,搁个天大的事,陵州坍陷了,自有填土的人,也用不着你市长事必躬亲嘛。”二叔自打程天翔劝他办淤泥固化公司以来,就窝了一肚皮火,认为程天翔看他是只会撮弄泥巴的老土,是瞧不起他,常常想借机发泄。今儿本想借题发挥,偏偏程天翔又在开会,这让他急于泄愤的心里很是不舒坦。
“二叔,天翔也是身不由己。按着往常,你和妈又不常来家,他还不早在家候着,今儿敢情真碰到急事抽不开身,你谅着他点。”夏萍也帮着劝道。
“他碰到急事?哼,别是中纪委不让回,双规了吧!”不知怎的,夏二叔想起闻雷的话来,冷冷地加重了语气。
“他二叔,你说啥,天翔犯啥事,要让中纪委管着?……”陈大妹不懂啥子双规,可中纪委她清楚,那是管大干部的。不管你何等威风,真的被中纪委瞄上,轻则坐牢,重则掉脑袋的。当下心里发急,身子微微抖着,面色发青,两眼发直,“扑嗵”一声栽倒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啦?”夏萍吓得叫了起来。
夏二叔知道闯祸了,急忙把陈大妹面孔朝上躺着,一边让夏萍要120急救车。很快,救护车风驰电掣,把陈大妹送到附近的人民医院。
等到程天翔赶到医院,已是晚上10点多钟。医生告诉他,老太受了惊吓,急火攻心,他们已打了急救针,估计不会危及生命。程天翔的心才稍稍定了。
夏萍正在一旁候着。昨晚没睡好,呵欠一个接着一个,程天翔并不看她,低垂着眼说,你回吧,我在这守着。夏萍看了看他,犹豫片刻走了。
“二叔一定听了闻雷的话,才把妈吓成这样!”程天翔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恨意。高红伟要替他顶夜看护老太,被他生硬地拒绝了。
人民医院的高院长听说程市长来了,匆匆从家里赶过来,他说,程市长,我们负责找护工,你安心回吧。
“谢谢你,今晚我必须守在我母亲身边。”程天翔的脸色很难看,呆愣在一边的高院长不知医院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程市长如此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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