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夏二叔怨恨程天翔

程天翔赶到医院时,陈大妹已被送进重症病房。

据医生讲,陈大妹的病情恢复得不错,今天早晨,他们在进行例行检查时,发觉陈大妹不停地咳嗽,且浓痰吐不出。经过进一步检查,发现她的肺部已经大面积坏死。他们马上向高院长汇报,组织最好的医生进行抢救。

“入院时你们没有检查?”程天翔有些不满,责问道。

“程市长,当时病人送来时,年事已高,身体又虚弱,我们采取了保守疗法,想等到病情稳定后再全面检查。”医生解释道。

程天翔没有讲话,隔着玻璃看了看抢救情况。高院长急急赶来,程天翔要他讲真话,他母亲的真实病情。高院长说,程市长,情况不是很妙,老太肺部坏死面积已超过三分之一,加之还有其他病症,我们只能尽全力了。我们已请了临海的心内专家,人已在路上,实际效果到底如何,要看老太自身情况了。

程天翔的眼泪下来了,他知道医院已尽最大努力了,医生治病不治命,想想母亲辛苦了一辈子,刚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夏二叔的无端惊吓,酿成了这场灾祸,不觉悲从心起,真想找一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放声大哭,来排解自己郁积的愤懑和怨怒。

下午还有两个会,程天翔请高院长放开手脚大胆治疗,高院长说,程市长,这个你放心,临海专家一到,专家会诊后会立即拿出治疗方案,程天翔表示感谢。

程天翔神魂不定,几次走神差一点闹出笑话来。他不止一次跑进盥洗室,用冷水强迫自己冷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都会说,砸到自家头上还真让你六神无主。

晚上宴请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某市的党政代表团。人家市委书记、市长全来了,还要洽谈合作项目。作为对口接待,邓建平和程天翔全部出场。宴会的气氛热烈融洽,吃到酒酣耳热时,那位姓龚的书记端着酒杯过来了。程天翔心里有事,推说不会喝酒,龚书记大笑,程市长,你就不够朋友了,听说程市长当年也在兵团待过,谁不知道兵团战士最牛,喝酒全用海碗,那才真叫海量。今天我特地带来一瓶昆仑山酒,两位兵团战士对饮。也不管程天翔是否应允,招手喊过办公室主任,从包里拿出那瓶酒,让服务员拿来两只青边花瓷碗,满满斟上,先递给程天翔,自己端着碗等着。

程天翔不善饮,那时在钱芳芳家,尽管钱队长逼着,只能小口浅斟,眼下龚书记虎视眈眈,不吃过不了关。当下一咬牙,仰脖喝下半碗,直憋得满脸通红,咳个不停,不过,那熟悉的酒味还真让他有了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好好,不愧兵团战士的豪气,爽!”龚书记朗声大笑,赞道。

程天翔胃里火烧火燎,翻江倒海般难受,不一会,他终于憋不住了,冲到洗手间吐了起来。

高红伟赶忙跟过来,招呼服务员送来热毛巾,吐光了,胃里空了,人好受些了,头仍然昏昏沉沉。他让高红伟告诉邓建平,他吃垮了,得休息一下。餐厅经理打开隔壁的会议室,程天翔躺在长沙发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天翔置身于茫茫无垠的旷野上,那是一块亘古荒原,他正大步走着,一块石子“咚”地打在他面前,回脸看时,阿月甜笑着站在身后。

“玉虚公主,玉虚宫孤寂难耐,人间桃红柳绿,锦绣无限,男欢女爱,夫妻恩爱。你一定思念起人间诸多好处,动了凡心,偷偷下到凡尘来。”程天翔叫道。

“孽根未尽,才和你这臭小子藕断丝连,纠缠不清。有一件事,想听吗?”阿月卖起了关子。

“啥事,快说。”程天翔催促道。

“翔子,实话告诉你,记得昆仑绝壁上两块巨石,一块叫擎天柱,一块叫望穿天,擎天柱是你,望穿天是我。玉虚宫被西王母占了,她罚我终年‘望穿秋眼泪千行’。你我前世今生,姻缘未了,可惜,我不珍惜,毁了这段缘份,只落得相见无语,两眼垂泪,今生,我是来回报你的。倘若还有来世,我当善待于你,别像现在,满眼相思泪,一腔愁哀怨。人世间多少个阴差阳错,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记得塔尔寺那位高僧,他早告诉了你我的答案。”

“阿月,别说泄气话,我们还年轻,还有未来,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最后一定是我们的。”程天翔显得十分急切。

“翔子,别说傻话了,姻缘天定,三生石上,早划定了芸芸众生,只不过时缘未到。不过,今生的欠帐,我会还你一件宝物。”

“宝物?”

“对,无价之宝。”阿月正说着,突然脸色大变,声音也低了:“翔子,你有事了。”说着话,身形忽闪,不见了。

程天翔正疑惑着,忽见一个黑影闪过,仿佛是母亲陈大妹的声音:“翔子,我去了,你爸叫我了一一”说着话,倏忽间飘然而去。

“妈,妈,……”程天翔大叫一声,伸手想抓牢黑影时,只听“扑嗵”一声,重重摔在地毯上。

“程市长,程市长,……餐厅经理听到响声,慌忙拉开门走过来,程天翔正满头大汗坐在地毯上,失神的两眼看着墙壁,心里还在想着刚才梦中的情景。

此时,手机响了,高院长让他赶快去医院,老太不行了。

陈大妹终于走了,而且走得如此急迫,匆忙,这让程天翔心有不甘。

他让高全保以政府办公室的名义,通知部委办局,任何人,不管与程市长关系如何,一律不允许参加程母的丧葬活动,否则以违纪处理。他向省委书记刘峰请了三天假,准备回老家安葬老母,让父母同穴合葬,刘峰同意了。

程德明的墓修在潘舍镇西北边的运河高坡上,程家的祖茔也在这儿。高阜土丰,清晨第一抹阳光涂抹得墓身阳光灿烂。工人们轻轻掀开墓顶盖板,一条红色小蛇静静躺着。工人们不敢惊动,在预留的空穴位放进陈大妹的骨灰盒,用高标号水泥细细涂满封口,再轻轻放好顶盖,用胶水慢慢密封好。

夏萍两眼哭肿了,默默站在一边,她身形单薄,显得消瘦多了。程天翔待她磕过头后,说,你带着多多先回吧,我还想再待一会。

坟地上空荡荡的,晚风掠过不远处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吼叫声。程天翔满心悲苦,两眼噙满泪花,一个劲想哭。想想父母坎坷不平的一生,想想自己历经磨难走过的路,他真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事业有成,还是一无所有?

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符号,一个标志,在过客匆匆的人世上,流星般转瞬间倏忽无踪,生命的永恒在于延续而不是存在,流淌的历史永远是传承,否则,停滞了,也就腐朽了,淹没了。

他想起了太多的为什么,可他一个也无法回答,他突然明白,自己并不高明,充其量凡身肉胎,仅此而矣。

天开始黑下来了,他还愣愣呆坐着。恍忽间,似乎听到脚步声,有人慢慢走近。暮色中,他好像看到,一袭黑衣,戴着一副遮去半个脸的墨镜,脑后挽着整齐的发髻。

“应该是谁呢?”他默想着,没有丝毫站起身的意思。

黑影并不看他,对着坟墓在默祷着什么,很快,她跪下了,程天翔看到了两条黑影。

连磕三个头后,黑影仍然不讲话,就像来时一样,两个人影很快消失在暗夜中。

“是谁呀,不是不让来墓地的嘛?”他有些恼怒了,跳起身想追赶时,早跑得没影儿了。

得知陈大妹的死讯,夏二叔心里的自责感很重,直想在陈大妹的坟上伤心地哭诉个究竟,可左等右盼,仍然不见程家人来报丧。夏二叔愤怒了,暴怒得像一头发疯的雄獅。

“他程天翔目中无人,欺人太甚,心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岳丈泰山?亲家母仙逝,寿数自有天定,没有办法的事,都怪罪到我的头上,道理上讲不通。再说中纪委找你程天翔,又不是谁瞎编的,有根有据,陵州城谁不知道。现在一盆脏水全扣上来,我可不吃这个歪。”

夏萍有些急了,“二叔,你别和天翔计较,市里领导全打了招呼,没一个参加,天翔担心镇政府有动静,特别让市政府办公室电话通知,不许任何人有所行动。天翔的位子不一样,他怕影响不好,传出去让别有用心的人加油添酱,又闹出事情出来。”

“这是什么话,我们夏家是至亲,怎么竟成了‘任何人’了?”夏二叔闻言又跳了起来。“别人被阻,全说得过。我们夏家和程家关系特殊,说到天王老子那儿,他程天翔也得认这个理。别以为他当了市长,眼睛长在额头上,就是最高领导,亲亲眷眷还能免掉?这种事,明着欺负人,我就要争这口气,那怕到中央,到省里,是是非非定要分清。”

夏二叔越说越激动,情绪愤怒到了极点。夏萍担心他做出出格的事,苦苦相劝,没奈何,她给闻雷去电话,让他帮着劝说二叔,别闹了!

闻雷让二叔坐下,从老板桌里拿出一听茶叶:“二叔,识货吧,大红袍,武夷山特产,进贡皇上的,今儿咱爷俩也当回皇上。”

夏二叔怒气未消,仍然板着一副面孔。

“二叔,程天翔这个人你应该知根知梢,迂腐古板,不懂人情世故,别和他一般见识了。按理说,丧事为大,三亲六戚免不了,特别是儿女亲家,那有不报丧的。再说,当官的就六亲不认了,谁也不是石缝中蹦出的。程天翔应该了解这些,可他不听人话,执意妄为,那就没有办法了。”

夏二叔说,“闻雷,你的话在理,亲家母去了,谁个不掉眼泪。人死不能复生,况且八十岁的人了,也算喜事了。你程天翔倒好,你革命,你看不上亲朋好友,连丧也不报,你心中还有我这个老丈人,你让我这张老脸往那搁?”说着说着,竟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闻雷说,二叔,今儿咱叔侄,不说那等烦心事,西门新开了一家肥牛馆,去那儿尝尝鲜。

两杯酒下肚,夏二叔又扯到陈大妹的丧事上。闻雷诡谲地一眨眼,“二叔,程天翔说没外人参加,谎话,有一个人去了一一”

“谁?”夏二叔睁大了双眼。

“巩新月,巩本夫的女儿。”

“真的?”

“绝对没错,不但自己去了,还带上自己的儿子。”

“儿子?巩新月不是单身嘛?”

“二叔,你太迂腐了,你知道她儿子多大,21岁了。”

“21,那她啥时生的?”夏二叔睁大了眼睛。

“按照年龄推算,当时巩新月正和程天翔一起盲流。”

“那孩子是程天翔的私生子?”

“二叔,应该是这样,否则,程天翔老娘过辈,巩新月不可能带自己的亲生儿子去,这叫认祖归宗。”

“程天翔这个王八蛋,怪不得对我家夏萍若即若离,原来他早有了外心。”夏二叔愤怒得咬牙切齿。

“二叔,知人知面不知心,程天翔外表道貎岸然,内心龌龊着呢。”闻雷一口呷干一杯酒,恨恨地说。

夏二叔不讲话了,他的胸中充满了仇恨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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