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周迹祖地。

一轮皎月照窗下,鹧鸪吱喳扰心头。

天上,月明星稀,月亮如玉盘高高悬挂,温柔夜幕如纱,罩住祖地,时不时就有一阵狼嚎声从远方隐约传来。

男人一杯热参茶端在手,既不喝,也不搁下,他面色淡然。茶水平如镜,在微光下,男人的眉目,映在水面上,透着一股冰冷。眼前长明灯忽明忽暗,痴醉着熠熠闪烁着的一簇黄色火苗,照得房间中央一团光亮,至于远处的墙角旮旯则是漆黑一片。

“爹”

“爹爹!”

男人恍然地嗯了一声,如大梦初醒。

“爹爹,继续讲讲您以前的故事。”

男人瞥过一眼。

小孩趴在桌上,托着下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熠熠生辉。

男人把手中还尚存留温的茶一干而尽,后重重地捶在桌上。苦楚旧事纷纷浮出眼前。

『纵身亡不悔入周,来生仍做周人!』

『凡身上流淌我大周的血,就随我一同迎战

『犯我周者,虽远必诛!』

“孩子,你可知大嬴王朝?”这几个字,男人一字一顿,话语间有些用力,仿佛已是刻骨铭心。

小女孩呢喃道:“嗯!?好像听爹爹提起过。”

大嬴王朝算得上这铜雀洲中顶尖级别的王朝,巍峨大国,气运鼎盛。

男人手一握一紧,只听挷啷一声。

“那你可知早在二十年前,这大赢王朝赵氏可是大周王朝的臣属。”男人眼角微红。

“大周王朝!?老听叔父讲起复兴周室,您好像也很生气的样子,那……这究竟又是怎样一回事呢?”小女孩期待道。

“在我大周建朝千百年来,赵、吕、宋、晋、芈,五家一直跟随周皇四方征战,忠心耿耿,后来我大周立国建朝,五家分疆土封王侯,自成一脉,享荣华富贵,纵无边权力。”

男人额角一条条青筋鼓动,眼角血丝此刻攀爬出来:“人之贪恶,蟒虫吞象。谁也未曾料想,嬴国赵家兴起,西北黑云压境,方止此时,我们才得知,赵家经过数些年韬光养晦,是谋划已久,已经有了不可估量的力量,况且诸多封王爵侯被其拉拢。”

世人皆不患寡,而患不均。

曾未逾年,半数诸侯国墙边草随风倒。几国合纵缔交,相与为一,竟打着“天道酬勤”旗帜口号的幌子。周皇知晓大势所趋,想保全周氏一脉,将我等贱民送出皇都,一路南辕逃亡楚氏发迹祖地,就是如今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了。”

男人蓦然脸庞上浮现出一股似哭非哭之色,“唉,只是可惜了……”

小女孩满脸疑惑,“可惜什么?”

“呵呵呵,哈哈哈……”

男人陡然仰头望天,发出嘲讽的凄厉的笑声。

他此一举,着实有些瘆人。

他双眼赤红,泛起泪花。

“悠悠苍天,何薄于周。阴差阳错,嬴氏发动政变这一日,大周的两位皇子诞生了。这日,天降异象,紫气东来。本该是率土同庆的日子,唉,造化弄人!”

“周皇告诫我等切莫被仇恨蒙蔽双眼,而去白白送死。将两位皇子托付于我等,只是……”话到此处,男人幽邃的眼眸甚至淌出血来。

“大皇子乃先天之资,而小皇子却只是肉体凡胎。”

“相传同根同源的孪子,在娘胎里一方会蚕食另一方的资力和气数,且不可逆转,直至出生。”

“再到后来,阵势过大,为了掩人耳目,就兵分两路。我率领一行人护送大皇子走山路,另一行人护送小皇子行水路,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从长计议,可……至今为止水路那波人和小皇子仍下落不明,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先天是什么?”小女孩低声问道。

“修行之人分先天和后天。”男人解释道。

“修炼之人讲究一个“气”字。人为万物之灵长,气乃天地之精华。人只有吞吐吸纳天地灵气,才是一切修炼的开始。物有高低贵贱,人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人一出生体内就有“长生门”,纳气入体之后,这“长生门”就能牢牢锁住这些气。炼气士,讲究三窍。通此三窍,可以窥探天地之奥秘,把握造化之玄机。气由两眉心之间的祖窍入体,一寸明堂,二寸洞房,三寸紫府。其内以神为炉,以气为丹,以光为火,以胎息为水,融通混元,通俗点讲就是在铸就元神空窍,开拓识海,元神养息于识海中。也作藏神之所。后下两乳之间心窝处为黄庭,采五方之气充实五脏之气,提取五脏之精,以身为炉,以气为药,以心为火,以肾为水。凝结气海,炼精化气,滋养自身,为元炁所在,气海里每一滴海水,都是真元,潜能天赋愈大,海就有多无边,积蓄真元就愈多。气海也玄妙得很,浩瀚若星河之宽广,你可以说它无限之大。但它似乎同五脏六腑一个空间,也可以说它无限之小,是藏气之地。最后深入蓬壶,以身为炉,以气为根,以息为火,以精为水。培育真气,炼化真元,净化真元。为藏精所在,这蓬壶,乃性命之祖,生气之源,阴阳之会,呼吸之门,水火交会之乡,全身的经脉气血,无不汇集于此,这可为修士死门所在,可能穷极一生的修为,只要被人一击,纷纷尽数散去,轻者一切从头开始,重者终身难入长生。这谓先天之资,也叫练气士。而有的人没有“长生门”,纳入体内的气留不住,只能在丹田里保留一丝灵气,大部分灵气纷纷尽散。不过这些人也独自开辟了一条修炼之道。人体内拥有着无数经脉,这些人通过淬炼体魄达到蜕皮,洗髓,造骨,换血的地步,打通奇经八脉,正经十二脉,七百二十个穴位,三百六十骨节。这样气就会自然流经周身。这叫后天之体,也称武夫。”

小女孩喔了一声。

“嗯……那周皇最后怎么样了?是孤军奋战吗?”小女孩表露担忧之色。

男人手掌有些颤抖轻抚小女孩头,苦笑道:“他并不孤单,皇后,殿下们以及几位将军,还有许许多多不愿苟活于世的大周战士于前线同大周江山社稷到最后一刻。

小女孩脸上洋溢着无助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但却没有笑容,柔柔地发出一声叹息。

男人神色不悦,拳头紧握。

屋内两人静默,空气都有些凝固了。

“那……那位小皇子有名字吗?”小女孩开口问道。

男人斩钉截铁道:“许荷华,字长安。”

小女孩眸光微闪,眉梢舒展,柔声念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随即又道:“那长安用意几何?”

“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男人道。

小女孩悻悻,“难道小皇子同寻常婴童无异处吗?”

“碧色眼睛。”男人沉声道。

“碧眼!?”小女孩微怔,嘀咕道。

男人切齿,“只可惜青色眼睛并不算罕见。忙忙人海,井中捞月,铁树开花。”

小女孩脸色有些戚容,“那爹爹,我们还要复周吗?要找小皇子吗?”

男子沉默徐徐,攥紧的拳头松软了。

“年少轻狂,做事从不顾及后果。自此你娘生了你,我便不作此想了。”男子喟然道。

“不行!爹爹您不是常教告我,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小女孩拍了拍桌子,激动道。

男人面露笑意,用手轻轻刮了刮女孩翘鼻,“你能做此想,我已经很高兴了,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就别掺乎了。”

火烛越烧越矮,烛光也越来越昏暗。

忽而风拂过鎏金瓦檐上的摇铃,男人独步亭廊,把庭中参天老槐看了,珠琲阑干拍遍,“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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