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镇

一白沙镇

我要跟你说济南的冬天,你可以直接说温和,我要跟你说武汉的夏天你可以直接说闷热,但我要跟你说白沙镇八月的夜晚,你却没办法只说温热。我这么跟你说吧,这温热让白沙镇的主街朝阳路更显得温柔可亲,昏黄的霓虹灯像每个姑娘梦中的婚纱似的,在这温柔清幽的路上牵着男友的手慢悠悠的走,足以让人想到庄严,尽管这朝阳街是古旧不平的并且不是红色的。

这温热对其它小巷而言却是千家喜万家愁的,因为其它是不开路灯的。就比如说文华巷吧,它本是书店,眼镜店,鲜花店,首饰店,礼品店的集中地,到了晚上,会有很多小摊小贩点一盏枯黄的油灯摆着路面小吃等着馋嘴的学生或太懒而不愿做饭的一家之主妇。所以这温热是刚好的,烘着人暖暖的胃,小吃店的灯便可亲了许多。但拿新贸巷来说吧,情况就不一样了。新贸巷是鸡鸭鱼的活禽买卖地,白天热热闹闹的,可到了晚上,这温热一烘,那一堆堆的鸡鸭粪,一滩滩的腥血就铁了心的不收敛,恶臭一阵一阵的,苦了这新贸巷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捏着鼻子吸着气你还不能狂跑,得当心地上潜伏的粪堆,你说讨厌不讨厌?

与新贸巷挨着的红旗巷是不在乎这温热的,因为进出红旗巷的只有这一带的居民。这温热可以让吃过晚饭的老人带着马扎在巷子里溜达一会儿,三个五个坐在一块儿聊一聊想当年

现在却有一辆与红旗巷一样宽度的白色货车试图开进去。前边有个四十五岁左右的男子当指挥。这指挥又瘦又小,胡子盖满了两鬓和下巴,眉毛浓的不可开交,嘴唇厚厚的凸出来,鼻子是挺而俊的,整张脸算是协调的。车灯发出的洁白的光浓密的打在他身上,那一身邹巴巴的迷彩服便毫无保留的突显出来,衣服上的泥点,发光的袖口,领口,也许这指挥的妻子是不太勤快的。

王花花和她的二姐王兰兰哥哥王明明就坐在这货车的车厢上,那指挥便是他们的父亲。让我们趁着货车缓慢而吃力的前行的时间来看看这姐弟三人所处的环境吧。

车厢的最前边是花花她们家淡黄而上了年纪的写字台兼碗柜,由于一路的颠簸和年老多病的缘故,这写字台的俩个侧门像关着怪兽似的,砰砰的跃跃欲试,花花就一路半躺着叉开双腿,用脚顶着两扇门。车厢的最后边是一捆木柴和一捆胡麻柴再前边是四五卷铺盖,用一块蓝色的印着鹤飞于天图案的布包着。除此之外车厢内任何可用的空间都塞满了各种布袋和箱子,有装面的,有装衣物的,有装锅盆的,有装笤帚风匣的。兰兰和明明坐在妹妹身边手忙脚乱的扶着各种妈妈嘱咐过的易碎的东西,像那一箱鸡蛋,那一方长一米宽一米的镜子。

在司机和指挥的一致努力下,车终于停在了红旗巷的一个分巷口旁,车上的三个孩子终于松了口气,帮着爸爸和司机往下挪东西,搬到那座红大门的院子里,那红大门里有他们的家,他们每月花八十块钱租来的家。

东西搬完后白沙镇的天已经黑的很浓了,天上零星的飘着几颗星,但不见月亮。

开货车的司机是花花的本家叔叔,王海说什么也要请他去吃饭,一阵推诿后终于没去吃。王海三个孩子送到小姨子家,回答了他小姨子问的豌豆收了多少?荞麦碾了多少?猪大了没之类的问题就连夜赶回三河村了。晚上下来晚上回去,可以不耽误第二天的活。

花花她们姐三睡在她二姨家的一个小隔间里,三个人就小的憋憋屈屈的。一开始花花睡不着,她就跟哥哥一块念叨了一遍明天要做的事。他和哥哥是要去第一小学的六年级五班的,按爸爸的吩咐,先到学校找他们村的福小,再去找班主任宋平。

花花就在脑袋里想着六五班,福小,宋平,后来她就干脆想以前在白沙镇的事。

花花上小学之前,她们家在白沙镇的鄯阳街,也就是她二姨住的这条街。那时候的日子仿佛还不错,反正花花每天都可以拿到几毛钱去房东老奶奶家买各种吃嘴儿。有时候碰到老俩口在午休,花花就偷拿几颗糖,等下午的时候再去花中午没有用掉的那几毛钱。

她上幼儿园的时候这种生活发生了变化。一开始她发现爸爸不出车了,而且还少了一颗门牙。再后来,妈妈不做饭了,每天有人来要钱,说爸爸的车撞了他的摩托车。再后来,花花还没来得及上一年级,爸爸把车卖了,全家搬回了三河村,只把上四年级的姐姐凤凤留在了姑姑家。

在三河村,花花上了一到五年级。上课跟闹着玩似的,五个年级50多个学生一个教室一个老师,花花上三年级就把五年级的课文背下了。一上课就讲故事,妖魔鬼怪的都有。一下课就是一个小时,五湖四海的瞎玩,有时候干脆一个下午不上课,集体去村里的南坡拾木柴,供学校冬季烧炉子用。真到了冬天,她们就围着炉子吃冻冰凌,冻苹果。下了课带着锹头去东西俩个“麻火”(类似于水滩)溜冰,家里好像越来越穷了,可花花拎着半个馒头也能乐一天。

12岁花花五年级村里毕业后,全家人陷入了慌乱之中,最后父亲王海做出了个重大决定,让辍学的二女兰兰到镇里给他们姐三做饭,大女儿凤凤要上高中了,不能老呆在别人家。决定一出,便托人租家,找学校,前后不到一个月,便风风火火的把东西搬了下来。

白沙镇的天越来越沉了,古明的月亮突兀的从东天冒出来,一脸鬼气。宋平是男的还是女的?花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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