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要说金花太太的热爱吧,晓之以理和貂皮大衣绝不能占得前两甲,怎么也是在每晚的祷告和八点准时锁大门这两件事之后。虽然金花太太晚上八点准时锁大门这事坑坏了花花姐弟四个,但一定程度上花花也有机会见识一个基督教徒的虔诚。
因为凤凤上高中,每晚十点半放学,所以就必得有人在晚上十一点左右等着给姐姐开门。这对于三个家里没有任何手机、电视、游戏机等耗时产品的孩子来说实在算是一个极大的考验。为了打持久战,兰兰就决定姐弟三个每天轮着守门。好在我们的金花太太是绝对的教徒,她真诚的邀请每天守门的孩子去她家看电视。
花花本来是极爱看电视的,在三河村家里虽然只有一台只能收一个频道的黑白电视,她也每天守着它。可花花在房东太太家的第一个晚上倒没有执着于电视,而是被金花的祷告打动了。那虔诚和专注甚至过于花花课本里学过的陈毅看书时蘸墨吃饼的场景。
祷告是在每晚九点半准时进行的。金花太太跪在炕的最中央,让女儿琴琴和儿子小毛分别跪在两边,接着她把圣经放在身体的正前方,十指交叉紧握,微微的闭上眼睛,接着祷告开始了。
声音源源不断的像哭一样的从身体流出来,时高时低,上身有节奏的前后摇摆。花花听不懂具体的词,只能偶尔的听到“主啊”的一声呼唤,看见金花太太的脸慢慢地变得血红,渗出很多油汗来。琴琴做的虽不至妈妈这般投入,但也认真地和主对着话。她皮肤像母亲一样的白皙,但却光滑很多,睫毛黑而浓密,可能是因为眼睛太漂亮了得掩护一下,就连那薄薄的嘴唇也仿佛是为了掩护那整齐洁白的牙齿似的,总之,她身体的任何一处仿佛是因为另一处长得太完美而生的,她的标致只能有一个解释——她是耶稣用手亲自捏出来的。
相比之下小毛就罪大恶极了。他可全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叫一声主啊,而后,因自己和同学剪了幼儿园女同学的辫子而乞求谅解,他更乐意趁母亲投入,绕过身子戳姐姐一下或和花花做个鬼脸。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他在白天挨了母亲的打,晚上会规规矩矩的把母亲的罪状报告给主,求其明察秋毫。
虽然花花在房东太太家既可看电视又可欣赏“盛宴”,等到十点半点是不成问题的,但偶尔碰着停电就得另当别论。
第一次赶上停电是一个大下雪天,没到十点呢,兰兰和明明已经睡着了,花花瞪着眼守着表,为了转移睡意她强迫自己想三河村的事。从冻苹果想到溜大冰,从拾木柴想到跳大绳,她都从一年级想到五年级了,可时间才从十点挪到了十点二十,最后没来得及想六年级呢花花睡着了。
花花是被开门声惊醒的,醒来的那一刻她看了一下表,十一点二十,脑袋就嗡的一下。
凤凤肩上胳膊上帽子上手套上都是雪块,脸上都是水也许是泪,睫毛冻着一溜冰花。她们姐妹都是小但水灵的眼睛,土黄的皮肤现在冻得发紫。
凤凤虽然十七岁了,但毕竟是女孩子,况且今天的雪是出奇的大,而凤凤从学校骑自行车又是逆风。红旗巷除了凤凤没有一个上高中的孩子,她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对着大门又是锤又是喊的,雪像水一样从她的脖子灌进去。金花听到了敲门声,开始时等着花花去开,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亲自去开了大门。
一进门凤凤就站在当地哭了,兰兰和明明也都醒了,看着姐姐又是心疼又是怕。凤凤身上的雪开始融化了,活像是被人狠狠地浇了两盆凉水,兰兰赶紧找了干衣服和热毛巾给姐姐,也不知怎么的,最后四个孩子都哭了,花花羞愧的站在炕沿下,不敢哭出声。四个孩子的哭声在半夜十二点都包含着一种共同的酸楚,没有住过花花家那样房子的人是不理解这种感情的。
这家小的实在是叫人不忍再多看一眼。它的宽度被房东家的房子挤掉了一多半,只剩一条道了,挨墙左边一溜放着年老的写字台,水缸,面桶,挨灶台的一侧摆着一个衣箱和一些零碎的东西,除此之外中间剩余的过道就只能通一个人行走。遇着刮风下雨凤凤把自行车推进家时,地就被嵌的满满的,想出入得从自行车上面爬过来直接蹬着灶台上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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