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花花这刻骨铭心的一学期必得要先从陈三福和金花打架的那一晚说起。那是开学的第四个星期六,晚上花花去房东家看电视。房东家已经拆了炉子,晚上做饭灶里的煤已渐渐地烧完了,花花跟琴琴和小毛都玩儿熟了,三个人盖着一条毯子坐在沙发上。陈三福抽着烟,披着一件军用棉衣坐在椅子上,金花好像一个晚上不曾说几句话,偶尔便拿着丈夫的手机出去了。
九点半,金花又例行祷告了,这回却没叫女儿和儿子,她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模糊了,能清楚地听见她骂了几个不要脸的,最后仿佛是请求主的援助。
陈三福正喝着杯花花叫不出名的茶,听着太太的祷告却慢慢地变了脸 ,终于当太太热情的托主“要了那不要脸的命”之后,啪的摔了茶杯,像坐到刀刃上一样兀的站起来骂道:“你妈的,每天嚼个啥臭嘴力。”
金花突地站起来跳到丈夫跟前,嗓子像猛地拧大音量的电视一样,迸出一串哭声来,食指指着丈夫的脸骂道:“#你妈,你外头养女人还不让奶奶说了,这日子不用过了。”
陈三福不像以前那么任骂了,伸手推掉太太的手,还口特别快:“老子他妈每天外头忙得不像个人,回来你就嚼个破嘴,你是看见了啊!”
金花对丈夫的雷厉大概也和花花一样有些吃惊,反而哭的不那么响了,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我要看见早扯了那卖#的嘴扒了你那张狗皮了,我说你咋拿不回钱来,你妈的倒都给了别人了,你个不要脸的。”
金花自己一提到钱,才仿佛有些醒悟了,也不哭了高声叫道:“琴琴你快点儿给妈把存折都拿出来,你爸不要咱娘儿们了,你跟妈改密码去,咱娘儿们咋活呀”,接着却又趴在地上捶着地大哭起来。陈三福提高嗓音压着太太的哭声骂道:“你拉扯孩子做啥呀,我看你是想死了。”
琴琴和小毛已哭成一团,花花尴尬的站到门口,看见陈三福的脸白的更厉害。金花猛地站起来,狠狠地打了陈三福一个嘴巴子,接着东倒西歪的找存折去了。陈三福挨了一巴掌倒也没什么大反应,但眼瞅着太太翻箱倒柜,两孩子吓得直叫爸妈,便也来了气,拉扯着不让太太拿,于是便终于动手了。
等西房的阿姨来劝架时,金花已着实挨了几巴掌,头发散乱的披在脸上,粘在泪上,叉着腿坐在灶台下,抱着西房阿姨的腿说她不能活了。
那一晚,金花哀痛而辽远的哭了一夜,在这哀痛中花花渐渐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在这辽远中花花渐渐觉得白天在学校的自己如金花一样可怜。
原本花花感觉这一学期挺好的,刚开始宋平让他们平衡调位置,花花挨了一个叫孟秀丽的女同桌,这女孩长得从外貌的奇形怪状就可以推测出她脑子不灵光。
花花和她坐了一个星期,知道她父母是白沙镇医院的医生,一个哥哥在国外留学。孟秀丽好像除了脑袋耳朵也不怎么好使,反正她上课极认真的去听,课后的作业却是一个也不会。刚开始她会让花花帮她写,为酬谢就给花花拿一些零食,最后经协商,写一次作业付两毛钱。这美差还没过一个月呢,昨天早自习孟秀丽进来之后突然说:“你出去一下。”
天还没亮,幽长的走廊越显得空寂,找她的是孟秀丽的父母。
花花一直没敢抬头,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只是感觉特别高大,在她前后一边一个,说为了花花她女儿从家里骗了好多钱,什么前后有好几百,花花想说自己拿的连十块也不够,但又没敢。就听见男的问:“你爸妈干啥的?叫什么?”花花就手心出了一层汗,心想打死我也不能说,不能让你去找我爸妈麻烦,花花便有了一种英勇就义的感觉。趁着那女的说以后再敢这样就别想在这儿念书了的当儿,花花赶紧一个劲的说:“以后再不敢了,阿姨放心吧。”花花既怕一会儿宋平来了知道又怕人家不让她在这儿上学所以连连的点着头,而最后那夫妇终于没知道王海的大名走了。
花花一进教室就听见孟秀丽在跟身边的人讲花花“犯脏”的前因后果及全过程,在孟秀丽的口叙中花花无缘无故的多拿了她一百多元,无缘无故成了不劳而获的骗子。花花的同学多为丈义勇为爱憎分明之人,有的正义之火挨不到下课,便大声的说着风凉话,花花后面那位黑瘦的长得像老子画像的男生气愤的把墨水涂到花花校服的后背上。
往后的几个星期花花简直是更难过了,她自己也仿佛觉得自己是个骗子而抬不起头来,班里所有的女孩儿都不和她玩。
每到星期六的晚上金花终会辽远的哭好长时间,在这哭声中花花回味自己一个星期的屈辱也跟着在黑夜中落泪,耳边是陈三福的骂声和哥哥姐姐沉醉的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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