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

我们相遇在一个聚会上,一个我讨厌的恶心的聚会。人们总说我有时候也许是一直吧,说话,有那么一点太过刻薄。真是够了,这世界不就是刻薄吗,同时无趣又虚假。

话说回来,我就是在那个恶心的聚会上,我才认识了温晴。即使是这样,也不能说那就不是一个恶心的聚会了。那个时候我正在喝酒,我已经喝了一晚上的酒了,所以我的脑子开始变成天使想要带我的身体去天堂了。

我喝了酒的时候就不容易听到身边的吵闹声和男女充满欲望却做作的聊天了。我会和我自己聊天,我说我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然后我的嘴巴就问我想去哪里呀,我总是要回答自己的问题的,我就大声的说,我想去打一只野兔烤着吃。

应该至少有一半的人听到了我的的回答吧,因为他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他们用那种,要死了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是我要烤的一只只兔子一样。既然大家都说我刻薄了,那我就毫不客气的对着我安静的“兔子”们说:“哈哈,你们也想吃兔子吗,怎么可以吃自己的同类呢?”哈哈哈,他们的眼神逗笑了我,而我的笑一旦开始就不太容易停下来,不知道你们对笑又没有深入的研究过。就我个人不太专业的切身体会,笑一旦持续一分钟以上就不再是嘴巴可以直接控制的了,它好像打开了身体里的各个开关,想要停下来甚至要花费比笑更多的时间。我的笑充斥着我的整个身体,直到一个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而我的身体对这种突然的打断显然不太接受,我弯着腰,开始止不住的又咳又喘,甚至有眼泪开始溢出来。但当我不耐烦的回过头,我的身体立马开始了自我控制,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眼神也像是兔子,但并不是被烤的兔子,而是一只可爱的好奇的兔子。于是我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擦掉自己眼角的湿润,换上我最好听的嗓音说:“你好,有事吗?美丽的人。”我发誓我已经用了我最大的努力换上最柔和的声音了,但显然结果不太理想,她皱了皱眉头说:“你可以坐下来吗?”

“哈哈”我擦掉了眼角最后一滴像泪一样的东西,耸了耸肩坐了下来,我坐的非常轻松,因为我想证明坐下来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她用一种我暂时形容不来的眼神看着我,那一刻我感觉她好像认识我,毕竟我还是稍微有一点名气的,尤其是在这样的聚会上,有一两个小小的粉丝,我并不觉得奇怪。但又有一刻,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点同情,虽然只有一点,但我绝对能精准的抓住它,因为这种眼神,我时常从我邻居看他家狗的时候看到。她就这么凝视了一会,直到周围的人都恢复人类的眼神,她突然凑近,是那种突然的凑近,我下意识的贴到了后面桌子上,坚硬的桌角抵着我的后背,让我有一些生气了。

“你好,你可以保持安静吗?”她在我脸面前礼貌的说,但我能看出来她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情绪这种东西最瞒不过我的眼睛了。

我脑中的酒精又开始作祟,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嘴巴里一遍一遍的捋顺自己的舌头,很明显,这件事费了我较长的时间,她逼的更近了,隐藏的情绪开始显露出来。

“至少是在我下班之前可以吗,我可不想因为你们发疯的派对加班到凌晨。”她开始烦躁而疲倦起来。

“哇哦,”我尽力用最小的力气清理了一下我被自己唾液阻挡的喉咙,心不在焉的反击道:“我想,在一个聚会上大声的说话,或者说想吃一只烤兔子,这样的行为并不能算得上疯狂吧?”

“哈哈,那你知道一个派对上打碎酒瓶,推到桌子,搞得食物垃圾满地,伤到一两个人的前兆是什么吗?”她在我身边坐下,问我。我的脑子里忍不住在快速的想着答案,因为她就直勾勾的盯着我,我必须尽快说出一两个字来。

“不知道”这就是我最快能说出来的答案了。

“就是有人莫名其妙的大叫大笑。”她说完就安静的坐着,没有再说话,我想她只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所以,你是在这里工作或者什么?”我提出了一个问题,对此我很开心,感觉自己改变了一下被动的局面。

“嗯,”她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呆呆的看着前面,我很想知道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把自己的头挪动的离她更近一些,试图从她的角度看前面,但是我只能看到拿着酒杯的不清醒的人和跳着舞的不清醒的人。

她猛然回过头说;“什么地方可以打到兔子呢?”

我把自己的头挪回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感觉好像自己一直在清理嗓子,就在我想到答案的时候她又突然站起来走了。

没走出两步,她又走回来说:“我在这里上班,确切的说,我对这里负责。”然后,她就又走了,没有再走回来。

对这里负责是是什么意思呢?老板或者是保安。在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两种可能。她个子瘦而高挑,枣色的长发柔软的铺在肩上,她的眼睛是再标准不过的双眼皮,层层叠叠的空隙有一个黑点,在眼皮眨动的时候总感觉它要掉下来一样。她还有一张刀刻出来的唇,棱角分明,如果我再多喝一杯酒一定会伸手去触摸一下边缘的立体感。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鼻子,我总感觉是有一点歪的,但也可能是我一直在侧面看她的缘故,我现在急切的想知道她的鼻子正面看是不是歪的,或者说别人的鼻子侧面看是不是歪的,这样也可以证明。我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我的视线被一堆凌乱的音乐和身体阻挡的严严实实。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呢,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过可以肯定不是保安的衣服,那就是说她是这里的老板了。

哪里可以打到兔子呢,我没有一点头绪。

“您好。”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站在我面前。他的笑很标准,我都忘了我最近一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我接过酒杯,并不打算喝掉,但我还是礼貌的和他说了谢谢。

他的笑渐渐的收回去,一直在搓着自己的手,我想他应该是觉得很尴尬。

“我不是服务员,我特别喜欢您的书。”他完全收敛了笑容,样子反而比刚才更像一个服务员。

“哦,好。”我不知道说什么,应该说什么都不想说,连刚才的谢谢都不想说。

“您的书我都看过,都买了珍藏版在家里。”他在手还在不停的扭来扭去,他的眼神冒着一些炙热的激动的火光。这让我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就好像寂静夜空里的光,不停的闪耀着,不知疲倦,让人开始思考何去何从这个问题。也一定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我心里的大胆和随性就像毫不掩饰的说出来。

“珍藏版很好,珍藏版卖的时候会值钱一点,希望到时候会有个好价钱。”我拖着自己的身体离开这场会让我失态的谈话,我的眼睛在人群和灯光里搜寻她的影子,不过,一无所获。只要停止喝酒,我的身体就开始慢慢的苏醒,我心底的失落和孤独开始慢慢的上浮,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分为二的自己,一半苟且,一半偷生,第二天再交换,只有在黑夜和喝酒的时候可以暂时完整。

我端着空酒杯躲在门外的一个角落里,我又点上了一支烟,虽然来之前我已经结束了今天的最后一支烟,但我总是这样反悔,撕毁和自己的约定总是容易的多。烟有时候比酒更容易让人沉迷,酒只会被动的让人沉醉在环境里,而香烟能让人沉迷在自己的身体里,肉体越来越空,灵魂逐渐自由。

“这里好像更适合你。”一个声音在我自由的灵魂后面传过来,我的身体又回来了。

是她,我转过身正面看着她,她的鼻子一点都不歪。

“这里确实更适合,也不容易讨人厌。”我低头吸着烟,看见她纤细的腿乖巧的立在我面前,我开始越来越清醒。

她示意我给她一支烟,我替她点燃,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眼圈上的火光闪烁在她的瞳孔里。

“你好像很有名气,我听到大家都在谈论你的才华。”她靠在墙上,用一种绝对不是夸赞的口气漫不经心的说。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清醒,再也不能随心所以的胡言乱语,我感到很懊恼。

“有才华的人都不屑于和人说话吗,只喜欢胡言乱语或者自言自语吗?”她像审问一样的盯着我的眼睛,我感到紧张和局促,我的手不由自主的纠缠在一起,它们很冷,并不能撮出什么温度来。

“所以,被人收藏的珍藏版只配用来出售吗?”她的头低下来,我感受到了咄咄逼人,我意识到我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能结束她的不满。

我的语言缓慢的滞后在我的舌尖上,我自己都不清楚它们组装在一起到底要花费多长时间,她冷笑的叹了口气,好像看透我一样的不再等待,她已经转身要回去了。

“对不起。”我对着她的背影,不知所云的说出三个字,我并没有做什么,但她的情绪让我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有时候就是这样,语言就像是水龙头一样,只要你拧开了不管先流出来的浑浊的污水,还是生锈的腐臭,只要打开了,就一定会有清澈的顺畅的水自发的流淌出来。

“我并没有什么才华,我没办法听到别人谈论我的书更不能和别人讨论,它们就好像私生子一样让我难以示人。”我看着她的背影,说出了这些话,虽然流畅但却颤抖。她回过头来,眼神不再那么犀利,我的心放松了一点。

“你还真是奇怪,可惜我没有读过你的书,也没有办法和你讨论。”她走的离我近了一些,我闻到了她吐出来的烟雾带了她的香水味。

“这样最好不过了。”我像个孩子一样心里生出喜悦来,我喜欢没有读过我书的人,素未谋面才可以坦诚相见。“你好,我是钟易书。”我正式的和她介绍着我自己。她被我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出来,她的手叉在腰上,低下头,好像一个母亲看着调皮的孩子一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好,我是温情。”她伸出手,轻轻的握了一下我的手指,她的手很温暖,相比之下,我的手如同死人一样,我不由的抽了回来。

我的眼睛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睛是深黑色的,没有一丝杂色,纯粹的黑色。她有两瓣嘴唇,哦,我不是这个意思,人当然都有两片嘴唇了,我是说我的眼睛聚集在她的两片嘴唇上,边缘棱角分明但里面却轻如薄蝉,泛着清澈的红润,柔软如蚯蚓刚刚松过的土地。

“有人找。”门被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女士冲着我们这边喊道,我想应该是对她说的,我想她也和我想的一样,因为她回过身摆了摆手,那意思一定是知道了,马上过去。她又对我指了指里边,那意思一定是你看,有人找,我要去忙了。我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十分的乖巧,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是这里的老板吗?”我的脑子里突然迸出这个问题来。

“算是吧。”她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冲我摆了一下说。

算是吧,这句话我应该怎么理解呢?我突然不想理解了,我只是冲着自己的鞋子笑了笑,温情这个名字既特别又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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