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的命

冰凉的地面、陌生的人群、褴褛的衣衫、半卧着被人围在中间,想不到这竟是自己的第一个人生C位。未知的境遇可欣有些发懵,轻颤着睫羽静待神思一缕缕回归。唰-啪,破空声伴着鞭子落地的脆响,荡起的尘土灌进鼻腔。啊嚏、可欣一个激灵、头脑蓦得澄明:鞭尾落在离脸颊不尺余的地方,轻颤犹如长蛇吐信,鞭身上的陈年血渍让人望而生畏。

顺着鞭子向上看:握鞭的肉锤粗而有力,两枚金戒戴在指上把两端的肉勒得凸起,仿佛是竹节虫上套着的金环,浑身的赘肉因主人挥鞭尤在颤动,三角眼中一抹得色,脂厚粉满的脸上满是嫌恶和鄙薄。

余光环顾,周围或蹲或立,围着一圈和自己类似衣着褴褛、满脸尘灰、神情各异的人。六旬老妪、青年妇人、妙龄少女,脸上挂着或关切、或轻松、或恐惧、或记恨的眼神。对立的情绪、危险的氛围,不用感知便如此清晰。

深吸口气,强迫镇定。可以以手支地想要起身,腰腹一软却又向前倾去,这身子竟是娇弱的不行:浑身是伤,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疼。

“小姐”、“小姐”,五六道目光带着关切的呼声,循声望去,数道身影正从人群之中跻身而来,有棘皮老妇、有妙龄少女,更多的则是挽着髻的妇人。毋庸置疑、她们口中的小姐正是这具身子的主人。

自己成了她的小姐,那她们的小姐……。来不及多想,亦不能不敢出声,抬起眼睫向对方回望,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一位面上神色忧急,眼中似有点点泪光的圆脸姑娘身上。

事实证明可欣的选择是正确的,几乎就在看到与地上的人儿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女孩激动的泪水便夺眶而出,不顾一切扑上前来,想要搀扶自家小姐。

啪、啊-抽鞭锐向伴着一声尖叫,尖锐的破风声转瞬既近,带来的空气波动仿佛蛇信触肤,下一刻着剧毒的牙齿便会咬进骨肉,女孩不禁闭眼、身子忍不住颤抖,惊恐地尖叫出声。

噗、是鞭子到皮肉的响应,可意料中的痛并没有到来,却听到周围一阵唏嘘声。女孩儿睫羽颤抖,张开双眸:本已褴褛的衣衫肩背一片血红,遍身滴血,却被地上的女孩紧紧握住。

“没规矩、真是群没规矩的贱婢”,刘嬷嬷似乎气得不轻,声音都有些颤抖。在熠王府调教丫鬟婆子十余载,见惯了低眉顺眼、俯身求饶,有谁敢夺她的鞭子,更别提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迎着自己的那双翦水柳叶瞳,其中有无畏、有坚定,甚至还有几分欣喜在其中。她想要、对暴力的畏惧、对权力的臣服、对未来的担忧,这双眼里统统没有。这让她心中隐隐生出不安,更想要将地上的人儿狠狠踩在脚下。

刚才的举动全是冲动,可欣并没有想太多,心中只想着:不能让帮着自己、护着自己的人受疼。直到鞭子抽在自己身上、疼得泪涌的那一刻,可欣才确定:自己真的已经重生。

看到这二人相互对峙的一幕,周围的人儿神色各异,有意外、有钦佩、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更有府里奴仆三五成群,有点对着眼前一幕咬起了耳朵:“她敢拦‘刘一鞭’的鞭……”,却不敢多说。角落里一只小狼狗受了惊吓,对着场中嗷呜一声,转头跑得没影。

似是为了挽回面子,刘嬷嬷面色一厉,胳膊上肌肉一抖,想要将鞭子从对方手中抽出,不想一次竟未成功。身子冷得彻骨、血水顺着鞭稍滴滴落下,将绿松石上的雕花溅地模糊,可那双不服输的眼睛却灼亮如星,似感觉不到周身的疼痛。

退后半步,再一扬手。终究是力量悬殊,鞭子从可欣手中脱出,带掉一层皮肉,随即身上又一下火辣辣的疼。

“哼,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终于赢回了场子,刘嬷嬷面露得色。一旁的女孩也终于扑上前来,将地上的人儿小心搀扶,避免触碰对方的伤口,满脸痛心,似乎比打在自己身上更痛。

“原来刘嬷嬷管理王府,全靠这起子打人的功夫。”,呸、说话的同时将一口血沫吐出,脸上带着三分讥诮,两分不服。刚才挨打的时候,听到周围人说话,似有“刘婆子”、“王府”、“厉害”等字眼。而今也只能瞎蒙。

不了解这人脾性,凭感觉应该是有勇无谋,试着以反语激她一激,看对方能不能上套。可欣自己倒不怕挨鞭子,但这具身体好似已快要扛不住。此外、也担心旁的人被自己牵连其中。

“谁说的……”,刚出口便又立刻刹住声,对对方嘿嘿一笑,明白了可欣的用意:“我就是靠这鞭子管理你们这些贱婢又待如何,贱人、还想蒙我!”说着上前,作势要打。

好汉不吃眼前亏,可欣正待开口,一位头扎双鬟、丫鬟穿戴的姑娘上前,对着刘嬷嬷耳语一句,刘嬷嬷收起了鞭子、脸色悻悻,转身离去:“今儿算便宜你了!”

低矮的茅房、简单的卧榻。一豆孤灯被穿窗冷风拍打得明明灭灭、闪烁不定,像极了这一屋子人前途未卜的命运。屋中全是女眷,有的人依然睡下,梦中仍时不时呜咽。有的人却还难眠,在角落忍不住悲切,

放灯的榉木案上有一条清晰的裂纹,裂纹延长、最终被一只破了沿的茶盏隐去。盏内的粽色液体还在冒着细细清烟。种可欣手拿信笺,坐在榉木桌前神色淡淡,已然静默了半天。

“小姐、您说句话,要不骂我两句也成!”,站在一旁的女儿边为可欣擦拭包裹伤口,一边泪流连连:“都是小萤不好,没有保护好小姐,还让小姐受这番困难!”

“小莹……”,用指腹为女孩儿擦去脸上泪水,想要说些劝慰的话,话到嘴边却只说了句“去大盆水来”,并非有使唤人的习惯,只想把人支出去,给自己留一片整理内心的空间。

方才被搀着回下人房后,可欣让流萤找出原主随身携带的物件,想要尽快了解更多信息。

不大、但满是泥污的包裹,一看就像是一路逃难而来。打开包裹、其中有一份代表身份的文牒、几测书卷、数个色泽温润的瓷瓶、一张染血的信笺和一个妆匣。

文牒上、夏冉被圈了个圈,上方官府签盖的发配二字尤为显眼。看来、这丫鬟的命是铁定了,但可欣却不觉伤悲,反而十分知足。让她犹豫的,是信笺里所描述的一切……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