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我睁开眼，看见了林媚，她正很小心地看着我。
这是在哪里？我挣扎着想起来。
渐渐的，我好像想起了什么：林媚，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
林媚按下我：好了，乌夜，醒了就好，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了，医生说你受到了过度的惊吓和刺激。
好久，眼泪才从我的眼角爬出来，而且越来越多，直至汹涌澎湃。
林媚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流了好多好多泪。那时，我感觉，她真的很像我的姐妹。
修整了一天后，林媚带我来到了妈妈的墓地。
林媚的爸爸林文军帮忙料理了妈妈的丧事，他和爸爸妈妈从前曾同在蓝市歌舞团工作，只不过林媚的爸爸很久以前就辞职下海了。
妈妈的墓地坐落在城西靠近蓝湖的一座平缓的山坡上。
空中有云，暗灰色，显得天很低。
雾霭重重，妈妈的墓碑静静矗立。
照片上的妈妈，长发中分，披在肩上，嘴角挂着静淡的微笑，她还是那样美丽，天使般。
周围凌乱着许多已见凋零的鲜花，唯有一束新鲜欲滴，紧紧贴在妈妈的脸上，有些温暖，有些暧昧，以至于我想不好该把手中的鲜花怎样摆上去。
我望了一眼林媚：应该是刚刚送上去的吧？
应该是吧？
谁呢？
我开始想妈妈，前所未有地想。有泪，从脸上滑落。
我明白，妈妈是只骄傲的凤凰，只为美丽而生。她容不得缤纷的羽翼凋零殆尽，为了演绎不老的传说，她选择了天国，不是赴死，涅槃重生。
但我还是有些恨她，在她决定奔赴死亡的时候有没有想想我？我还有千年的路要走，世间的我还要有人陪。
林媚牵住我的手，很紧。
下山的时候，头顶上厚厚的云终于含不住更多的水汽，浓浓的雾水化作缭袅细雨。雾在细雨里蓬勃，细雨在雾里流动，相互扭转，相互洇透，亦如我的心情。
山脚下隔着一条公路就是蓝湖。无论何时，每次路过这里，我都会故意多做些停留，希望能看到那棵柳树下，面对湖水，静静作画的牧归，今天也是，虽然我知道，此时我想念的应该是妈妈。
林媚已扬手拦住一辆的士，我却还依依回头，望向湖边。
林媚替我打开车门，把我推在前面。我低头。我的头刚要探进车里，林媚忽然用力从后面抓住我的头发拼命撕扯，还没等我回头，一个耳光已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贱货，我打死你。”我听见她在我身后喊。
“林媚，你怎么……”还没等我说下去，我已被她揪着头发扯倒在地，我张开嘴巴想大声喊她，一只脚已经重重地踏在我的脸上。
“放开她！”林媚扑向了我，护住我的身体。
原来揪我头发并把我打倒在地的不是林媚，而是一个抹着紫色眼影，一头卷发的二十多岁的女人，酒气从她不停翕动着的两片红唇间弥散着，天啊，是个妖冶妩媚的女酒鬼，岂止一个，而是一群女酒鬼。
“不要打她，你们一定认错人了，她是好女生。”林媚在不停地替我求饶。
“就是她，那天我看见的就是她。”一个女人上前指证。
我的脸依然被那只脚狠狠地踏着，我的头不能动，只好用力地扭动着身体，心里拼命地喊着我靠我靠我靠……
“不要打她，她是好人。”林媚扑在我的身上。
“你也不是个好货，给我一起揍。”
我和林媚双双滚倒在满是泥水的地面上，任凭数不清的拳脚雨点般落在我们身上。我双手本能地护住头翻滚着，忘记了呼喊。
林媚忽然一动不动，直挺挺地仰面躺在地上，好像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我扑过去哭喊：“林媚，林媚，你醒醒……”
那个卷发女人率先停下。她俯下身，将手探向林媚的鼻孔，身子一抖，向众女人摆摆手一晃头：今天就到这儿，以后碰上一回揍一回，走。
随后狠狠地问候了一声我刚刚死去的妈妈，扬长而去。
我拖着流着脓血的左臂爬到林媚身旁用力摇晃她：林媚，林媚，你怎么了呀。
林媚双眼紧闭，浑身直挺，根本没有听见我的呼喊。
“林媚，林媚，不要死啊，啊啊啊……”我摇她，鼻涕一把泪一把。
“哭啥，我死不了，嘻嘻……”林媚推开了我。
“怎么你……”我捧着她的脸。
她向我呲牙：傻样儿，我装死，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从没见过那女人，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凶狠地打我、骂我。
我忽然害怕起来，难道她看见过我去过“守”？或者看见过我在蓝湖边上偷看牧归？除此之外，我还会有什么值得被人骂的呢？一颗心瞬间破败，羞惭堕落得像颗大萝卜，生生摔碎在地面上。我感觉自己真的好贱好可怜。她是谁呢？难道她是我的劫数不成？
那辆的士早已不知去向，我们两个只好瑟瑟地站在路边，不停地挥舞着沾满血污的手臂等待下一辆的士的出现。
忽然我那只流着脓血的手臂停在空中，我呆呆地愣在那里，远远的，我看见牧归气喘吁吁地从山脚下向我们这里跑来。
天！我绝不能让他见到如此狼狈的我。
我急忙转过身扯起林媚想离开，可牧归已经展开手臂拦在我们面前。我不敢抬眼看他，低头扯起林媚想跑，像只落难的老鼠找不准逃跑的方向。
“真的是你们？她们伤到你们哪了？用不用报警？”牧归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又拦在我们面前。
天！他可能是看见我被那群女人打了，而且听到她们骂我了。我的脸上好像烧起了一团火，羞愧难当。
“不，不是，我们没打架，是车，车祸……”我低头呢喃。
林媚也急忙说：“哦，没事儿，我们被车碰了一下。”
“车碰了一下？什么叫没事儿？要不要送去医院？”牧归放下手臂，将头探向我们面前。
我们的目光瞬间交织了一下，我很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脸孔。他的脸上好像多了一层沧桑，下巴上的胡须漫过了腮边。
湖边上，我并没有看见他的画架，不画画，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再多想，只需逃离。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正巧一辆的士向我们这里驶来。林媚和我几乎一起挥舞起带血的手臂。
万幸，是辆空车。
我们终于爬上了的士。
林媚冲着司机挥挥她那只脏兮兮的小破手：开车！
司机说：“去哪？”
“松林花园。”林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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