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司机优雅打舵转弯。我和林媚像两个荡在摇篮里的婴儿，摇晃着，彼此抓着彼此的肩，两张泥血模糊的小破脸儿贴在了一起。
松林花园是这座城市里新建的豪华居民小区，这里的住户大都是一些近年来暴富起来的个体商人，林媚家就是其中的一户。林媚的爸爸林文军从前是个演员，和我的爸爸妈妈曾经是同事，后来辞职下海在市里开了一家歌舞餐厅。林媚说林文军平时很少回家，因为在市区里还有两家酒吧需要他打点。
在爸爸回来之前我只能暂时安顿在林媚家里，当然这一切都是林媚为我安排的。
林媚的家一共有两层，最底层是她家一楼，林媚的房间在二楼。
林媚小心地打开房门，我俩手牵着手走过玄关，当我们走进客厅并想悄悄上楼时，我忽然惊在那里，并不是因为被人发现，而是惊艳于站在我面前这个如此妩媚的女人，林媚的妈妈，蒋小叶。
她的眼睛又大又清澈，她的面庞艳若桃花，看得出，她是个极其幸福的女人，幸福的女人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她穿着一袭淡黄色睡衣，颈下衣袂间隐约坦出令人骄傲的双乳和深不见底的乳沟。
我向她胸前望了一眼，我的妈妈没有这些。
林媚妈妈惊呼着扑向我们：天哪，你们是怎么搞的？
“哦，没事儿，刚才我和乌夜去城西墓地看她妈妈不小心摔的。”林媚急忙说道，“哦，对了，这就是我常常和您说起到乌夜。”
我暗暗佩服林媚的扯谎能力。
“阿姨好。”我低着头说。
蒋小叶很少出门，我又是第一次来林家，所以我以前并没有见过她，但我们彼此早已知道了彼此，从林媚嘴里。
“怎么走路也不知道小心些？”蒋小叶摇摇头。
林媚把我直接拉近了她的房间。
这已经是林媚打来的第八盆水了。我们用毛巾彼此擦拭着彼此受伤的身体。
毕竟是女人的拳脚，没留下什么致命的伤。只是我那左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又流出了粘糊糊的脓血。
林媚拿来棉签要为我清理伤口，我说我自己来吧。我用棉签挑着伤口上的脓血，林媚在一旁一呲牙一紧鼻地喊疼，好像在剜她身上的肉。我终于将脓血揩干，敷上新的药粉，白色纱布裹住了丑陋的伤。
天黑了下来，窗外变换了颜色。
林媚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白色的床单，粉色的窗幔，橘红色的台灯，让人感觉不到冷。
我一直想明白，那女人是谁？为什骂我？林媚看样子不以为然，还声称为此次事件负责，可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
她说：“乌夜，你现在应该学会恋爱了，恋爱能让你忽略很多痛，就像我。”
她一直以为我不会恋爱，更不知道我已经恋爱了。
有很多时候我是羡慕她的，并不是羡慕她交到漂亮的男朋友，而是羡慕她可以把灼灼闪亮的爱情明目张胆地写在脸上，挂在嘴上。而我却不能，我的爱情不能摆在阳光下晾晒，只能偷偷地藏在心底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像颗压在石板下的种子，即使发芽也不会开花。我不止一次地觉得，我的爱情不但是无望悲哀，甚至是多么的可耻。
她时常喋喋不休地在我面前提起她的费点，甚至还告诉我，他们已经吻了，还告诉我吻有多么的神奇，能尝到费点舌头的味道。我问她吻是什么味道，她说有点儿咸咸的。我说费点可能吃咸鸭蛋了。她就指着我的鼻子笑我老土。
她还曾痴痴地问过我：“哎，乌夜，你说他为什么叫费点呢？”
“可能他要蒸发吧。”
“去你的。”
渐渐的，我也习惯了每天听林媚的喋喋不休，习惯了费点的名字在我耳边生茧，甚至习惯了常常替林媚把她挑灯夜战才能写好的情诗送到靠在我们校门口树上抽烟的费点手上。
林媚居然喜欢给费点写情诗，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她平时最不喜欢写作文，更别说什么诗了。
她还说：“恋爱可是恋爱，到时候我们谁也不许丢下谁，就像现在。我们要做永远的好朋友，生死相依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朋友。”
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那不如这样，今晚我们要举行仪式，立下誓言，从此结拜金銮。我说什么金銮啊是金兰。
她说：“管他金銮还是金兰，我们也不选良辰吉日了，就今晚，我们收土为炉，插草为香，杀鸡取血，歃血为盟。”我说：“到哪去找土啊香啊鸡啊的。”
她说：“我知道没有，用这个。”她在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晃了晃，“我们要在身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用来记住彼此。”
她的目光痴痴的，笃定的。我也想，结拜确是个不错的想法，尤其那晚。
那晚，林媚用一把水果刀在她的手腕上划出了一个泛血的“夜”字，我的名字。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在手臂上划出一个字——“媚”。
“我们要请日月作证，对天盟誓。”她说着拉开了窗帘推开窗，窗外不见月光，只有风哗啦啦地掠过。
那晚，小小的我们双双跪倒在窗前。
那晚，小小的我们合上血迹斑斑的双臂盟誓结拜。
我说我们要患难与共，不悖不弃；她说我们要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那晚，我和林媚相拥而眠。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躲在蓝湖边的一棵树后贪婪地窥视，牧归终于走近了我，要命的是，他还俯下身深情地吻了我，我的心险些跳出胸膛，我感觉到他的唇凉凉的，可惜，我没有尝到牧归舌头的味道是咸还是淡。
惊醒后，我翻身去找林媚想把这事儿告诉她，可我的身旁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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