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背后而来,让花毛骨耸立的声音,是一句问句,却没给花回答的机会。
在花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道如山似岳的庞大身躯,挟泰山压顶之势,暴闪而至。
电光石火之间,一双玉色獠牙从花的胸膛贯穿而出。
刚刚还在思考,如何炮制赤彘的花。
此时就像一块烂肉,悬挂在玄色獠牙上,口中血沫横飞,随风摆动,嚣张不在。
他涣散的双瞳中倒映出一个身影,那是一头比赤彘更为庞大的彘,不同于赤彘的是,这是一头雪白玉彘。
花觉得他很眼熟,跟赤彘那个蠢弟弟很像。
可是赤彘那个蠢弟弟不是天生体脉不通,无法长大吗?
花想不通,平日里跟一只野犬大小的玉彘,是如何变成眼前,这一副遮天蔽日的模样。
当然,想不通没关系,因为根本就没有预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随着胸中余气散尽,花涣散的双瞳,彻底失去光芒。
“玄,我说过不要你动手。”
在花的印象中一旦动用神通,不力竭就无法停下的赤彘。
在玉彘现身后,身上的血色纹路慢慢消退,双目恢复清明之态。
“赤长,他刚刚自己都承认了,我没有忍住。”
身躯庞大的与树梢齐高的玄,在面对兄长责问时,低下头颅解释道。
赤彘闻言没好气地道:“他只是一个小角色罢了,杀他何用,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赤彘和玄的父母在十年前于天尺山惨死,而凶手一直未曾查出。
直到数年前,赤彘在一次开展盗药事业的途中,得到了花豹药曾参与了,当年谋害他父母一事的线索。
从那时起赤彘就开始布局,逮着花一家使劲薅羊毛。
所做一切,正是为了激怒花,让他过界,如此赤彘才有正当的理由对他出手逼问。
今日时机合适,眼见大功告成,却没想到玄没能忍得住,出手过重,直接将线索掐断了。
“赤长,我错了。”
面对比自己身躯更为庞大的玄,发动的眼泪攻势,赤彘直接缴械投降。
“快收了神通,今日众山主在山主殿议事,这里动静不小,一会儿肯定有山主过来查探,你可不能暴露了。”
玄闻言点头,一阵光华闪动中。
刚刚还雄壮无比的玄,转眼变成一头身长两尺的幼彘,前后反差过大,让人瞠目结舌。
这就是兄弟二人的另一个秘密,正如赤彘对外界宣传自己使用神通,只能力竭而止一样。
谁若是信了,那花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理所当然玄也不是体脉不通,才导致他停滞在幼体。
恰恰相反,是他伴生神通过于强悍,平日才会显得格外袖珍。
因为他一旦施展神通,他的本体将会增大百倍。
是以赤彘为了安全考虑,避免他人觊觎,故意放出玄体脉不通的风声。
私下里,赤彘还特意给这个神通取了一个好名字叫——“如意体”。
而此时的玄尚处于幼年期,真真是未来可期。
见玄恢复了本体,赤彘看了一眼死透了的花。
低声对玄道:“你去花的洞府,现在消息还未传开,能捞多少捞多少。”
说来,赤彘这精打细算的性格都是被逼的。
想他幼时,父母俱是山主,他自己也是天尺山一霸的存在,可比现在的一害强多了。
生活啊,磨炼不了妖,摧残起妖,却是一套接着一套。
玄闻言连连点头,目中全是崇拜。
在赤彘欣慰的目光中,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越界而去。
待到小弟离去,赤彘眼珠滴溜溜转动起来,现在花一死,后续谋划落空,他先前针对山主殿做的计划,也要适当做出一些改变了。
他目光在场中打量,随后停留在一方青岩巨石上。
赤彘犹豫片刻后,一咬牙闭目对着巨石猛地冲了过去。
虽说他皮糙肉厚,但也不代表没有感知,只一下就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然而赤彘还不满足,自虐一般,对着巨石撞击,一下又一下。
直到妖体伤痕累累,头顶鲜血淋漓方才罢休。
最后一头栽倒在地,远远一看凄惨无比。
对别的妖下得了狠手,不算狠,对自己也下得了狠手,在山野中,才算得上是一头合格的妖。
赤彘刚刚倒下不久,天边就响起破空声。
“赤彘,你又在做什么,闹得鸡犬不宁。”
人还未至,粗犷的男声就已传来,听话中语气似是跟赤彘极为熟悉。
俄尔,一道身影由远及近在空中浮现,身披黑色大氅,顶着两根弯刀大角的头颅,圆润铮亮。
这一位就是天尺山山主之一,角甘。
“大角叔,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来人从空中落下,还未来得及打量清楚,就见赤彘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口中鲜血一股股往外喷涌,一次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一次次摔倒在血泊中,最后气若游丝地低声哭诉着。
角甘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来到赤彘身边,手中青光大盛。
一边给赤彘治疗,一边急声询问,“赤彘,发生了何事,是谁将你伤成这副模样。”
话中的关切不似作伪,或许这是因为以前赤彘父母对他多有照顾的原因吧。
这些年里,若不是他在背后给赤彘撑腰,就凭借着赤彘作死的劲头,早被人偷偷摸过界下了黑手了。
赤彘沐浴在青色光芒中,身体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在愈合,身体化成人形,依旧是一副重伤垂死的模样。
“大角叔,我委屈啊,我平日一直与妖为善,不曾得罪任何妖,但是妖心隔肚皮啊!
我没想到花竟然会越界对我下黑手,大角叔你得为我做主啊。”
在赤彘声泪俱下的控诉中,将自己装扮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花则成了一个处心积虑,无恶不作的狡诈恶妖。
山主角甘环顾四周,在看到花惨死的尸体时瞳孔猛烈收缩,心下感到惊讶。
但他没有作声,当看到场中一片狼藉的场面。
那成片倒下的树木,炸裂粉碎的巨石后,心中又升起一阵明悟。
看来赤彘这一场战斗赢得很艰难啊。
他拍了拍赤彘的头,“你说的花,就是鄂麾下的花豹小妖吗?”
天尺山,名山但所囊括的区域远远不止是一座山脉。
其疆域极为辽阔,纵深千里,其间矿产丰富,奇花瑞草,物华天宝,是以吸引了众多大小妖兽栖息于此。
妖一多,争夺就多,厮杀就多,在诸多厮杀过后,其中的佼佼者就会晋升山主。
入主天尺山,掌一方疆域,千年以降,已为常例。
说白了就是,谁厉害,就可以划地盘,成为一方妖王。
赤彘是属于角甘地盘内的小妖,而花则受另一位山主“鄂”所辖制。
说到这,不得不提一句,赤彘能安稳地混到现在,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不吃窝边草。
他的盗药事业多在别的山主地盘上,发展壮大。
可谓是将远交近攻的手段运用得炉火纯青。
“没错,花就是鄂山主麾下的,我听说鄂山主可不是一个讲理的妖,蛮霸得紧啊。”
赤彘余光瞟着角甘,嘴里小声嘀咕着。
角甘不屑地从嘴中喷出一口浊气,双眼瞪得溜圆,怒哼道:
“他蛮霸,俺角甘就是好欺负的?
越界厮杀,闹到山主殿,俺也不怯那只长嘴杂毛雉!”
他瓮声瓮气的声音中,无不表露出,两家结怨已久的事实。
这一次自家占了理,可得借机好好剜她一坨好肉下来。
心中思量不提,见赤彘脱离危险,角甘升空而起。
“赤彘,做戏要做全套,你可懂得?”
角甘离去前看了赤彘一眼,话中饱含深意。
在角甘的注视下,赤彘心中一紧,脸上显露出慌乱的神色,不敢多言。
待得角甘离去,赤彘扭头向花的尸体看去,显出本体,一口将其生吞了下去,面如平湖,沉静如水。
赤彘明白角甘的意思,角甘是从尸体的伤口中,看出了蹊跷,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
表明他知道赤彘在骗他,但是他不介意,反而乐意顺水推舟,借机得利。
然而角甘不会知道的是,他看到的破绽是赤彘故意留给他看的。
“有破绽才能请君入瓮,大角叔对不住了。”
赤彘转身向林中走去,接下来只需静待好戏开场。
天尺山,作为众山主权利象征所在,天然带有神圣感。
平日里极为安静,没有妖胆敢在此喧哗,造次。
日暮西垂,风儿难得喧嚣。
彼时,天尺山顶的山主殿中,争辩声、拍桌声混合在一起,亦无比嘈杂。
“杂毛老鸟,来战。”
俄尔,有粗犷的声音从山巅传来。
一年前刚刚修补好的山主殿顶,在轰隆声中,不知是第几次破碎开来,漫天木屑中,一头双角巨妖踏空而出。
巨妖生长数十丈,四蹄凌空而立,金黄色的毛发上倒映着暮日光辉,耀眼夺目。
一对似要刺破穹顶的弯刀大角,将周身的喧嚣的风儿切割成两半,端是妖威赫赫。
“老黄羊,你欺妖太甚。”
在一阵尖厉的叫声中,一只五彩锦雉冲天而起。
双翅开合间,其体型与金色羚羊不遑多让,黑色的妖气弥漫,将天空渲染得如同炼狱。
两头巨妖在殿中的废话说得已经够多,此时不复多言。
在周围数头形态各异的巨妖山主围观下,双方在空中爆发了一场大战。
染血的金色羊毛,彩色稚羽,在两头巨妖的惨烈厮杀中,从空中散落。
“快捡,快捡,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材料啊。”
千里翠微,一处视野极佳的山岗上。
赤彘双眼放光地盯着从空中散落而下的羽毛,话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他壮硕的身躯,此刻变得无比矫健。
在林中来回窜动,口中不停催促着,最后干脆化形脱下外袍,将捡来的羽毛兜在一起,脸上尽是满足。
“赤长,我捡得也不少。”
身穿墨色短褂的玄,将手中西瓜帽高高举起,帽中翎羽,在余晖光华中,色彩斑斓。
赤彘拍了拍玄的脑袋,笑道:“不错,你已经尽得为兄真传了。”
他们就是两个被世界遗弃,相互依靠着不停挣扎的可怜小妖,不愿放过任何可能变强的机会。
正如这一堆,在赤彘口中无比珍贵,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何用途的翎羽一样。
他们在夹缝中努力寻找着自身价值,从未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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