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吃席，就有吃席的说道。
老胡这帮子盗墓的叫“跑堂的”，李惟这些来买东西的，叫“做客的”。
而“做东的”，自然就是指墓里的死人，毕竟这个墓是他们的产业。
李惟连忙调整一下呼吸，跟着其他四个人一起跳下车来。
双脚一踏上地面，一股混杂了松枝和野草的清香扑鼻而来，味道特别清凉，让人精神一震。
这就是荒郊野岭的那股子山味儿，只有这样的地儿，才能消减城市的那股子燥热和抑郁。
李惟环顾四周，虽然有云头遮翳，但月色还行，隐隐能看见几座山形轮廓，黑暗中状如巨兽隐伏一般，似乎随时会扑过来。
暑气蒸腾过的山野之间，无数萤火虫提着小小的灯笼，在夜空中飞来飞去，就像一颗颗好奇的眼睛，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老胡手里攥着个忽明忽暗的手电筒，让众人跟紧他，朝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走去。
老胡这个手电还有讲究，灯头罩了一圈硬纸板，跟个喇叭似的，这样光柱只收束在前头一段，散射不出去，也算是自创黑科技。
啪！一颗不知名的野果无风而落，砸在李惟身旁。
顺眼望去，惨白色的籽儿从裂开的果皮缝隙里冒出，就像魔鬼嘴里的一颗颗獠牙。
一群人犹如孤魂野鬼，在高高低低的山坡上游荡了十多分钟，七转八弯的，中间还钻了两回林子。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一句：“老胡，你这是把我们带去哪儿？到底在哪里开席？”
老胡转回头，咧开嘴笑道：“急什么，做东的又不会离席。”
说完还嘎嘎笑了两声，声如老鸹。
做东的躺在地里面，自然不会离席，而是会安静的等着他们去挖他。
这声音配合现场背景，周围温度陡然下降，森冷森冷的。
那人不敢再问，只得“哼”了一声，跟着继续走。
一行人走了约摸半个多小时，走进了一处幽深的山坳，李惟看了看时间，这会儿都过了十二点了。
这个山坳三面环山，被高耸的山岭逼夹，形同一把太师椅。
在远处隐约能听到潺潺水声，应该是从山岭上流下来的溪水，在这里盘了一圈，正好把这小山坳给切成一个三角形。
溪水为底，两道山岭是两条边。
哪怕李惟对风水是个二把刀，也知道这在风水上叫二龙入水，是块上上吉的阴宅吉壤。
不用问，这种风水宝地，土下三尺必有墓穴。
有了墓穴，必然就有盗墓贼闻风而至。
……
老胡踏进山坳，停下脚步，拿手电筒往前头晃了晃：“喏，就是那边。”
众人顺着灯柱一看，远远地看到的一个身穿迷彩服的年轻人蹲在地上，身前有一个土坑，坑旁搁着两把精钢柄的重铲和一大堆新鲜泥土。
“挖到什么地步了？”
同行的一个刀疤汉子问。
老胡踩踩地面，得意地道：“我们是十天前来这里踩的点，整个墓室的位置已经方出来了，咱们刚刚打到后墙，专待各位老板来开席。”
同行的几个人走到那盗洞前，翻弄抛出来的泥土，表情不一。
李惟听说过，有那种积年的盗墓贼，一看土壤就知道是哪朝哪代的墓。
不过他没那本事，估计同行的几个人水平也差不多，其实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检验泥土，很可能只是装个内行给老胡他们看，免得他们糊弄自己。
检查完泥土，老胡笑眯眯地说道：“诸位好运气，这回上的菜是头锅的红烧狗肉，有吃头。要没什么异议，咱们就动起来？”
在场的都是内行，明白老胡口中的红烧狗肉是说这是一座旗墓——旗朝由辫子族建立，奴才嘛。
头锅是说之前没被盗过，里面藏着好东西的概率很高。
众人点点头，站开一段距离。
……
老胡用牙齿咬开一瓶白酒，全部撒泼在坟包四周，嘴里还念念有词：“祖宗爷爷您别怪，帮助穷儿穷孙吃口饭！”
然后拉着那年轻人，两人趴地下叩几个头，算是完成了盗墓前的祭祀，接下来就开始干活儿了。
老胡围着墓转了两圈，伸手比活一番，再找过来一团石灰做了一个标记，迅速用洛阳铲向下打了一个直径大约20公分左右的小洞。
也不知道打了多深，就听老胡说：“行了，过来埋上！”
那年轻人上去，熟练地向洞里放置雷管炸药，然后开始放引线。
老胡退了回来，李惟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们放炸药，就不怕把墓里面的东西毁了吗？”
“这您就放心吧，别说是这么个土墓，就算十三陵交给我们也炸不坏。”
老胡拍拍胸脯，对自己的专业显得非常自信：“用什么品牌的雷管、使多大力量的炸药、放多少、从哪里下手，十天前就来看过，都仔细计算过。您且等着吧，保管给您的宝贝件件都完整无缺！”
“待会儿起爆，周边村庄的人听不见吗？”
李惟还是有点心虚。
“听不见，等一下您就知道了！旁边的那个村修水库的时候就废弃了，最近的穆马庄离这儿得好几里地呐，还被三面的山围着，声音传不出去。”
老胡对客户倒是耐心：“再说了，就是听见了，谁还管这闲事，谁找到的墓谁挖，这是规矩，就算村里真有人过来，也就是几个钱的事儿……”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只听到“嘭”的一声闷响，爆破就算完成了。
老胡还真没吹牛，李惟在20米开外只觉察到脚底下有一点轻微震动。
又过了一刻钟，洞口不冒烟了，地底下被炸出一个直径大约五十公分的竖洞，刚好够一个人进出。
这次的定点爆破相当成功，老胡有些得意地扫了李惟一眼，对那边挥挥手。
那小伙子得了指令，取了几件短工具只身下去，在底下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摇动绳索，地面上的老胡帮着他爬上来，带出一身泥土。
“给人搞过，是老土……没打到底，就死在里面了！”
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说。
话的意思众人听得明白，跟之前说的头锅有一点出入，这个墓曾经被古人盗过，但是盗墓者没能出来，死在里面了。
旁边有人急切的问：“还有东西吗？”
小伙子点点头道：“我已经接近墓室，看到里面有东西，但数量不算多。”
喝了两口水，小伙子抓起一把铁锤和铲子，又抖擞精神爬了下去。
他身材细瘦，轻而易举就钻进了盗洞。
看到小伙子灵巧的背影，老胡的大小眼中透着一种疼爱，对众人说道：“他是我儿子，干咱们这行吧，差不多都是儿子下去，老子在上头……”
他摇摇头不说了，多少有些黯然。
这行当要图财害命容易的很，等东西吊上来，把面上的土浇下去回填，把人活埋了，东西就可以独吞了。
这种情况经常会发生，像李世民杀兄弟这样的在盗墓行里就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儿子埋老子的。
相比之下，老子埋儿子的还是很少，这算是盗墓行当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血的教训。
钱字从戈，利字从刀。以此二字，屠尽世人。
这个规矩将人性恶的一面给赤裸裸的考验了出来，或许，这就是对他们挖坟掘墓损阴德的报应。
“想到过什么时候金盆洗手吗？”
看老胡似乎有些伤感，李惟有些不合时宜地问道。
“当然想过……”
老胡蔫蔫地瞧着李惟道：“等你们这些老板不掏钱买的时候，自然就没人再挖了……”
这下就把天聊死了。
老胡低声笑了笑道：“其实我们现在搞这个也不全是为钱。只是一听说哪里有古墓，心里就痒痒，总想去挖出来看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没见过的宝贝。这特么跟上酒瘾似的，隔一段时间不开墓，心里就象少了什么，使劲儿挠你，指使着你千方百计去找、去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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