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吃现席了,挖开墓室之前,谁都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有可能有千年人参,也可能连韭菜都没一根。
所以买家都是先付一笔辛苦钱给盗墓的,谓之打赏,给盗墓的一个保证,不管挖出什么,他们都有一笔保底的收入,不至于白干。
另外一个用处,则是排出座次,谁的赏钱多,谁就能优先挑选。
有那这个财大气粗的,甚至会来个包桌。
李惟这次出发前就和老胡口头达成协议,他上车的信封就是保底赏钱,两千。
据说他的打赏最少,这么说来,几人的赏钱加起来就得一万多,老胡这算是寸铲寸金。
除了赏钱外,不管出来多少东西,也不论其价值如何,只要是完整件儿,青铜立器一件一万五,玉器大件一件一万,小饰件一件两千,陶瓷器一件一千,如有特殊物件再说。
……
老胡看了一眼瓷枕,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肉痛的神情。
但是没办法,他已经收了保底的赏钱,这瓷枕哪怕是给王母娘娘用的,他也只能放手给人家。
他把东西搁到地上,退开几步,勉强笑道:“你们上来看看吧。”
赏钱给得最多的就是那刀条脸,那人站出来,上前拿起瓷枕,来回端详了几遍。
原本寡淡的脸上突然笑容满面,却没给其他人递过去,双手紧紧环抱,抬头说了一句:“几位老板承让,这道菜我先吃了。”
其他人先是一怔,随后纷纷面露无奈之色。
一般吃现席的规矩,要等墓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一字排开,然后再按照赏钱多寡,一人挑一件。
如果还有剩,按次序重复直到挑光。
这人上来就把这瓷枕占了,是有点霸道,但也没有犯着规矩。
毕竟,优先权在他手上,一件东西让他挑还是一堆东西让他挑,没啥区别。
再说,他的优先权用掉了,之后的东西要等到其他人轮过一遍才能再挑,到时候能剩下啥,真不好说。
从这个角度来看,吃现席也有点像赌石,要看点儿正点儿背。
有人只花几百块钱,就能撞到件唐三彩。
有人一气包下十来桌坟,却只得了五六斤死人骨头。
没办法,头道菜已经到了别人碗里,其他人也只好干巴巴的瞪眼瞅着,等着看还有什么菜能端出来。
跟其他人不同,看到那个瓷枕,李惟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却是对今天的这个席有了些怀疑和戒备。
话说当年李慎行之所以能够在十多名顶级专家都打眼的情况下,鉴定出北魏陶俑,是因为他有独门“眼学”——纪昌之眼。
纪昌是古代的神射手,秉承的是“学箭先学视”,这门眼法到最高深处的“不射之射”,心念一动,千米之外,看一只蚊子的腿毛都能比大象腿粗。
现在李惟的眼法还远远没有到不射之射的境界,但是也可以在五十米内视虱子如大雁了。
他远远看去,瓷枕的瓷胎看起来非常细腻,采用的是景镇的高岭土,这和瓷枕表现的唐代的形制不符。
要知道,用高岭土制做瓷器时间,大约是明代万历年间,在万历以前制瓷器用土都是用麻仓土,在万历时期麻仓土已用尽,才开始使用高岭土。
这瓷枕肯定不到唐代,顶多是明旗时期的旧仿。
……
过不多时,小伙子又从盗洞里起出几件东西,交给老胡之后又钻了进去。
老胡看着东西摇摇头,堆在地上。
里面有一尊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香炉、一根秃头吧脑掉了珍珠的金钗,两个缺了口的小陶碗,几个乌漆嘛黑的银锭,和一堆散发着霉味长满了绿毛的铜钱。
几个做客的皱着眉头在这堆东西里扒拉,看来看去都不满意。
跟那个瓷枕相比,这些东西都是破烂。
一句话,菜馊了。
一个刀疤汉子抬起头,不耐烦地问老胡:“里头还有吗?”
“没了。”
老胡一摊手。
“做东的身上没搜?”
刀疤汉子追问道。
老胡一怔,连忙赔笑道:“安老板,我们不动尸身,这是规矩。”
一般这种盗墓的,只搜摸墓室里的陪葬品,不搜尸身,算是对死者的尊重。
“切!”
不料安老板十分不屑:“一群倒斗的,还这么多穷讲究!你们难道不知道,墓主嘴里含的翡翠,谷道里塞的和田玉,身上挂的珠宝,那才是好货!”
老胡连连摆手,忙不迭地道:“倒斗已经是非分之举,再动尸身,可是要遭报应的。”
他大眼珠子四处乱转,山谷此时夜雾升腾,围绕在山间的雾色一片惨白,仿佛死者翻出眼白,在一旁窥视,气氛诡秘。
此时的荒野山林中,连虫蚁都没了动静,天地之间一片死寂,稍微一点声响都动若雷霆。
换了胆小的人,看到这番景象可能就缩了,可安老板却根本不理这一套:“出来卖的还立什么牌坊。我们几个大半夜跑过来,是求财的,不是看你五讲四美的!”
其他做客的纷纷点头。
安老板是江湖上的老麻雀,他知道得团结一批,打击一批,一句话就把旁边观望的几个人拉拢过来了,一起对老胡施压。
大家来一趟不容易,只因为一条莫名其妙的老规矩就空入宝山而回?
这实在太荒唐了。
这年头,谁会在乎这些老规矩,也只有老胡那种人还恪守本分。
就连那个先占了瓷枕的人,都表示赞同安老板的意见。
反正,真要有报应,那也是报应在老胡他们盗墓的身上,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只有李惟呆在一边儿没吭声。
坚守原则的人,总是值得敬重的。
李惟曾经看过一部香江电影,里面有句台词:“人生在世,总得坚持点看起来很蠢的事情。”
老胡还是一脸为难:“这可不成,这可不成,咋能干这样绝户的事儿呢……”
安老板见老胡不答应,怒从心头起,他把老胡推开,走到盗洞前抓起一把铲子,喝道:“你特么到底摸不摸?不摸的话,我就把这洞填喽!”
碰上这么号,老胡的脸顿时白了。
他儿子可是刚刚下去收拾东西去了,安老板这一铲子下去,他儿子就要被活埋。
老胡哀求道:“安老板,安老板,可别坏了规矩啊。”
安老板满不在乎,撇嘴道:“屁!放着眼前的钱不挣,这才是坏了规矩!”
他手里的铲子作势要填土,老胡急得上前阻拦,却被其他几个人逼了回来,他们都动心了。
今天一开席,就上来一道唐代的三彩鸳鸯瓷枕,惹得他们贪欲大起。
后面的菜又特么是馊呼呼的,本钱都收不回,安老板只是略加挑拨,这些人就什么规矩都不顾了。
人性就是如此,经不得任何试探。
老胡一边闯,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叨。
李惟眉头一皱,他听得清楚老胡念叨的是“这怎么可以……”
他最见不得安老板这种人,于是站出来劝解道:“见过挖坟掘墓的,还没见过逼人挖坟掘墓的。你要觉得不过瘾,自个儿下去掏,逼跑堂的算怎么回事?”
“呦呵!”
安老板举起铲子,对准李惟冷笑道:“咱们阿大别笑阿二,都是来上货的,少特么在那儿装善人。你给的赏钱最少,按规矩拿不了两件东西。要不摸尸,你这趟就算是白来了。”
“白来就白来,白来只能说这席面跟我没缘份。人在做天在看,我倒是奉劝你讲点儿规矩,悬崖勒马,及时回头。”
李惟不甘示弱,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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