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
裴以安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倒下的影子护卫。
鲜血从玄武背后的伤口汩汩流出，在地面汇成一滩暗红色的水洼。
苏婉清迅速取来药箱，手法娴熟地剪开玄武的衣衫。
三支弩箭深深嵌入后背，箭头发黑，显然淬了毒。
"箭上有'笑阎罗'..."
玄武牙关紧咬，面部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扭曲，嘴角诡异上扬，与那些死去的官员如出一辙。
裴以安按住玄武颤抖的手："谁伤的你？铜钱翁？"
玄武艰难地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染血的铜钱塞给裴以安："下...下一个目标是...太..."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痉挛攫住了他，那抹诡异的笑容在脸上凝固。
"玄武！"
裴以安猛摇他的肩膀，但影子护卫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只有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在昏暗的石室里显得格外瘆人。
苏婉清探了探玄武的颈脉，轻轻摇头："晚了。"
她掰开玄武紧握的拳头，取出那枚铜钱，"这是..."
铜钱背面刻的不是"冤"字，而是一个"令"字。
裴以安接过铜钱，只觉入手冰凉，重量比普通铜钱略沉。
"铜钱令，能号令铜钱会所有死士。"
苏婉清神色凝重，"玄武竟然从铜钱翁手中夺来了这个..."
裴以安将铜钱令收入怀中，目光落在玄武临终前指的方向..........
石室北墙上，一张南京城地图上标注着几个红点，其中一个赫然是皇宫！
"他刚才说'太'..."
裴以安脑中灵光一闪！
"太子！铜钱会下一个目标是太子？"
苏婉清倒吸一口冷气："铜钱翁疯了！刺杀太子等同谋反，会连累所有建文旧臣！"
裴以安快步走到地图前，发现红点标注的都是官员府邸或衙门，四个已经打叉的正是已死的周焕、张诚、李文昌和郑世儒。
而皇宫位置的红点旁还画了一个小小的铜钱符号，与其他的略有不同。
"铜钱翁要杀尽当年参与方孝孺案的官员..."
裴以安手指顺着地图移动，"现在矛头指向了皇室。"
"太子今年十六岁，二十年前还未出生，不可能参与方孝孺案。"苏婉清疑惑道。
裴以安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但当今皇上当年是燕王，正是他下令诛方孝孺十族..."
他转向苏婉清，"太子只是开始，铜钱翁真正的目标是皇上！"
石室内一时寂静，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微微跳动。
裴以安低头看着玄武的遗体，这位影子护卫临终前拼死送来警告，自己绝不能辜负。
"我要进宫。"
裴以安下定决心，"必须警告太子。"
苏婉清却拦住他："你现在是铜钱会头号目标，贸然现身只会打草惊蛇。"
她走到一个古旧的樟木箱前，取出一套衣物，"换上这个。"
那是一套内官服饰，正是太监入宫当值的装束。
裴以安皱眉："你要我假扮太监？"
"醉仙楼表面是酒楼，实则是守护派在南京的据点。"
苏婉清又取出一块腰牌。"我们在宫里有人，可以安排你以新入宫的小火者身份进入东宫。"
裴以安接过腰牌，上面写着"内官监小火者郑和"。
他挑眉看向苏婉清："郑和？三宝太监都去世百年了..."
"宫里每年都有叫郑和的小火者，不足为奇。"
苏婉清嘴角微扬，"东宫管事太监陈矩是我们的人，他会接应你。"
裴以安换上内官服饰，将绣春刀用布包好藏在腰间。
苏婉清又递给他一个小瓷瓶："'敛息丹'，能暂时改变声线，记住，药效只有六个时辰。"
裴以安吞下药丸，立刻感到喉咙一阵清凉，再开口时声音已变得尖细："这样可行？"
苏婉清点头，又从箱底取出一本薄册子："这是方孝孺生前最后一篇文章，抄家时被门生偷偷带出。你该看看。"
册子封面上写着《正学篇》三字，纸张已经泛黄。
裴以安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忠义本心，不以权势易。士君子立于天地间，当以正道事君，以直道谏言，虽斧钺加身而不改其志..."
字迹清瘦有力，力透纸背。
裴以安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他的...祖父的绝笔？
"方孝孺宁死不屈，不是因为愚忠，而是坚守'正学'之道。"
苏婉清轻声道，"铜钱会复仇派曲解了他的本意，将复仇当作正义。守护派则坚持他'忠义本心'的教诲，只求保护后人，不涉杀戮。"
裴以安合上册子，胸口如压大石。
二十年来，他作为锦衣卫，奉行的是"天子亲军"的忠诚；
而现在，血脉告诉他，他的祖父正是因为这种忠诚而被杀...
"我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他罕见地流露出迷茫。
"作为锦衣卫，我该阻止铜钱会；作为方孝孺后人..."
苏婉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石室正中的一幅画像："那是谁？"
画像中是一位清瘦的老者，面容肃穆，手持书卷，正是方孝孺。
"方孝孺。"裴以安答道。
"不，"
苏婉清摇头。
"那是你的祖父。锦衣卫的职责是维护社稷安定，而铜钱翁的疯狂复仇只会让天下大乱。阻止他，才是真正继承方孝孺'忠义本心'的做法。"
裴以安定定地看着画像中老者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穿越时空注视着他。
突然，他双膝跪地，向画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孙儿以安，拜见祖父。"
他声音低沉却坚定，"无论姓方还是姓裴，孙儿必不负'忠义本心'四字。"
起身后，裴以安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与决心。
他转向苏婉清："安排我入宫。另外，玄武的遗体..."
"我会妥善安置。"
苏婉清承诺道，"他虽是陆炳的影子护卫，但这些年暗中保护了不少建文旧臣后人，值得敬重。"
裴以安最后看了一眼玄武的遗体，这位沉默的护卫嘴角仍挂着那诡异的笑容，但面容却出奇地平静。
他弯腰合上玄武的双眼，轻声道："你的使命，由我来完成。"
离开密室前，苏婉清又交给裴以安一个小布袋："里面有三枚'雷火珠'，危急时用。记住，入宫后去找东宫典膳局的陈矩，暗号是'铜钱落地，忠义当先'。"
裴以安点头，将布袋藏入袖中。
两人通过另一条密道来到醉仙楼后巷，天色已近拂晓，东方泛起鱼肚白。
"记住，无论血脉如何，你就是你。"
苏婉清最后叮嘱道，"方孝孺的骨气不在复仇，而在坚守正道。"
裴以安深深看了她一眼："苏姑娘为何如此了解方家之事？"
苏婉清微微一笑，解开衣领，露出右肩........那里有一个与裴以安腰间极为相似的铜钱烙印，只是中间的"方"字换成了"苏"。
"家父苏伯衡，方孝孺门生，当年一同被杀。"
她系好衣领，"我被烙此印，是为守护方家后人。"
裴以安还想再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
苏婉清脸色一变："铜钱会的人找到这里了！快走！"
她推着裴以安进入一条狭窄的暗巷："沿着这条巷子直走到尽头，左转就是皇宫东华门，卯时会有内官监的人接应新入宫的小火者。"
裴以安最后看了一眼苏婉清，转身隐入晨雾之中。
身后，醉仙楼方向传来打斗声和惨叫，但他不能回头........太子的性命，或许就系于他此刻的决断。
晨雾中的南京皇城巍峨壮丽，朱红的宫墙仿佛一道血线，划开了两个世界。
裴以安压低头上的圆帽，跟随一队新入宫的小火者走向东华门。
守卫简单检查了腰牌就放行了，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火者郑和"眼中闪过的锐利光芒。
穿过重重宫门，裴以安按照苏婉清的指示，寻机脱离队伍，向东宫方向摸去。
忽然，前方传来脚步声，他急忙闪到一根廊柱后。
两名太监抬着一个大食盒走过，低声交谈：
"太子爷这几日胃口不佳，今早的膳点又原封不动退回来了..."
"嘘，小声点。听说昨夜有刺客潜入东宫，太子受了惊吓..."
裴以安心头一紧........铜钱会的人已经行动了？
他等太监走远，迅速向东宫潜去。
必须尽快找到陈矩，警告太子危险临近！
转过一道回廊，东宫建筑群赫然在目。
就在这时，裴以安腰间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是那枚铜钱令在发烫！
他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一个灰衣老者正冷冷注视着他，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
老者面容枯瘦，双眼却亮得吓人，腰间挂着一串铜钱，随风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铜钱翁..."
裴以安浑身绷紧，手悄悄摸向藏着的绣春刀。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方以安，老夫等你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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