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侠气快意刀

“好!此语当可下酒。”楚轲一拍皮囊,一股酒箭冲囊而出,落入喉中,又反手将皮囊递向叶冷秋,“多日未见二弟,想不到还是这副臭脾气没改。”

叶冷秋接过皮囊,就是一大口,道:“大哥又在笑话我了。若论臭脾气,谁比得过大哥你啊。大哥本是名将之后,放着锦绣前程不要,宁可混迹于乡村野店,嬉笑怒骂疏狂啸傲。凭一腔血,一柄刀,行事不管得失成败,只求问心无愧,才真叫一个快活。”

楚轲抬眼望去,此时天未晚,风已残,暮暮苍苍,偌大的天穹之下,只觉得人渺小如斯,寂寞如斯。不由得又激发出见苍凉而生慷慨之心的气势出来:

“穷其一生,不过转眼即逝,有如白云苍狗朝霞晚露罢了。但只要活着一天,有口气在,就要快意江湖,纵情欢笑。我不为官、不贪利、不求名,便心中坦荡、鬼神无惧。这世上的人被名枷利锁套得多了,也不嫌累,就为提得起,放不下,岂不知百年过后,莫不是空!”

“所以大哥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劫贪官、惩恶贼、散尽千金赈灾扶弱,老百姓只道是老天有眼,善恶有报,各自烧香供佛,感谢上苍,却没有几个人知道是大哥你做的。”叶冷秋道。

楚轲却只是无奈摇了摇头,“我既无经国之能,亦无济世之才,所做的也无非是以一己之力办得到的事罢了,只可惜近年来天下初定,犹有内忧外患,江湖中兀自纷争不休,全是为了势力权谋,全不顾百姓苍生,这才真是令人叹息。”

叶冷秋轻叹道:“没承想倒惹出大哥许多感怀来了,江湖本自秋水多,一波未平一波起,大哥又何必介怀如此。”

“我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只是一时有感而发。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当今人心不古、邪道猖獗,纵有一些正派名门有心出头主持公道,又多因门户之见、意气之争未能联手并进,或是为了些恩怨情仇彼此交恶,互不往来,到头来只是各自明哲保身,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楚轲停了一停,又对叶冷秋道,“你我兄弟三人皆因意气相投,才有结拜生死之谊,这数年来大家虽聚少离多,各行天涯,却也从未惧过权大势凶之徒,身有堂堂七尺之躯,既立于天地之间,自当尽其所能,扬善除恶,方才俯仰无愧此生。”

叶冷秋击掌回道:“大哥说得极是,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虽千万人吾往矣,你我兄弟又怕他个狗屁!”

听到俊逸如叶冷秋这般的人亦突然来了句大俗话,楚轲不禁扬声大笑,声彻亭柱。

“对了,你先头不是说和三弟在此等我,怎么还不见他前来?”叶冷秋对楚轲问道。

想起三弟,叶冷秋嘴角难得有了一丝笑意。那小子,好勇斗狠,偏偏又总是挂着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大姑娘看了以为那是坏笑,正人君子看了以为那是邪笑,就连他的世叔武林泰斗叶开云也总是呵斥他说你怎么老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正经也没有。

“三弟丁浪?说是去拿点东西,叫我先来。此时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长啸远远传来,啸声未歇,一个瘦小的身影已飞纵而至,肩上扛着一只酒瓮,竟有半人之高。

甫至亭中,那人将酒瓮放下,朗声道:“大哥二哥,小弟来晚了!要不是为了将这坛五十年的‘眼儿媚’从陆伯父家盗来,这时早已和二位哥哥同醉了。”

“三弟,你总算是来了,叫我和大哥好等!”叶冷秋正欲迎上前去,却又停住,看着来人身上怔了一怔。

来人脸上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不管愁苦的笑嘻嘻表情,不是丁浪却又是谁。只是他胸前衣襟上却溅着数点斑斑血迹,衣袖上还赫然嵌着一枚铁蒺藜。

“怎么回事?谁敢欺负你!”这时楚轲也看见丁浪似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斗而来,面色一沉,冷声问道。

“大哥二哥别急,先喝了酒再说。”丁浪一掌拍碎泥封,单手提起酒瓮,也不见他如何发力,那硕大的酒瓮就像用两只拇指捏个酒杯一样被他轻轻翻转了过来。凑近瓮口,丁浪长长吸了一口,赞道,“好酒!”将酒瓮抛向叶冷秋。

叶冷秋伸手接住酒瓮,却不见喝,一双眼睛仍是盯住丁浪胸口。

“何人所为!”

那语气在初秋的天气中听来,竟比严冬的冰雪还要让人寒上三分。

“哦,你是说我身上的血么,又不是我的。向来只有我欺人,天下哪有人欺我?二哥稍安毋躁,且听小弟慢慢道来。”丁浪冲叶冷秋眨了眨眼道:

“本是叫大哥先来和你会面,我去陆伯父家盗坛好酒过来。谁知正要来时,看见有两人当街纠缠调戏姑娘,便上前拦阻,还以为只是些地痞流氓随手便可打发,谁知竟是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易氏兄弟,一时不留神,既要护酒,又要护花,倒差点中了暗器。不过那两人俱已被我废了武功,再不能作恶了。”

丁浪呵呵一笑,这才看见挂在自己衣袖上的铁蒺藜,“咦,这儿还开了一朵花啊。急着来和两位哥哥见面,竟没注意。”说完从衣袖上拨下铁蒺藜,随手弹了出去。

“你这臭小子,还是这般大意,真是死性不改。”楚轲骂道,上前拍了拍丁浪肩膀。骂是骂,一张本是板着的脸却松弛了下来,尽是赞许之色,“没事就好,喝酒!”

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巴蜀之地上空,紫微垣域中,一簇九芒星突然光芒瞬间大炽,随即又锋芒尽敛,于夜空里乍现即隐,忽闪忽黯,虽不足以引起世间惊慌警觉,但那颗九芒星散发出的妖艳之光,愈发摄人心魄,荡漾着一片妖异的红紫之光,在夜空里起伏波动,渐渐笼罩住四周星空,压得各路星辰都黯黯失色。就在九芒星再次绽放出耀眼的怪异光亮时,仿佛一声号令传过,九芒星周遭突然闪现出百十颗流星,绚丽夺目,参差不齐地划破夜空,落向神州各地。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一时间犹让人恍然觉得夜空惨淡,山河异色。夜深人静,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一天象突变,只有天际深处隐隐传来的一记沉闷雷声,似在对人间撒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月色已笼住了山色,山色迷蒙,月色却温柔得像是情人的手,要将山色都拥在自己怀中。清辉洒下,照在一座虽已破旧但仍未破败的快意亭上,只见亭内随意坐着三人,正你传我接地将酒瓮倾倒,一举便是一大口。清风拂过,将他们爽朗的笑声传出老远。

燕赵高歌楚地谣,

少年侠气快意刀。

不怕江湖人易老,

只教热血洒碧涛。

酒瓮已空,叶冷秋弹剑而歌,丁浪醉卧于地,击瓮相和,楚轲操刀在手,在夜色中将刀舞成秋意中一道惊艳,舞散白露舞天涯,直舞得山色消退连月色也黯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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