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跃不已的陆小蛮拉着三人进入酒庄。
足可容百十来人的酒庄大厅内却是寂静一片,只有十来个伙计懒洋洋闲来无事在赶蚊蚋拍苍蝇。也是,客人都被门外那群大汉唬得不敢进来,哪里来的生意可做?
“请茶!”
酒庄贵客厅内。端坐椅内的陆醉亭对侧首那位锦衣秀士略略拱手,客气了一句。近年来酒庄内大小事务全交由长子陆大拙打理,陆醉亭乐得安享天年,久不会客。只是今日事大,他还是要出来见一见的。
酒庄打开大门做生意,上门客自然是形形色色。江湖人物多爱排场,有的喜欢多带几个随从跟着也是自然,但似今日这番大张旗鼓着意炫耀的阵仗却是不多。这位自称得意门封柳的客人好大口吻,一开口便要将酒庄镇店之宝悉数订购一空。得意门这个名号,陆大拙只不过略有耳闻,听说在川中势大财雄,想不到岳城也能见着。虽已再三告之此酒绝不外售,但客人不信,仍是执意要拜会陆老庄主。
侧首锦衣秀士封柳即使随随便便坐着,腰板也挺得直如弓弦,可见尤为在意姿容。他面若敷粉,猿臂蜂腰,一张脸深眉秀目,竟让人一时看不出多大年纪。说他二十亦可,体貌健硕尽显身姿堂堂,说他三十也不为过,举手投足可见老到成熟,只在眼眉一动间,目光荧荧灿现桃花。
“听闻尊驾欲购我庄百年陈酿三百坛。只是我庄中百年以上的酒,全数加起来也不满三百,专为镇店之用,概不外售。想来我儿已经提及过了。”陆醉亭语中颇带歉意。
边上站立一侧的陆大拙,眉目敦厚,满脸带笑建议道:“倒是三十年的老酒,尚可凑足三百之数。不知意下如何?”
“哦?在下倒是听说去年当朝中书令王相作寿,也曾在贵庄运走了十坛百年陈酿,不知是否?”封柳忽然轻飘飘一句,漫不经心吹了吹盏中茶叶。
陆大拙忍不住眉尖微蹙。王相势大,权倾朝野,陆家不过只在市井江湖略有些酿酒的名气,虽不曾着意巴结权贵,却是万万不敢得罪,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过是勉强凑了十坛之数用以交差。此刻对方这一句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大有诘难之意。
“非是老夫另眼看人,不予尊驾,实是当年官家相逼,迫不得已。如今已将剩余百年陈酒尽数封存窖藏,只作传世之用。”陆醉亭倒是不在意封柳话里有话,据实告之。
“左近六省十三道,谁不知陆家百年佳酿千金难求。怎么在下愿出数倍重金求购不成,人家逼一逼倒有?”封柳此番人马浩荡而来,却被陆大拙推辞在前,此时再被陆醉亭婉拒,心中已有不快,脸色一沉,“若我非要不可呢!”
“这位大叔倒是有意思得很。买卖交易,总得你情我愿才是,哪有强人所难的道理。”这脆生生硬邦邦一句话当然来自夺门而入的陆小蛮。她带着丁浪等三人来找父亲兄长,见有宾客,已在门外等候了一阵,听得那人语带不逊,顾不得礼节,冲将进来。
封柳眼前一亮,不怒反喜,“人生苦短,若得醇酒相伴,美人在侧,便胜似人间仙境。你情我愿也好,强人所难也罢,又有何关系?”说着一双色目盯向陆小蛮,眉间轻挑,竟然颇带了几分轻佻。
“再请茶!”
陆醉亭闷声咳道。端茶之手微微颤动,强压三分怒意,已带了一丝愠意。
“茶是好茶,可惜已经冷了!”
白衣秀士摇首道,摊掌托茶示意。手指甲微微拨动之间,方自热气腾腾的茶水瞬间结成一团寒冰,犹自冒着森森冷气。他一番语气在众人耳中听来更是冷气森森:“陆老庄主就不担心茶冷酒残,曲终人散么?”
“哈,你这是威胁么?”陆小蛮明白过来,大呼小叫。
白衣秀士有意露了一手,意在示威。陆小蛮可不管你一手二手三只手,她腕间一翻,就要来夺杯。你不过是有些三脚猫的修为就想威胁我陆家,我偏要扫了你的颜面夺了你的杯,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是老君山那帮老道什么人!”封柳手腕被陆小蛮缠上,但觉真气涌动,汪洋肆虐,如一条鳞爪初张的恶龙扬波闹海,要将他臂间经脉撕裂。封柳讶异一句,这个眉眼如画的小丫头,身姿纤弱,想不到出手是如此霸道招数。
论排名屈列得意门“四大徒”最末的“色徒”封柳,实是一等一的高手。近年来专替“小公子”任天臣四方搜罗美酒佳人,但此番又不是来攻城拔寨,岂会轻易打打杀杀?何况惯来怜香惜玉的他面对如此一个青春貌美的小丫头。
他只使了五分力道。
陆小蛮势如龙卷,封柳的掌就是一把破风的刀。
刀可剔筋、剥皮、斩龙!
不但破了陆小蛮的“小龙卷”,还一掌推向她乳鸽般微微起伏的胸膛。
陆小蛮只能退。她一个女儿家,面对这种流氓招式,又能如何是好呢。
她退,偏有人进!
紧随陆小蛮其后进来的丁浪,眼见陆小蛮与白衣秀士对上招,顾不上与姑父表兄问好,同样一掌,抵在封柳掌上。掌对掌,刀锋对刀锋。丁浪的招式平平无奇,只是快、只是猛、只是气势如虹。
封柳刚刚站起,又被重重压回到椅上。非但人被压在椅上不能动弹,那只结冰的茶盏也到了丁浪另一只手中。
“我和小师妹也不是老君山什么旁人。”丁浪犹有余力漫不经心说道:“只不过她师父是二白仙姑,我师父名讳一青真人。”
一青二白,三百年来道门异数,老君山左右护法,最擅送人仙游升天投胎再生,不但护山护教,更兼护短护犊子第一。数十年来老君山于庙堂地位尊崇,自然归功于其乃太上老君归隐的圣境之地,但在江湖无人敢惹,泰半来自这两位道爷深不可测的超度力。
封柳不想惹,也惹不起。
“三请茶!”
这盏茶被丁浪递到封柳面前时,已经冰融寒散,变成一盏滚开的水,沸沸扬扬。
这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将封柳压制在椅上,神情一脸玩世,态度却实在不恭。
封柳仪容不变,至少方寸未乱,以他的实力,自然可与丁浪一战,但他眼角余光中还瞥见了两人。
——一个挎刀的汉子,一个佩剑的寒士。
那两人静静地不置可否看着自己,身上有一股迫人的气势,坚如刀芒,锐似剑锋。
封柳自是江湖中混成了精的好汉,好汉的第一条规矩自是不吃眼前亏。面对面前两位老君山左右护法一青真人和二白仙姑的亲传弟子,以及他们身后那两名虽然一句声都未曾开口,却锐气逼人的不知来路青年。封柳念头一转,霎时已经做出了决定。
封柳敛容拱手,一躬到底,对陆老庄主行足了礼数。
“既然无缘,以后多的是机会。待山水相逢,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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