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漫长的山路上，传来“咔嚓”“咔嚓”轻微踩雪声，从上望下去有两个白点留下深深脚印，风雪很快又将他们的脚印掩盖。
探山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一起行动，而是自由组队自己选择方向。对于宗门来说，探山弟子就像是抛入大海中的鱼饵，能钓到大鱼完全靠运气。
白渐墨和老张头两人做好了约定，这次在十万大山中同行。进入山谷内部，呼啸的寒风便让白渐墨觉得身体逐渐僵硬，四周时不时传来的各种声响也绷紧他的神经。最折磨人的还要数此行漫无目的，想要找到天材地宝就要寄希望于运气。
天色渐暗，两人就近找到一个背风的石洞坐下歇息。白渐墨从包裹中拿出面饼，咬了一口，直觉咬在一块冰冷石头上。
老张头拿出精铁砍刀对准面饼砍下去，一点点将面饼砍成细微小块，然后将这些细微小块放到口中咽下。
白渐墨有样学样，身上的棉衣和冰雪冻在一块，再咽下这些“冰块”整个人只觉得内外冰冷。这种痛苦，是他在山林中独自生存也没遇到过的。
收起了刀和面饼，白渐墨独自走到洞口，想看看来时的道路。
落日余晖下，十万大山的冬季很美，千山万壑全都笼罩在云雾中。置身其中，举目四望无所谓天，无所谓树，也无所谓高山峡谷。抬头远眺，山峦影影绰绰，好似披着轻纱。
白渐墨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景，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雪山，修道成仙、俯瞰山河的意愿再次强烈。他的目光从来时路转向前路，片刻后回到石洞继续吃东西补充体力。
艰难吃了一个面饼，老张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竹筒，打开后一股刺鼻的气息让白渐墨忍不住后退。
老张头将里面的粉末倒在洞口，白渐墨凑过来，这粉末除了有肉沫、种子等寻常物品，还有自己没见过的淡绿颗粒。
“是炼制生灵丹的药渣，有些异虫的幼崽喜欢这个味道。运气好，咱们天亮就能回去。我守前半夜，你先睡会。”
听完老张头的话，白渐墨在心中记下这粉末的配料，然后躺在石壁上，调动体内不多的真气护住身体，疲惫让他很快睡着。
睡梦中，白渐墨再一次看到那头诡异的猛兽，这一次它不同之前的雕像，而是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全身上下漆黑的皮色配合猩红的双眸，让人不寒而栗。
这头异兽此时注意到白渐墨，张开血盆大口漏出4枚上下交错犬齿，粗壮而有力，末端尖锐伴随寒光。
“你终于来了。”
这异兽口吐人言，一步步朝着白渐墨走来，庞大的身躯在白渐墨瞳中逐步放大。
白渐墨猛地惊醒，本来守夜的老张头也靠在洞口墙壁旁睡着了。扭头看着洞口，一切无恙，他舒了一口气，洞外的风声停了下来，皎洁的月光照映在雪地上，让整个山谷格外静谧。
“哇哇”
天空中响起一阵类似婴儿啼哭的叫声，白渐墨赶快俯下身子朝着声音来源张望。
一只通体银白的大鸟站立在对面高大的雪松上，张开翅膀足足有三米宽，它在月色下挥动翅膀起舞。远处也传来了相同的叫声，一只体积较小的雌鸟飞来跟着附和。
这是信首翁，平时性情温顺，清风观中便养了几只，只是都没有眼前这只高大漂亮。信首翁只有在繁殖季节攻击性特别强，它们甚至会主动攻击附近的其他妖兽。
白渐墨心中顿感麻烦，白天风雪太大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现在一定要藏好不被发现。成年信首翁属于二阶妖兽，实力堪比筑基期修士。它利爪可以轻松击碎岩石，更别提人的身体。
“呼呼呼”
就在白渐墨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时，老张头发出了响亮的鼾声。树顶上已经跳完舞蹈，开始相拥的信首翁停下了动作，摇晃着脑袋寻找声音来源。
“该死。”
白渐墨暗骂一声，双手捂住老张头的嘴，后者瞬间惊醒，下意识想挥动手中砍刀，但见到白渐墨眼神，知道情况不对，连忙安静下来。
两只信首翁张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了一会，很快飞向别处。
“呼。”
两人全都惊出一声冷汗，石洞不深，一旦被发现，根本挡不住信首翁的攻击。
老张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今晚就会成为一具破碎尸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彭，彭。”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心再一次悬了起来，纷纷屏住呼吸。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倒在洞口不远处。
这个人也是来探山的，白渐墨只知道他叫张伍，懂风水还喜欢帮人算命。
张伍此时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来参加探山，来之前他还找人给自己算了一卦，说他这辈子命硬。为此他托关系在器物堂买了一个寻宝司南，进入十万大山后，天材地宝没有找到，倒是碰到一头大妖兽。
一只通体雪白的巨猿一把抓住张伍的身体，生存的本能让他再次迸发出力量开始挣扎，口中更是大喊着救命。
可这一切在高达十米的巨猿面前都显得徒劳无功，伴随“咔嚓”一声，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躲在山洞中的白渐墨听到一阵阵咀嚼声和物体掉落的声响，他和老张头两人心惊胆战地趴在山洞里。
过了许久，脚步声渐行渐远。两人还是不敢动弹，整个夜晚再也没有了困意。
白渐墨原本以为七天的时间很充裕，现在他明白了，在十万大山内呆的越久就越危险，必须尽快找到天材地宝回宗门。
夜色褪去，又是一个新的黎明。
白渐墨小心翼翼探出头，眼前是一片雪白，昨晚的一切都被掩盖。不远处有一块凸起，他走过去拨去表层浮雪是一块块残损的躯体。
白渐墨将一块块残躯捡起，心中默念道：你运气不错，至少有人给你收尸。要是有转世别忘了报答我。收起最后一块残躯，他在衣兜里发现了一个司南。
这小子倒是够有良心，还没转世就知道报答我。白渐墨看着手中的寻宝司南，随后将张伍的残骸聚拢在一起用石头压上。
寻宝司南外形和平常指路用的司南造型无异，只是它会主动指向灵气最充沛的地方，而这些地方往往会诞生出天材地宝。
陡峭的山岩缝隙之中，一片巴掌大淡黄色的圆形灵草探出头来，像一个个渴望了解世界的孩子般可爱。
白渐墨和老张头躲在岩石后面观察了许久，逐渐放下心来。一想到之前张伍的惨状，两人现在都心有余悸。这两天，他们跟着指示方向寻找了不少地方。越珍贵的宝物，旁边越有坚守的强大异兽。
眼前生长在山岩灵草，学名地念芝，是炼制破障丹的主药。修士炼气大圆满后，如果服用一枚破障丹可以快速进阶筑基期。
带回一枚二阶灵药，超出观内要求。此外，这灵药旁边即便有异兽也不会太强，陡峭的山崖就成了眼下取药唯一的障碍。
老张头用手探查山崖下每个角落，又抬头看着上面岩石积雪，最后选了一条最佳路线，一口咬住刀背开始攀爬。白渐墨有样学样，跟在一旁。
岩石崎岖不平，白渐墨通红的双手被划出很多伤口，缝隙间的寒冰也多次让他踩空，整个身体差点掉下去。这些天风餐露宿，体能消耗了不少。
没往上一步，白渐墨都感到吃力无比，可看着还在努力向上攀爬的老张头，他又有了动力。
终于，地念芝出现在他们面前，白渐墨只觉得这些外形普通的灵草此刻美丽极了。
白渐墨利用山岩缝隙卡住身体，从包裹中拿出药匣，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采摘。
“等等。”
老张头喊住他，拿出之前用的粉末洒在灵草的前方，很快灵草丛中一阵蠕动，一只体长一指、通体黄褐色的大肉虫爬了出来。这虫子爬到粉末处大口吃了起来。
这是地念灵幼虫，它的口液中含有麻痹效果，刚才要是贸然行动，被这虫子咬上一口，从山岩上摔下去说不好就会有生命危险。
老张头打开药匣猛地扣上去，然后从下关闭匣口将这异虫收了起来。随后递给白渐墨，白渐墨接过药匣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老张头采集灵药手法老道，手中刀插入缝隙中的土壤，慢慢用力将整块土层全都翘了起来，地念芝的根系如果被破坏，整株药草的灵力会大打折扣。
老张头一点点将土壤抖落，然后将最大的两株放进药匣，其他小个头则直接放进了包裹里。
收好药草，两人开始慢慢向下爬。下去更加困难，体力消耗，看不清情况这些都极为要命。
“咕噜”石头滑落的声音传来，白渐墨心一下子悬了起来，扭头看向身旁，老张头双腿没踩住此时悬在空中，他双手死死扣住上面的石头，整张脸通红。
“坚持住。”
白渐墨刚说完，老张头扣住的石头松动，他整个人从上面摔了下去。白渐墨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压制住内心的恐惧，爬了下去。
老张头双手捧着药匣，在落下的瞬间，他第一反应便是将药匣护住。
“先别动，我看看你的伤势。”
白渐墨蹲下身子，从包裹之中拿出准备的一些止血药粉，老张头口中咯血，艰难开口：“别费劲了，拿着药快走吧。”
这里是十万大山内，异兽横行、风雪肆虐，即便没有摔断腰，想要活着出去都很难，更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白渐墨当然也清楚这些情况，但是见死不救，他心中过意不去，尤其是这位经常照顾自己的老人。
“别放弃，我知道你很惦念家里的亲人，活着回去。”白渐墨拿起砍刀砍下一些树枝，又从身上想要准备扯下些布条制作个简单担架拖着老张头离开。
“够了，别浪费功夫了。我的丹田凝聚不出真气，用不了半个时辰，我就会冻成尸体。白小子，你要是真想帮我，就拿了灵药快点走。等以后出息了，帮我照顾一下家里。”
老张头血不住咳，胸口已经是血红一片，眼睛中不多的希望之光也在慢慢消散。
“看到你，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你记住，想要在修行之路上走远，光知道苦修是不行的。遇事一定要权衡利弊，万不可随心所欲。”
老张头吊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眼睛闭上，头歪向后面，没了鼻息。
白渐墨看着老张头的尸体，眼眶温热起来，寒风吹在脸上，心中莫名伤悲。从老张头手中拿过药匣，他拖着尸体找到一个小山坡放下，然后搜集四周的碎石头盖住尸体。找了一块宽一些的树枝，用刀在上面刻下：张大勇之墓。
做完一切，白渐墨跪下恭敬朝着这座简陋的坟墓磕了一个头。
他从怀中掏出寻宝司南，司南会指向灵气浓郁的方向，根据这个特性反方向行走，就能离开十万大山。
四周的风再一次喧嚣起来，扬起的积雪很快将老张头的坟墓掩埋，白渐墨的身影在风雪中越发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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