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小女孩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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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夜晚,肖湘再也不是躺下看上几页书就睡着了!她半夜半夜地翻来覆去合不住眼,一次次坐起来看着窗外的火光,一次次躺下翻来覆去……寒冬腊月,她在被窝里却感到发热,又一次次把被子蹬在一边,那两条发烫的腿放在外面凉一凉……

她曾经认为她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这个能力了,爱人和接受被爱的能力。谁知道,这么快,她就能对一个人释放出炙热的感情,还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爱情。

年初二,朱新成又一次提上礼物,把车子从南桥镇开到他心爱的人家里。

在得到肖立国的支持后,朱新成很快把车子开到了镇上,有目的地把车子停在路边。他们走进镇上最大的一间上海老板过来投资的超市。肖湘并不知道要买什么,时间还早,她有时间逛一遍,顺便想想买些什么好!

朱新成在后面推着车子,她逛了许久,购物车里依然空空如也,他并不催促她。

突然,肖湘一个急转弯,还差点撞到购物车上,肖湘像是在背过什么熟人?

“怎么了?撞疼了吗?”朱新成首先是关心她有没有撞疼。

“别说话,别说话……”她极小声地说道。

这样过了一会儿。肖湘转过头看了一眼,他害怕的那个人不见了,她脸上突显的惊恐才跟着一块不见了。

“那个人是谁?”朱新成这时才想起来问她。

“一个朋友带着他老婆一块逛超市。”

“那他们和你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为了避免再遇见,她稀里糊涂地给他父母买了一些东西,就折转身往收银台走去。排队的时候,心在咚咚地跳着,她都没注意朱新成又拎了两箱什么东西过来。

肖湘抢着付钱,却被朱新成掀在了一边。

朱新成笑着说:“以后,这些都我来。”

朱新成拉起她的手走出超市,上了车往家里奔去。车子很快开进他父母院里,她跟着朱新成后面往家里走去,她还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她感到四肢无力,浑身软绵绵的,最主要的是,她心里烦乱不堪。

看见过去的熟人,使她麻木的神经受到了刺激,便忍不住又一次想起了往事,那一切似乎并没有对遥远……而往事不堪回首!

她看着走在她前头的人,她感谢他刚才没有继续追问她,她打算今天要找个时间主动和他说清楚,眼下,先要把这顿饭吃好。

晚饭吃好后,四个大人带一个小孩都坐在客厅里,朱新成的父母把准备两天的水果点心全部拿了出来,朱新成的母亲从头到尾都很热情地招呼儿子心爱的人,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吃晚饭的时候,她坐在肖湘身边,不断给她碗里夹菜。不出意外,他们很快会成为一家人,以后,他们也愿意把这个女孩当成女儿一样爱护。

“肖湘,你的事情,新成和我们说了,我和他爸爸真的觉得你很不容易。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在意,这并不是因为新成是离婚带孩子的,我和他爸爸想过,如果他没有过婚姻,我和他爸爸也愿意接受你,你相信吗?”

“阿姨,我相信,你们是真心的。但那件事情对我有很大的打击,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可能也不相信,但确实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那个人是我爸爸亲外甥的儿子,我们办了酒席没领证,这段关系只维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她脸上涌起了一种难言的羞耻。

肖湘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几乎出声地哭了。

朱新成的妈妈也站了起来,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好孩子,不说了,我们相信你,我们支持你们。”

从朱新成父母家离开后,肖湘的心情稍稍有所平复,终于有人倾听她内心的苦痛,往事不再沉重地浇铸在她心灵深处,终会像烟雾似的飘散消失。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朱新成把车子停好,她要带着他向那颗老槐树走去,她打算把今天在超市发生的事情和其他事情都向他“坦白”。

“这棵老槐树陪伴了我很多年,离家之前,我如果遇到不顺心的事情都会来这里……”肖湘说得很是惆怅。

“现在你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吗?因为我?因为我的父母?还是因为我有孩子让你不顺心?”朱新成一脸疑惑地问她。

“都不是!”

“那是什么?”

“今天在超市,你问我那两个人和我什么关系?我说没有,实际上,有!就是他,和我结婚三个月又离婚了,正月初八他就要结婚了,今天那个女孩是他要过门的妻子。”一想起这些事情,她眼圈就发热忍不住哭了。

朱新成走到她身边,伸出两条结实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了她。肖湘垂着两只手,脸依恋地伏在他胸前,心里滑过一丝愧疚,就哭得更伤心了,就更紧地搂住朱新成的脖子,仰起脸来问他:“你爱我吗?”朱新成的眼里也含满了泪水,他紧紧地抱着她:“爱,我爱你。”

事实上,肖湘这次向朱新成“坦白”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坦白,就是儿时被鬼强强奸的那事,要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想隐瞒。这事除了年代久远,还有这事牵扯了太多人,绝不像是她坦白的一段失败的感情和一段失败的婚姻那个样子。

肖湘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孩子,她愿意把鬼强在她们身上犯下的罪行永远埋在心里,永远!永远!

朱新成把肖湘送回家后,他的心仍然突突地跳着。他在知道肖湘的一些事情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自己眼窝里热辣辣的。一股热泪从眼眶里不注意地滑落。他现在对一个女孩子的所有惋惜都是徒劳,因为命运就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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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肖立国侄孙女考上大学要在南桥镇举办升学宴,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个升学宴肖湘都要回来参加!

肖湘早接到通知了。实际上,她回来参加侄女的升学宴不耽误她支教的工作,那时早已放假了,一直迟迟没回来是老校长给她安排一个工作,就在本地的景点里做点简单的工作,一个暑假下来不少钱呢!加上朱新成暑假也过来了待了一些日子。

肖立国侄孙女的升学宴搞得十分排面,好几桌山珍海味,前来吃宴席的大部分都是亲戚,还有些老师,就连村里的文书,村长,书记,南桥镇的镇长都让肖立国的侄儿请来了。

好家伙,饭店门一家伙就了七八辆各色小轿车,像蜻蜓交尾似的,亲密地连在一起。

肖立国看见这场面忍不住嘲讽一顿:复读才考了个二本,还缺吊紧得很,操蛋玩意儿!

让肖湘感到难堪的是,她前公公现大表兄也来了,两个人尽管没有坐在一张桌子上,但世界上也许再也没有这么令人别扭的事了。侄女考上大学的骄傲和大人们得意的气氛,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刺激着肖湘和政峰父亲——前公公现大表兄和前儿媳现表妹都各有各的心酸苦辣!

好在肖湘身边有男朋友陪着,虽然她还没正式介绍她的男朋友是今天应邀来的朱老师,恰恰因为这个巧合,朱老师打着被应邀过来的贵客的幌子陪着女朋友的出席了一场家宴。

几乎所有的亲戚都看出了肖湘的苦难处境。肖湘的侄女轻声细语地说:“小姑,你要是实在不想看见那头的人,就先回去休息一会……”

肖湘尽量忍着没让泪水从眼里涌出来。她站起来拉着侄女的手,手在侄女的肩背上亲切地抚摸了一下,想说句祝贺她的话,都为难地说不出口。

她于是和父亲还有其他亲戚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匆匆出了宴会厅。

肖立国作为叔叔和舅舅他是感觉不到有什么心酸。尤其在看见女儿现在事业的路和感情都在走上坡路,他的心劲又回来了,好不难为情地四平八稳地坐在上桌位子上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跟每个人扯闲话。

朱新成看见肖湘神色匆忙地走了出去,他也找了个借口丢下份子钱从宴会厅里溜了出来,他看见肖湘一个低着头慢慢地在街道上行走,肖湘猛地转过身,迈着急促的脚步向朱新成身边走来,清凉的夏风扑面而来,把她的脸颊上两行滚烫的泪水吹落在了滚热的街道上……

朱新成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丝笑意对她来说,就像阴霾的天空突然出现了太阳的光芒!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总觉得这是一个梦幻。

其实认真一想,也许这的确是一场梦幻!是的,梦幻。一个童年失贞,少女时期失恋又离婚的女学生和自己的中学老师生活在一起?而且他还像个父亲般为她谋划道路,这不是梦幻又是什么!仅凭着青春的激情,恋爱,通信。谈着甜蜜的爱恋,说着罗曼蒂克的情话,这也许还可以。但未来真正要结婚,要成家,要生孩子,那也许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归根结底,她和他最终的关系也许要用悲剧的形式结束。这悲观性的结论实际上一直深埋在她心里深处……

然而可悲的是:悲剧,其开头往往是喜剧。这喜剧在发展,剧中人喜形于色,沉迷于绚丽多彩的梦幻中。命运有时就是个样子,它常常让你满心欢喜地赶赴一个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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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两年过去了,肖湘终于在支教了三年后,她支教工作也将彻底结束了,像朱新成那样支教结束“空降”到南桥镇中学教数学一样,只不过她没有他那样的厉害有本事还有权利的父母,在她的前途命运上轻轻拨一拨就能更上一层楼,不出意外,她应该回到大城市继续做她的打工妹。

虽然老校长可以帮助她继续留在景点工作,将来也还有机会成为旅游部门的正式员工。再说了,就算是不出去上班,以她的自学考下来的大学文凭在村里的学校担任教师也不是问题。肖湘知道老校长已经把她当成自家姑娘了,不希望她就这样离开了。但她心里清楚这里她不会永远留下来,将来还是要离开,她的家人,她的爱人都不在这里,都在另外一个地方等着她,为了他们。她终要带着对这片土地上的善良的人们的感激和不舍踏上回家的路。

万幸的是,肖湘可以和朱新成共享他父母手上的权利。这可不是她苦苦祈求来的,相反是人家父母比她自己都着急要赶紧回到家乡来不管找个什么工作,都比她与自己的儿子分隔两地强。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担忧她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在那么繁荣的地方再看上个有钱有势的老板或者年轻帅气的小白脸也说不准。这倒不是他们不相信她的人品,而是这是这种事情从古至今发生了太多次,岁月能使大多数人聪明起来。

但是,命运常常捉弄人。二零一二年,灾难重新降临在了肖湘身上,同时也是对新成父母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春季开学没多久,朱新成从县里教师考试结束后跟着小型巴士车往南桥镇驶出,这种小型巴士真的有点像大城市的公交车一样,只不过这种巴士是私人运营,通常司机和售票员是一家子,车子能装多少人全凭人家两口子嘴巴一张一合说了算。明明十八个人的车子常常能看见塞得满满的,少说也有四五十个人啊!真是人挤人,人又贴人,每个人的两条腿被许多条腿夹住纹丝不能移动。

其实像这样的超载,那几年,县城到南桥镇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辆车都是如此,人人都这么干,开一趟的油钱能赚到三趟的车票钱,只要是不拉去刑场枪毙,谁会和这大把钞票过不去呢?

朱新成那天下午就坐上核载人数十八人的巴士却装了五十二个老师的巴士,加上一名司机和一名售票员,就是五十四个人。谁能想到这样一趟正常不能在正常的超载彻底将南桥的安宁打破。

由于当天上午刚下过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路面湿滑,巴士一路不减车速,在刚进入南桥镇镇政府门口遇上三岔路转过一辆重型挂车,刺耳的刹车音,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使整个巴士钻进了挂车肚子里,场面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巴士里的老师全部被撞得七横八竖,坐在副驾驶的校长的脑袋当场就被什么铁片割断一同钻进了车肚子里。

五十二名老师、一名司机、一名售票员,就在家门口发生了车祸,车毁人亡!

挂车司机当场跪下!嘴里颤抖地哀嚎,惊恐向车里的人痛苦地哀嚎!

镇政府的工作人员亲眼目睹了这场车祸发生的瞬间,最先看到的是朱新成的父母,他们那天下午知道儿子要从县里回来,特地站在门口迎迎他。

他们在看见这辆车就是儿子乘坐的车时,朱新成的父母是跌跌撞撞到了车祸现场,他们就像那个司机一样跪在地上,大张着嘴巴,惊恐地望着车肚子里已经变形的巴士车,跟着一块变形还有五十四具尸体,他们甚至来不及呼喊。

很快,消防救援车赶过来了,他们争分夺秒地利用一切可以用到的工具将车肚子里的车子拽出,由于巨大的冲击力下变形的车子像是一块顽固的废铁,紧紧地包裹在五十四具尸体上,废铁是拽了出来,车里的人再也出不来了!

一直到了晚上,南桥镇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路面上的鲜血随着春雨和水枪的冲刷散发出扑鼻的血腥味,空气似乎格外粘稠,鲜血淋漓,简直惨不忍睹。

听说,消防员最后动用了钩子把车里的尸体一块一块钩出,好几个小时下来没有多少具完整的尸首,全是破碎不堪的。事实上,在这些破碎不堪尸体中还有一年令人热泪盈眶的事情,一个小男孩子活了下来,他被父母护在怀里,他是整车唯一的幸存者。天啊!生命是如此的宝贵!

朱新成的父母早已在地上跪了许久,被同事拉了起来又瘫软在地上,拉起来又瘫软在地上!他们几乎是被同事抬架着等待着儿子的命运!

有一根钢管无情地从新成的肚子里戳进去,一直从后背上穿了出来。过了好久,终于,新成被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他的父母一把把儿子抱在怀里,在黑暗中闭住了眼睛。

不息地热血在涓涓流淌,这是他们儿子的血。新成的父亲用手拼命使劲地按住啊流血口,脱下衣服包裹住儿子发凉的身体,跟着救命车一块驶向县医院。急救医生在车里沉默地摆了摆手,但新成的父母依旧没有放弃,他们不敢放弃。

到了县医院,新成被推进急诊室里,新成的父母又一次瘫软靠在一起。他们脸色灰白,平时不太明显的几块老年斑,现在很突出地散步在两鬓旁边。巨大的打击顷刻间就把他们完全变成另外一个老年人。

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里面走出来白大褂沾满鲜血额头上布满汗珠的医生,新成的父母紧张地观察医生脸上的脸色。

医生和护士都摇摇头。

这一夜,悲痛欲绝的两个老人一直守在儿子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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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两个老人忍痛将新成安葬好才把新成离世的消息告诉肖湘,这几天里,他们老两口实在活得太难了。肖湘那几天像是感应到什么,一直给新成打来电话,他们是忍着悲痛告诉肖湘新成去县里考试学习没带手机。他们知道这样做不合适,但毕竟,肖湘还没过门,他们实在不忍心再让她经历他们正在经历的悲痛,他们相信终有一天,她不再像他们这样将一辈子悲痛,她还会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呢!

肖湘在挂掉电话后,她一下子把右手的食指和虎口的部分塞进嘴巴,用牙齿狠狠咬着,然后她痛苦绝望地把脸又掩进手臂里,痛苦得哭不出声了,只见她浑身发抖,眼泪鼻涕顺着手臂往地上流淌。不知过了多久,肖湘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她现在的神态已经完全像一个疯子,又像一个纯粹的傻子。

肖湘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她看不见车窗外的风景,她伏在车窗帮上,闭着眼睛。她的心中掀起一排排激浪,又猝然间落下,她仿佛在波浪中看见他英俊的脸庞。当她恍惚地随着人群挤出车站,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赶到南桥镇时,已经是夜晚了。

她在镇政府门口下了车。昏暗的路灯在淅淅沥沥的毛毛春雨中发出微弱光亮。积水的街道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肮脏不堪,现在她站在雨中看见车祸现场还散落在角落的车子残骸,她慌了!她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难道他真的死在她现在站的地方吗?对她来说,答案还不都是最后的!

她的心狂跳着,披着一头用卡别着的整整齐齐地黑发,在春雨中蒙上了一层细细小小亮晶晶的小雨珠向新成的家里走去。

他家的大门虚掩着,像一座不设防的城堡。她推开虚掩的门,她在门口立住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条桌上那个黑边的相框。他那灿烂的笑容像那年春节她看见的那样,他那双坚明亮的眼睛欣喜地望着她,好像在对她说:亲爱的人!你终于回来了……

相框上挽结着一绺子黑纱,两旁的玻璃瓶内还插着几朵她喜欢的白色玫瑰花。两位老人罗着腰坐在沙发上,似乎像失去知觉一般,对她的到来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肖湘走到他的父母跟前,双膝跪在地板上。她依伏在母亲的怀里,失声地痛哭起来。她望着那张亲爱的人的笑脸,痛苦的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

当天晚上,肖湘睡在他的房间,躺在他睡过的床上,被子上还留有他的味道,如果她早几天回来缠着他不让他去任何地方,现在她一定是躺在爱人的怀里,听爱人在她耳边说许许多多的情话,感受她爱人怀里的温度,听她爱人强有力的心跳声,他们拥吻在一起然后一起进入甜美的梦乡……他们各自的梦中闪现的仍然是爱人那张灿烂的笑脸,两张笑脸紧贴在一起。

梦醒后,在她面前的仍然是残酷无情的事实。

她醒了。阳光从玻璃窗户射了进来,映照着她苍白灰青的脸颊,她只是浅浅睁开眼睛。她又重新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这是她唯一还能闻见新成身上香味的东西,她无声地在被子里啜泣了许久。

几天来,肖湘和新成的父母同样悲伤。肖湘知道自己和新成的父母都需要安慰,新成死得太突然了,他们很难在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就算把那个超载的司机从地狱里抓出来枪毙也不能让他们悲伤少一点。该死的司机将他们爱的人突然夺走,那种痛苦是格外沉重。

肖立国虽不如肖湘和新成父母那样悲伤,但他感受到悲伤的的确确又是因为新成的突然离世。实际上,他又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感到悲伤,他看着女儿上一天天受着折磨,这次比几年前离婚还要折磨她整个身心。这次,他却不能像上次那样把她从水深火热里解救出来。

肖立国在家干活,说话,他都尽量弄出很大的声响,使这死气沉沉的屋子有一点活人的气息。是不是也能唤起女儿重新生活的愿望。

新成的父母还有阳阳,他们把对儿子的思念都变成了对小孙子阳阳的无限热爱了。每天老两口都要紧紧地抱住阳阳在他的脸上狠狠地亲上好几次,久久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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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新成的父母提前办了退休,带着阳阳去市里的房子里生活读书了,而肖湘出人意料地成为一名村官,这倒不是没了新成这条连接带,肖湘已经和他们断了来往,而是发生了太多事情,都没了心劲。他们都经历过失去亲人爱人的伤心欲绝,少见面或许心里都好受一点。

岁月的流逝,似乎并没有给这个年轻女孩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她依然是那么漂亮。白净的脸,浓密的黑发,大眼睛流动着热情的光波,这和她的工作有关,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年轻村官自然比老一辈人村官对农村事业能投入更大的热情。

自从她经历过八岁那件事后,她早就被冰凌封冻上了。到头来还是这个苍茫充满了暮气的乡土,焐化了她心里的冰凌,温暖了她的心。使她难得地既没有仇恨也没有颓废,依然善良,也依然开朗。

肖立国也终于放下了一切,他进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他终将只能生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老年痴呆。一个人说糊涂就糊涂了,不分时辰,不分早晚。病魔是无情的,看上谁就是谁,谁也躲不掉,谁也没有办法!医生没有办法,金钱也没有办法,亲情就更没有办法了。肖立国早早被这病缠上,是可悲可叹的。

肖立国的糊涂并不彻底,一时好一时坏,这种也最折磨人,也最无可奈何。糊涂的时候,他就躺在躺在床上剃头发,常常是把整个脑袋剃得血不拉糊的,好在他还知道疼,但他的手又不听他的思想指挥,手依旧我行我素地在他的脑袋上开发,头发是剃下来了,是连着头皮一块下来的。肖湘每次看见这样都要把肖立国骂一顿,她是一边骂他一边又心疼地哭,等待血止住了,她再拿小剪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狗啃似的长短不齐的头发修理出头绪来。

“你是谁啊?我不剃头,不剃头……”这是肖立国每回看见肖湘拿着小剪子朝他走来,他常说的一句话。

没多久,肖立国清醒的时间就越来越短暂了,常常一句话没说完就提前被糊涂赶走取而代之了。

我上次见到肖湘还是三年前,我为了父亲的事回村找到她,她还和我印象中的一样好看,一样漂亮。我把父亲的事情和她说了,她一点也不为难地答应了下来,她表示会尽力帮助我。

那天,我作为晚辈还在南桥镇买了点礼品看望一下肖湘的父亲,肖立国和我父亲一样,是个要强的人,可强人往往是心强命不强。我父亲整天和他那个越发严重的气管炎作斗争。

肖湘说他父亲经历朱老师车祸去世,她小姐又患癌去世,没多长时间,他就这样了。

最后,在我临离开前,我隐约听见肖湘在他父亲肖立国耳边说了一句,你把我害苦了。实际上,这句话从她嘴里说不出来,我不感到惊讶,反而是一种欣慰,我说不上来为什么是欣慰,但我的的确确为她感到一阵欣慰。

肖湘那天对我说了许多许多话。从那以后,我们经常通电话上网聊天,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年龄不会成为我们的阻碍,距离才会,直到现在她还是一个人。

我还记得那天下午,我刚到学校就听说镇政府那里发生了车祸,我们学校两名教师被车祸夺走了生命,其中就有朱老师,另外一名是我不记得是谁了,因为朱老师也是我初一到初三的数学老师,他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

自从在我们这小小的南桥镇出了那么重大的交通事故,我就再也看不见一辆车超载,就连私家车也跟着安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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