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重逢

等不苦回到玉关山上时,天色已黑。她今日心情大好,到了半山腰的时候从怀中拿出一壶清酒,这是轩儿自掏腰包买给自己的,“真是我的小财神爷。”不苦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一番,甚是满意;盘算着自己慢慢走上山,边走边喝,不到山门便能饮尽,只管悄声回房,无人看得见,想到这儿,她仰头一饮,心中大呼痛快,待又走了几步,不禁有些上头,山中凉风吹过,夹裹着细雪袭来,倒是有几分醒酒的妙用。

“石阶承冬雪,寒柏御北风。浊酒邀我醉,饮后共摘星!”不苦脚下一滑,手里的酒一半撒在了自己衣服上,她略作思索,便将被打湿的外衣脱下来扔到了一侧的草丛中,嘴里嘀咕道:“衣服上的酒味太明显,你姑且在这儿等我一夜,等我明天寻了机会把你取回去好好洗洗。”少了一层衣服御寒,走在这寒风刺骨的山路上也是磨人,不苦一口气把剩下的酒都喝了下去,趁着酒劲还没上来,脚下生风,借着山上的大石青松轻功回到了山门。

山门口守门的弟子叫住了疾步前行的不苦,“师姐!师姐!”不苦急忙转身将食指竖在嘴边,弟子紧忙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师姐,七师叔喊你去感梧苑。”不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守门弟子又说了一遍了,不苦才后知后觉的转身向东南方向走去。路上她有些懊恼不该喝酒,可谁能预料大晚上的还得去掌门师尊的小花园子里听训,可反复想了许多,最近做的错事恐怕只有灌了郑元朴迷魂散的事情,“算了算了,”不苦宽慰自己,“祸兮福之所倚,吉人自有天相!”

不苦已尽力走的很慢了,等站到了感梧苑门口,她小跑着凑到了苑前守门师兄面前,谄笑道:“好师兄,和师妹说说,今晚掌门师尊他老人家心情怎么样啊?”

师兄未做声,只是转身推开了竹门,不苦脸上的笑意顿消,她向师兄投去幽怨的眼神,等她走到师兄身边时,听到师兄小声对自己说:“你身上的酒味太重了,等下无论师尊说什么都别进屋子,小心被他闻出来。”不苦狠狠的点点头,“师妹我挺过今晚,必定重谢师兄!”说罢,便视死如归一般走了进入,绕过一棵大梧桐树后,看到了一间烛火通明的竹屋,屋内安静无比,笼罩着一股令不苦胆颤的气氛;又走近几步后,不苦在半掩的门缝中看到了萧枉的身影,他与段宸一起盘坐在东侧,看起来与平日无异;正当不苦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叩门时,萧枉无意中转头看到了门外的不苦,便从蒲团上站起,双手拉开了竹门,立在原地等她进来。

与此同时不苦也看到了端坐在矮桌北侧掌门师尊褚仪,她正想躬身施礼时,才发现郑元朴正坐在褚仪的右手边喝茶,一副掌握全局的小人模样,而他的身边则是一直存在于不苦记忆中的白家姐姐—白孤菱。不苦愣在原地思量了好久,若是平时可能还会冷静下来不至于失了礼数,可她刚刚喝了半壶酒,正是酒劲上涌的时候,此刻看到令她厌恶至极的郑元朴和让她一直挂念着的白孤菱,一时间又惊又喜,把方才师兄的告诫都抛之脑后,小跳着上了台阶,跪坐在矮桌旁边,先是警告了郑元朴:“你敢在玉关山上闹出幺蛾子,看我怎么卸了你的胳膊腿!”又一头扎进了白孤菱的怀里,又哭又闹了好一阵,与她记忆中一样,白孤菱温柔的拍着她后背,耐心的听她说了好多话。

段宸清了清嗓子,不苦才如梦初醒般猛然想起自己此刻正在感梧苑的竹屋中,急忙坐直了身子,埋下头不敢看周围人的表情。褚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对不苦方才的行径并不怪罪,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苦,这么晚还让你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

不苦挪到褚仪对面,乖乖的磕了个头,又低头躬着身子,对着褚仪恭顺的说到:“弟子听训。”

褚仪点点头,扭头看向段宸,段宸会意,接着褚仪的话继续说:“其一,是为了你前几日莽撞误伤了七王爷之事,今日当着掌门的面,你需向七王爷赔个不是。”不苦听到“误伤”两个字,心知应是萧枉为自己圆的谎,不苦等着段宸把话说完:“其二,是关于《催脉心决》之事,你应该也知道了,本应是你师父料理此事,可他早已不问世事,也不愿破例,白姑娘提议请你来协助他们,共破此案。”

“他们?”不苦直起身,看看萧枉,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即便面对着自己的昔日旧爱,不苦又转头看向白孤菱,“白姐姐,我以为你是为了师父回来的。”

“不苦!”段宸呵住了不苦,“白姑娘下月与七王爷定亲,不苦酒后莫要胡言。”

“白姐姐你当年为什么和我阿娘一样突然走了?!我和师父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却等来这个消息!你为什么偏偏要他,不是师父呢?”不苦依旧盯着白孤菱的脸,她本就肤白胜雪,一双柳叶眼在灯下更显含情脉脉。不苦想不通这件事,在她看来白家姐姐和自己师父情深似海,两人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几年前白孤菱不辞而别后,萧枉还几度想要下山寻她,却都无疾而终,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戏文里的感情从未有过像他们二人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涉世未深的不苦十七年来第一次有了对于男女之情的别样认知,不解、也不肯接受。

白孤菱不知该如何作答,她解围似的笑着,岔开了话题,伸手握住了不苦的手,温柔的说:“《催脉心决》事关重大,若是没有你的助力,我们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个忙,你不会不帮姐姐吧?”

不苦没有丝毫犹豫,脱口而出:“不,这两件事我一件都不会做!”说罢便甩开了白孤菱的手,褚仪重重的放下茶盏,发出“咚”的一声,一时间屋内气氛冷峻下来,不苦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片刻过后,不苦冲着褚仪规规矩矩的磕了个头,张口说到:“弟子领罚”,随后便站起身倒退着离开了竹屋。

不知过了多久,萧枉端着一盏烛灯走到了不苦房中,她酒后犯困,和衣睡在了床上,萧枉轻轻地把烛灯放在了窗边细桌上,想要伸手帮不苦宽衣,转念一想甚是不妥,只好站在床边伸手去够床榻内侧的被子,不苦听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勉强睁开了眼睛,看清是萧枉后,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阵委屈,弱弱的唤了一声“师父”,萧枉轻轻“嗯”了一声,顺势坐在了床边,低头看着她,不苦不明白萧枉眼神中的含义,只觉得这样的眼神里并不是哀伤,而是掺杂了许多不苦并不了解的情意。

“师父,白姐姐不该是这样的人,我不想帮她。”

“这是两码事,你幼时跟着我也学过几段《催脉心决》,虽说不是融会贯通,可也没旁人比你更为了解了,既然是公事,你理应去尽一份力。”

“师父,你会不高兴吗?”

“什么?”

“白姐姐和那个混账东西定亲的事情,你会不高兴吗?”不苦的手轻轻搭放在萧枉的腿上,她有些心疼自己的师父,怕他像之前那样,因为白孤菱的不辞而别惆怅度日。萧枉听到不苦这样问,有些忍俊不禁,他摇摇头,看起来并未将白孤菱的事情放在心上,反问道:“我高兴与否,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那是当然!”原本放在萧枉腿上的那只手又抓在了萧枉的手腕处,不苦微微起身,视线与萧枉持平,一脸认真的告诉萧枉:“师父你是这天底下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只有我吗?”萧枉继续问道。

“是啊!”不苦回答的斩钉截铁。

萧枉看到不苦这副模样,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可爱、率真,她总是每时每刻都能给萧枉带来莫大的惊喜,可萧枉总是能克制的很好,他心里清楚,无论他们二人的未来是疏是近,总会有一道巨大的纲常伦理鸿沟横在中间,这样的感情无疾而终才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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