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迎春

对于人族最古老的书院长离书院来说,没什么比传承至今的长离古卷更为重要了。作为人族第一部古书,他藏着远比书院更为久远的历史。比如天地的第一个姓氏,第一株稻穗,第一缕炊烟。

想要在长离古卷记录下文字需要经过三烙的工序,成功在上留下文字,不仅是身为文人最大的荣誉,更是代表了天道的认可。长离书院曾定下,凡是在长离古卷上留下文字者都将奉为文首,其名纳入文德海之中。文德海是每一位文士踏入文道的必经之路,当他们在这条路上抬头仰望时,那一座座通天独峰便是文首之名。

要在长离古卷上留下文字,说简单点便是需所知要胜于天。

天道并非全知,即便有了洞察天地的权能,也有一些不可洞察之密。文之一道,本是诸道万法之末,即便在号称天地万法盛世的乱法纪元时,文道也仅仅是被当成一种修心的小术,连旁门都算不上。

直到四法乱灵,天道禁法。乱法纪元结束后,世间修行大能,大半隐世或兵解。受天制约,可修行法门大半也就剩下,依附的枝叶。但文道就是这些枝叶之中唯一长成枝干的存在,文道是借所见,所说,所思,所悟。来与天道共鸣,即便是一个完全都未接触过修行的凡人,也可借此于天道对话。镇世之言天道会降下功德异象,或山或水,或字或画。其中上佳者是古兽异象,与人相融后,可入血脉,代代相传。

除去这些作用,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文道便是一条通往自身大道的捷径。

文道在修行者口中被称为长生心桥,桥上人修行便是如乘舟采莲,见莲行船采莲便是。与岸上人相比,他们一开始不用筑船,当下所习文道便是一条现成的船。至于日后是否要弃船新建,那便是道心是否会改变的事了。大半桥上人不会冒着溺亡的风险,去想着造着一条不知道能划多远的新船。

文道为人族所创,但究竟是谁所创,各方相争不断。仅有一条可以确定的线索,当年这位文道之祖曾在长离书院担任一名学士,在长离书院种下一棵大槐树。所以世人也称这位为大槐先生,大槐树下一块篆刻着一个师字的石碑,便成了文道之祖的标志。因为这一棵大槐,长离书院成为文道圣地。

百里梧桐,蔚然印山。

风到南湖,绿流清韵。

碧叶坠处,林深细径。

乘光穿林,及见长离。

今天是长离书院的迎春日,一声鸡鸣叫醒了书院,所有还躺在床榻上的学子们。在凡人听来这与一般鸡鸣无异,但长离书院学子却知晓其中的消息。

“送冬迎春!速往师碑!”

原本沉睡的长离书院在一声鸡鸣中醒了过来,走出房间的学子们相互作揖后,便相伴着前往书院那棵大槐树下。第二声鸡鸣响起,学子们加快了步伐。

直到学子们几乎全部走完后,一只五彩大公鸡从房檐上扑腾着飞下,抖着漂亮的尾羽,极具人性化的打了一个哈欠。慢悠悠的迈着步子,找了间屋子后。卧到墙边,缩起身子,把头埋在了翅膀下。

大公鸡刚刚闭上了眼睛,打了一个哈欠。突然“砰”的一声,一扇门掉在了他的面前。

“韦才兄!你怎么还睡着呀!快醒醒,算了,来不及了。”

被吓到全身羽毛立起的大公鸡,还没反应过来,便是一阵灰尘飞扬,被溅起的一粒石子准确飞射进鸡嘴中。霎时间,大公鸡的脸变得与鸡冠一样红。“咯”地一声连翅膀都没来得及扑腾,就晕倒在地上。

半晌后,一名身着儒衫,腰佩长剑的青年男子经过。瞧见那地上的晕倒的大公鸡,双手合十念到善哉善哉,拎起鸡腿。脚底生出一方三尺研台,霎时间便消失在原地。

大槐树下,长离书院五百名学子都安分的站在原地,学子们皆身着青衫巾帽。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一名老者。老者是长离书院授业学士之一,名为景参观。

景参观宽袍玉带,袍绣飞雷纹,银丝束发间藏有一暗红血发,精神抖擞,目生双瞳,利如弯钩穿肉。即便已显老态,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范。

景参观挥手招来身旁一少年学子。

“樊为,你那两个师兄呢。”

“老师,他们肚子痛,如厕去了。”樊为躬身答道,那一瞬间眼神的躲避被老者发现。

“是吗?那这迎春篇就你帮他们抄了吧。”

“全篇?”

“全篇。”

樊为瞬间抬起头交代到,“老师,他们昨夜醉酒,相必现在还未醒。”

景参观沉默不语,轻叹一口气后,宽袍下的手指几番捻动。突然,心底一阵悸动,双瞳间荡起一圈血红波纹。猛然抬头盯向那棵巨大的槐树,不知在想什么。樊伟与自家老师相隔最近。他隐隐感到自家老师的异常。

“老师…”

“你若实在清闲,就把四季篇全抄了,这几个月也好让我安静些。”樊为自觉的站回了原位,安分的不得了。

长离书院每十三年仅收一轮学子,一次三百名,书院中大部分的学子都是从小就生活在书院。因为长离书院与世相隔,学子若无亲人丧故这等大事,是不被允许离开书院的。

书院学子结业过后可自行选择是离院入世,还是继续潜心修学。

各大修行文道的书院,尤其是像长离书院这般底蕴深厚的书院。门下学子被各方相争,对于修行宗门来说,他们是上佳的修行苗子更是一名前途无限的讲师。日后若有一天他们成功问道立学,成为文首。自家宗就等于多了一条可供支撑的修行心道。当然文首之名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是比成仙都要难上百倍的事。

文首之下,虽不得问道但可立学者,被称为学士。当今天下文道便是,学士心道共争,百家争鸣之态。

如今修行之势,便是百舟共渡,争莲争运。多一条船便多一分运,学士心道越被天道承认,便越为推崇。学士亲讲自身心道便如天道亲自灌注,刹那便可使修行者进入顿悟。

当今文士心道以方天养的循灵心道,李心存的尚无心道,温千澈的养气心道。这几家最为天道所承认,这几人也是万年来唯三的文首。即便文道本身并无修行之用,但其作用远大于修行本身。

景参观见时辰已到,抬肩提手,宽袍垂膝。向大槐树连作三拜。其身后五百学子同样三拜,齐颂:“送冬迎春,四季古篇。通时于天,通时于地。来迎东风,知一年春物,为新芽勃发始。其思亦芽始,日施以露,盛春光通其芽脉。不倦不恼,心存三思。思其一,春始应种何物。思其二,种物何以长。思其三,稍逝春光何不失一丝。三思应慎,行中自知,倦怠者思顿,道损。劳勤者自有所获,自有所得……”。

齐颂之时,学子们上空隐隐有天地异象。春光满,万物始。水绿堪染,春风拍岸。玄鸟衔金枝,玉树绽新芽。这般异象便是文道之威,以天地万物为投影,使人通感顿悟。

待全篇颂完,大半学子已是大汗淋漓。修文道者,天道限制,四季古篇是镇世之言。学子们想要全部颂出或写下,需全心投入,极费心力。当今五百学子中能够将四季全篇全部颂出之人,不过双手之数。而想要写下,更是没有几个月时间很难完成。同样这般写下的文字也可让未修文道者通感,与常人所书有别。这也是文道特殊之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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