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一片青黝黝的麦田,就到了宽阔的大庾河边上,大庾河汤汤的流水, 穿过了这片原野,径自流向远方。河的两旁,是高大巍峨的白杨,风过处,乌呼 呼的响。杨堤下的蜿蜒窄径上,休闲散步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已三五成伙到路 灯下跳健身舞蹈操去了。
前行不过一刻钟光景,就到了一处布局讲究的居民小区,——“庾阳新天 地”。——这里居住着庾阳镇的权贵。“新天地”建筑玲珑别致,皆为一式三层 别墅,错落分布。中间小桥流水、亭台花圃、垂柳卧槐、奇石古木,石板路面又 有绿草萦带,旧式楼檐间配现代窗门。高贵堂皇,自在雅仪,别有一样景观。
像林西平这样,从这里路过的人,只有艳羡的份,只有叹惋的份。
林西平往里面望的另一个原因,还是因为谢碧菡住在这里,她跟他说过,她 家住在这里的泽芝园,他能知道大体的位置,在新天地的西北面,她说她能最充 分地享受到落日余晖带给她的快乐,尽管他不敢进入这管理森严的境地,但还是 伸长了脖子往那个方向看。
突然,他的瞳孔即刻就张大开来:他分明地看到了陈莲英!在她的右旁,并 行的是谢碧菡的妈妈,——林西平以前见过的。在庾阳一中的校门口,谢碧菡对 着才刚走到校门的林西平说: “妈,这是我们级部的林主任。”她老人家也是对 着他含笑点头的。——现在, 她的母亲同了陈莲英一块出来, 还有笑声与道谢声, 着实让林西平感到紧张与不安!他的额上背上涔涔冒出汗来,两腿也酥软着、哆嗦着。他躲在一棵粗大的杨树的背后,因为不然,马上就会照上她们的面了,其 时陈莲英与碧菡妈妈正沉浸于她们开心的谈话里,根本没有理会杨树背后的人和 事。
“谢婶,不要送了,回去吧。”是陈莲英的声音。
“哦,让陈校长费心,为碧菡的事,一趟趟地跑。”碧菡妈妈始终在道谢。
“也是刘校长一次次催,我也蛮不好意思了。”陈莲英说, “回去把您的意 思跟领导如实汇报去,争取尽快把事情办了。”
林西平再也无心闲逛下去了,他如同棒打的鸭子,低头弓背跄踉着脚步,逃 也似地回到他的住处。
凄凉的一间空房, 孤零零他一个人, 一张床, 一张课桌, 桌子上的一摞书本, 都是旧时的物件,除了这一些,就是他那千疮百孔地心。
“雾霭也似的、阴霾也似的生活, 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他自语道。
与李若凤荒唐如烟的一遭,总算暂却一时,又有谢碧菡在这里,实在撩拨着 他的心,他们心知却谁也没有话破,他们心爱而又有一层厚厚的障壁。他们彼此 在这障壁边上,相互折磨着自己!——林西平,一个从苍野山区出来的穷小子, 父亲不过是乡村的民办教师,与着跛脚的母亲给他支撑起一片穷家薄业的天空, 自己的家境,自己的工作收入,可怜得无法与她们对比!况且还有婚姻的历史。 无异于癞蛤蟆空望高天的白天鹅!
对于谢碧菡,林西平是她所见到的最理想的男人,挺拔高挑的形貌,剑样的 眉毛与聪慧的眼睛,微微隆起而又笔直的鼻子,雅仪清秀的文人气质,流露在嘴 边的诗一样的语言,洋溢于全身的文学艺术才华。为人亦是正直谦和,工作亦是 严谨上进。——惟萦绕在心头的,并不是他有过婚姻,而是周围人们是怎样的看 她,现实里有着这样的事情,结末都是与神经质相提并论。如若这样的事传达开 来,一定会让她的妈妈气昏过去的。她是爱着她的妈妈的,她的母亲一生就她一
个女儿,她是妈妈的乖女儿,——她的苦恼之处也就在这里了。
她曾经也想不顾一切地冲破这道屏障, 去追求她的幸福, 但见他的无动于衷, 往往也就止步在他的面前。
他恨透了陈莲英,两面三刀,嘴上说着刘端成的儿子配不上碧菡,暗地里还 一趟两趟地串通!“狗腿子!”他在心里默默地骂着。
“死亦不会嫁到这样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家庭里去的! ”这是谢碧菡对母亲 的表态。因为谢碧菡是内向的孩子,作为母亲,始终没有问出缘由。
第二日的阳光依旧照上了庾阳一中教学楼的窗子,校园里四处洋溢着学生读 书的声音。
由于昨夜的偶遇,使得林西平一个晚上没有入睡,他思想到最后,终于鼓起 勇气,向着音乐室走去。
那里静悄悄的,敞开的门前面,跳跃着两只逗闹的麻雀,它们看看门内,瞅 瞅屋外, 神秘在它们心里, 看见林西平来, “呦”一声, 跑到窗台上去了。林西 平不顾,径自进得屋内,淡淡的百合香气沁入他的心脾。看见西平进来,谢碧菡 迅速站起来,震惊一样的瞪大她的双眼,嘴张了两张,恐慌里说出“你!……来 了……?”
“昨天晚上, 陈莲英……到你家了?”西平急促而又带有气愤的语气对她说。
“哦。”听到这话,谢碧菡好像明白了什么,紧张的心松弛下来, “是啊, 怎么了?”
“那……她去干什么?”西平急促着问。
“也没有什么,”顿了顿,碧菡说,“你问这干什么?”
“这……你是知道的,碧菡。反正……我们不再相互欺骗自己,我们要有自 己的自由。……我也不再折磨自己,我现在是自由之身,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我 想,我们从现在起,要摆脱掉我们的痛苦。就这样!……我说完了,走了。”林西平转身快步从谢碧菡的屋子里跑出来,由于紧张而产生的狼狈,使得他像偷了 东西的孩子一样,灰溜溜地沿着杨林的边缘快速地向着教学楼跑去。
他的这举动,恰就给校园里四处无事寻事的陈莲英看得清清楚楚,在楼梯口 处,将心魂错乱的林西平挡在那里,笑嘻嘻而又不乏敌意地说: “小林,干啥去 了?怎这么紧张?”
林西平在心里那个气!心里想: “这下完了。这个长舌的女人非是会搞事不 可!”但是眼下还不能得罪她, 随即编谎道: “没干啥, 时间紧, 下节是我的课, 拜拜!”他对着她笑笑,逃避瘟疫似的跑了。
这两天汪主任没有心思再到镇委为老师讨要工资了,为着响应区教育局的号 召,为着提高庾阳的教育教学质量的缘故,他带着全镇的中小学校长与各学区书 记驱车到全国闻名的“西津港中学”实地参观学习“取经”去了。
恰于这个时候,办公室主任吴亦才得到镇委通知,要求学校派出一个歌舞秧 歌队,为要欢迎一个准备前来庾阳投资建厂的中国台湾老板,这位中国台湾的富 商,相传是世界五百强的企业领导人之一,他的企业据说在世界上正在经营的企 业也许有八百家之多,在庾阳落户扎根实在是一个奇迹,一方面是庾阳先前震耳 欲聋的声名,另则是庾阳镇政府领导的强力招引。这里有极其不值钱的土地和廉 价的劳动力,连同低廉的税收还有八万庾阳人民的热情。将这位董氏老板牢牢地 吸引过来。他也许会与其他企业一道,为庾阳的经济腾飞增添一双翅膀!
刘端成在接到电话后,也电话指示吴亦才:让谢碧菡担任这个歌舞秧歌队的 总设计,节目的内容要紧跟时代,气势要宏大,节目尤其要训练精熟。时间紧任 务重,加紧排练, “仅两天的时间,就是不睡觉不吃饭,也要把节目搞好,在欢 迎仪式上大显身手。”
谢碧菡凭着自身的因素和各班主任的配合,没有让刘端成失望。更没有给庾
阳一中丢脸, 与她同时参加在这个规模庞大的欢迎仪式的, 包括庾阳的第二中学、 镇中心小学、各学区中心学校、镇中心幼儿园、各学区幼儿园。各企业、机关、 各管区、各村委组成文艺编队: 腰鼓队、花环队、秧歌队、高跷队、军号队、彩 绸队、锣鼓队、旱船队、彩旗队、彩球队、中间还穿插着鞭炮队、礼花队……他 们共同排列出十里长队,夹道欢迎这位来自宝岛的董老板。
“如果把这个企业留住,相信那百元的老头票子就会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哗 哗地流淌过来 .”镇长激动地如是说。
警车开道,呼啸奔驰,碾过了铺着鲜红地毯的漫漫长路……
镇上的很多领导认为这次欢迎仪式浪费大,有些“太铺张了”,竟然花费了 二十万!
吴亦才随着谢碧菡,也参加了这场欢迎仪式。
他同时在初一级部任政治科,在上完课回级部办公室休息的空里,在他自己 的气愤中,对着“二十万”的事向办公室老师们发了一阵子牢骚,老师心里可就 犯了恼,愤愤地就着天南海北的事情罗列絮叨了起来。
“欠缺老师那么多工资,一直不给。老是说镇上困难,一个欢迎仪式搞的如 此阔绰!”
随后就有“牢骚王”、 犟劲李、 “活字典”是再也忍不住了,给各个级部 办公室打了电话,组织了部分人,跑到镇上找领导讨要工资去了。
且说教委主任汪明海带着他的学校骨干领导踏进“西津港中学”的学习还没 有学到一点皮毛,就得到庾阳镇分管教育的朱镇长的电话,电话里,朱镇长怒不 可遏的斥责庾阳一中部分教师不认真上课,跑到镇上撒野讨要工资。惹的领导很 不高兴。
他立刻就哆嗦起来, 跑到刘端成面前, 呵斥道: “看你们学校闹出的好事!” 时候并没有持续很久,朱镇长又来了电话,说是庾阳二中的很多教师集体不上课,家长四处打电话声讨,让汪主任赶快回来处理诸事。
汪明海已经顾不上继续深入学习这个名牌学校的先进经验了,急急组织校长 书记连夜往庾阳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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