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粮喽，发粮喽——”
正午到了，位于虞城城外，东边沧江古道口的沧军东营驻地，百余伙夫已备好一营伙食正急速运往营地各处发粮。
他们边走边敲锣，声嘶力竭吆喝着。
时至饭点，全营士兵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听此发粮声，军营里一时间热火朝天。
大家就像听到了攻城鼓乐，两眼放光，精神头顿足，争先恐后、前赴后继，如饿狼般扑往发粮点。但又循规蹈矩地排队打饭，反差萌不言而喻。
东营营北的弩兵营发粮点军伍最前端，一个名叫小豆子的弩兵少年正端着破旧陶碗聚精会神地望向眼前的大饭缸。
看起来他对今日的伙食期待感颇足。
一是因为这是他吃饭时间第一次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二是因为他听说军营最近要改善伙食了。
打量饭缸再三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问起了眼前凶神恶煞的老伙夫。
“伯伯，今儿几个菜？”
老伙夫忙着准备家伙事，很不屑地瞟了他一眼，并没有过多理会。
可老伙夫的儿子胖伙夫，正急着擦汗，不知是疲劳过度还是想单纯逗一下少年郎，竟随口说了“两个”。
众人与老伙夫听到后瞠目吃惊。
“真的是两个吗？”看来这几天改善伙食的传言是真的，太好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前排士兵顿时炸开了锅，欣喜如狂，欢呼雀跃，场面一时间有些许失控。
后排不知前排为何狂欢，但快乐传播的速度总是出人意料，很快，他们也知道了这件事，便也跟着瞎欢喜瞎闹腾。
见此一幕，胖伙夫回察父亲那深渊般的眼神，方知自己已失言闯祸，愁眉低首，瑟瑟发抖着。
而信以为真的小豆子赶忙敛笑沉气，继续问道：“有两个菜，伯伯，那都是什么？有肉吗？肉沫也行的。”
“肉？呵！”
老伙夫冷笑一声，只得及时止损向小豆子冷言冷语道：“哪来的肉，只有煮白菜、白米粥，还有两个窝头。”
“还有呢？”
“没了。”
“没——了？”
小豆子瞪着眼睛望向伙夫父子。
老伙夫眼神回避，不想与他多说，胖伙夫则低着头一言不发。
此情此景，众士兵恍然梦醒，终于知道是饭前闹剧，无奈叹息，又暗自气愤。
可被欺骗感情的小豆子却忿忿不平地质问起胖伙夫，“你不刚说是两个菜么？既然没有两个菜，为何非要骗我？”
胖伙夫灵机一动，竟反客为主，理直气壮地埋怨起小豆子。
“一明白事恁非要问，俺太累了没注意就替俺爹随口回了你，不成想你这娃儿还当真了，恁想想，俺们军营有那阔条件么，整整五万人，天天大鱼大肉怎么养活了嘛！”
胖伙夫似乎说得非常有道理，以至于小豆子一时语塞，“我、我……”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那帮年轻士兵便开始用各种民间黑话嗫嚅暗喻，指桑骂槐着。
“想个黑驴当灶爷，不尥蹶子磨嘴铁。”
“路前围山走，有大有小，尽个混了个打粮的咯！”
胖伙夫自然听不懂这些，可见多识广的老伙夫却听得明白。
他知道这帮年轻人在骂自己与儿子胖伙夫只会动嘴皮子，占着灶台不干事，注定只能当给他们做饭打饭。
无非就是口误，多大的事让他们骂人。
老伙夫这下被惹毛了，一边揭着饭缸，一边拿着大勺指着小豆子在内的一众脸蛋红扑扑的年轻士兵，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
全程唾沫飞溅，不停爆粗口。
老伙夫的性格粗犷暴躁，骂得很解气，大家伙见状谁也不敢再与他争锋，毕竟得罪这硬茬可不是什么善事。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小豆子见势不妙，赶紧低头认错，“伯伯还有大哥，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又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给。”
心情平复的老伙夫面对小豆子的道歉有些意外，见胖伙夫会心一笑，他赶忙挑了两个大窝头递给小豆子。
虽然暴躁，但父子俩心地却很善良。
老伙夫还在凶巴巴地骂着，他舀了大半勺白菜放到小豆子碗中，然后警告道：“以后说话小心些，这次俺就先原谅你了。”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小豆子道歉起来，毕竟能多吃一口菜不容易。
可谁曾想小豆子竟得寸进尺，挤眉弄眼地学老伙夫说话，“俺还在长身体咧，伯伯恁再多放些菜呗！”
“嘿！臭小子学俺说话，看我——”
“饶命饶命。”
老伙夫厉声大喝吓唬他，小豆子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奔离了发粮点，身后则传来了伙夫父子与大家伙豪放不羁的笑声。
……
继而回驽兵营帐途中，他看到一个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的军官正在向新兵蛋子们绘声绘色讲着故事。
“是在说书吗？”
“应该算是吧。”
“那敢情好啊。”
反正闲来无事，小豆子便靠拢过去，在周围一圈年轻面孔里席地而坐，嚼着窝头仔细听着接下来的精彩。
且听胡子军官声情并茂地讲着：“我们龙崎帝国经历了三百年风吹雨打，但至今依旧强盛不衰，可要论起谁能护得龙崎周全，那自然还是咱们沧龙军团。”
新兵们本就热衷于捧场，听到沧龙军团的响亮名号，心底无比自豪。
“说起咱们沧龙军团，起初的规模仅是三万人，但这三万人却大多来自五湖四海，不乏活跃在龙崎各地的江湖高手。”
这时，小豆子忽然举手问道：“长官，浪迹江湖多自由，他们为何要加入我们？”
“这个问题问得好！”
胡子军官微微一笑，“这些江湖高手决定加入我们沧军，其实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常年风餐露宿，不比做事的有俸禄拿，且江湖漂泊风险太大，有道是侠以武犯禁，若侠客不遵循龙崎国法，肆意妄为，多半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归顺朝廷，其实于浪迹江湖者而言，是个极好的选择，毕竟没有人想过那种刀尖舔血的生活。”
“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则是个故事。”
“故事？”士兵们好生惊讶。
“不错，并不是所有江湖人都能入得朝廷法眼，每月拿着俸禄。”胡子军官一字一句说道：“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们主公，是他给了江湖者一个新的选择。”
“话说当年，我们主公恰好在组建一支刺客军团，因为主公的身份是狂剑圣凌冲的唯一弟子，又因为四大统领的先后加入，故引得一众江湖高手慕名而来。其中一部分是因为仰慕主公与四位统领的人格魅力，而选择加入这支队伍的，但另一部分则是来向他们发起挑战的，可不管过程如何，这些人最终都成为了我们沧军的一员。”
听至此处，小豆子豁然明朗，他明白是戚蠲给了众江湖高手一个安居之所，同时也为龙崎的治安做出了极大贡献。
“自六年前的桃山战役后，我们沧军已经很少再去打仗，但这些年我们的训练却从未懈怠，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话说在去年的各州演武大试中，我们又毫无意外地拔得头筹，不是跟诸位吹嘘，在龙崎，我们沧军绝对算得上精锐中的精精锐，纪律严明与战斗力强是我们的特点，故而咱们沧军兄弟的月饷也要比普通军队拿得多，算是第三档吧。”说着，小胡子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话音落，台下忽然有人问道：“既然我们如此厉害，怎还屈居第三，那不知我们龙崎还有哪些军队的饷钱比我们拿的多？”
小胡子哈哈一笑，提示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不用我多说，你且想想，哪个地方的俸禄最多？”
“青龙涿！”
小豆子脑子飞速一转，即刻抢答完毕，胡子军官欣慰点头，“不错，正是皇城，也只有御林军才有资格比我们俸禄拿得多。”
“御林军又称禁军，可细分为三类，排在末端的是普通巡防军，中间是长云卫，负责协助刑部与监察院，最高则是青龙卫，这是主上的私人侍卫军。除过这些之外，其他的军队基本都低我们一档。”
小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即便他很感兴趣，可这么多东西一时间也记不全。
继而听小胡子继续说道：“想必场下诸位兄弟都是年前一路过关斩将，被严格选拔入内的吧，你们的实力毋容置疑，诸位能成为我们沧军一员，算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故而我代表老兵们欢迎大家的到来！”
胡子军官着重欢迎二字，讲得整个人激情澎湃，话音落下时，但闻全场掌声雷动，呐喊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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