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李晓方望着围绕身边的亲朋，眼神空洞，有气无力低低叫出声，疼痛使他满头大汗。
晚期肝癌，诊断出来到病危不过一个半月，人生如幻梦一般，身体瞬间垮掉，想哭都来不及掉泪。
医生往来穿梭只是尽最后的人道责任，做一些象征的抢救工作罢了。
如泄了气的皮球，李晓方几次把头深深埋进被窝，不愿望见那一双双带着怜悯的眼晴。
“够了，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怕死，死有什么大不了的！早死早超生，不用忍受无妄之灾，更不用忍受这他妈的无穷无尽的痛苦！”
面容憔悴、有些佝偻的李向阳悲哀地说：“孩子，我不该让你承受过多压力。可是谁也想不到你会得这个病啊，别忍着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李晓方尽力挤出笑容，笑得却无比凄惶，“罢，罢，我的好父亲，我的好友们，你们别在乎我，原本我就一无所有，该离开就离开，不要想我，让我痛快地告别世界！”
“你们都退开，他有药要吃呢，退后啊！”留着几根髭须的苌思恩医生厌烦地摆手，示意病房中围观者赶紧离开。
“谢谢你，苌医生，别忙活了，我不行了！我不愿意看见他们，只想一个人静静呆一会儿。你带他们出去吧！”
“你不要激动，只要有一丝机会就不要放弃。他们离开一会儿回来再陪你，即使曾经笑话过你，现在也未必是虚情假意。待会儿你妻子小惠过来，你想好怎么应付吧。”
李晓方差点蹦起来，“那个女人来做什么，分我家产啊？我身无分文，哈哈，好好好，什么都没有，看她能得到什么！”
吃完最后一粒药，喝完最后一口水，李晓方等着最后时刻到来。
“李晓方，你再坚持一下，我来了，等等我！”一声尖叫格外刺耳，李晓方耳膜震动几下，厌恶地皱起眉头。
一个妖娆漂亮穿着清凉装的三十八岁女人走进来，跨进病房时立即换上悲伤欲绝的表情。
“小惠，你也来了？”似笑非笑，李晓方不耐烦道，“好夫人呐，你让我等很长时间啦！”
女人保养得好，皮肤细腻有光泽，脸上现出忧虑模样，眼泪居然吧嗒吧嗒滴落着。
“我来看你最后一眼，不是我父母阻拦早来了。我的亲娘唉，为什么上天如此不公让你遭受大难，让我痛苦一生！”
“痛苦一生？”
李晓方咬牙切齿，怒斥道：“你不是盼着我早死重新嫁人么？劳驾再等等，哈哈哈！”
苌医生急忙走出5号病房，大声道：“都进去吧，病人现在比较激动，对小惠很不耐烦，请你们在他生命最后给他一点尊重，不要再激怒他！”
一群人再次钻进5号病房，一齐看向李晓方，“别激动啊，担心你的身体。”
小惠脸上多了明显的泪痕，似乎成了世界上最悲情的女人。
“若能换回晓方的命，现在就死我都心甘情愿。”
“小惠别演戏了，省点眼泪到我葬礼上使用，能为你制造一个好人设、好形象！”
小惠瘪瘪嘴，却又很快调整好表情。
“你有气正常，毕竟带着恐惧生活一个多月很痛苦。有什么想嘱咐的告诉我，我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实现。”
唯一因为哀伤说话哽咽的胡小月质问小惠：“还嫌不够乱？逍遥快活去吧，这里不欢迎你！”
小惠捂脸不情愿地看着其他人道：“对不起，晓方。婆婆看我不顺眼，为了不让你为难，我先走了。”
一路走一路哭着，女人眼泪引得众人一阵心酸。
胡小月见女人脚步轻盈，对表演并不到位的拙劣演技充满憎恶，回应女人一句句咒语。
“猫哭耗子假慈悲，不要脸的女人！”
“断子绝孙的玩意儿！”
“嫁后三年全家死光光！”
……
“妈，别骂了，离我近一点，有话对你说！”
胡小月挪动不大灵便的双腿挨到儿子床前，将耳朵凑到儿子嘴边，“儿啊你说吧。”
“小惠盼我快快死掉，巴不得早早离开咱家。你和爸别去招惹她，我死后也能安心点！”
“儿啊，”胡小月嚎哭起来，旋即压住颤抖声音，“我懒得理她。你要原谅你爸，他骂你不争气是盼着你好。”
“我懂，我不恨他。”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手臂、大腿剧烈抖动，纯然要走了的节奏。
在场的人涌到李晓方跟前，见那张枯瘦的脸变得青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要紧张，”李晓方努力做出微笑，大口大口艰难地喘气，“可能，可能，我真的……不行了？”
“孩子别说话，妈听了……”
胡小月眼泪溢出，眼睛睁得老大，仿佛她会与儿子一同离开。皱纹愈发明显，绝望在脸上蔓延。
“妈，对不起，不能陪您了。”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爸，想骂就骂吧，以后没机会啦。”
李向阳转过脸泣不成声，“对不起，爸爸不该说你没出息。”
都不重要了，一切都结束了。没了生命一切苦痛将成为过往。哈哈，往生极乐挺好！
闭上眼睛，模糊听到周围发出的哭声，有真心的，有受到感染的，也有鳄鱼的眼泪。
白色病房消失不见，眼前一片漆黑。
李晓方看向四周，却啥也看不见。
想想不对劲，我已经没命了，怎么还能感觉到黑暗？莫非又还魂了？可这忒荒唐，世间哪有这般搞笑事？
只听吱嘎一声，好像门被打开了，眼睛被一束光线刺到，这是怎么回事？
李晓方听见脚步声，随之而来一个问候：“少爷醒了？”
“少爷？哪个少爷？”
“就是您啊，”进来的少女微笑着，“少爷，您昏睡三天三夜了，刚刚才醒来，肯定犯迷糊了。身体还弱，先喝了这碗莲子汤。”
“喝莲子汤？要我喝么？”
“您怎么了，还不清醒吗？”
“我还活着？”
“瞧您说的，不过昏睡几天，哪能就死掉呢？”少女越来越奇怪，少爷平时好好的，头磕破后变傻了？
“昏睡几天几夜？”
李晓方理不出思绪，不知如何跟少女说明白，只得摇摇头，“可能我犯糊涂了，还是先喝汤吧。挺好喝的！”
少女点头：“嗯，挺好喝的。”
可是少爷以前不太爱喝莲子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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