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又西六十里，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莫居。有蛇焉，名曰肥遗，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
《山海经》西山经记
民间有传言，华阴县的南部有一座山名太华，在太华山顶有一种能飞的蛇，据传是神蛇，吃则百病全消。
荒芜萧条，人烟凋零，怨气丛生，此时的华阴和两年前的华阴简直天壤之别。烛月站在两年前来过的客舍，桌上的灰尘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客舍内老板已不知所踪。
烛月轻轻一挥手，曾经坐过的桌椅上的灰尘去了干净。烛月坐了下来，然后拿出腰间破布缝制的包里仅剩的一块馍，轻轻的咬了一口。
比之两年前，烛月没有明白为何只两年的时间，一个镇子能变成如此模样。客舍外天气阴暗似要下雨，雷声由远而近，却未见雨下，就连风都没有。烛月一边吃着馍，一边看着客舍外的景象，眉头皱了皱。
一身粗布麻衣，头顶梳着简单的发髻，连发簪都没有，只是用几根颜色鲜艳的布条绑了作装饰，脸上是清冷的表情，这是姜晚玉踏入客舍看到烛月的第一印象。
“姑娘怎么一人在此处……”姜晚玉看着烛月，表情严肃的问。问的时候手里已经掐了诀，准备随时动手。毕竟这是他入镇子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听到声音，烛月抬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一个着一身月白色丝绸衣衫的男子。男子用玉冠束着发髻，发髻间插着一根赤色的若木发簪。两道剑眉下一双莲花眼藏着星光，眼角微微泛红，高挺的鼻梁下是恰到好处的嘴角和轮廓。
烛月惊讶的发现眼前的男子同自己的一个故人如此相似，那双眉眼，轮廓像极了记忆里的少昊。
“休息。”烛月晃了一下手里的馍，然后又开始慢吞吞的啃着手里的馍。
“姑娘可知镇子里发生了何事？”姜晚玉慢慢的往烛月的身边靠去，双手背于身后，依旧掐了诀。
烛月摇了摇头，然后又转头看了看窗外，雷声依旧，却不见半滴雨落下。闷热的空气，让烛月有些许不舒服，眉头依然紧皱着。
“坐，要吃点嘛？”烛月回过头，扬起手里的馍问。
姜晚玉依言在烛月的对面坐了下来：“姑娘为何一个人此处？”
还是刚才的问题，烛月叹了一口气：“故地重游。”
故地依旧，物是人非！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姜晚玉在听到是故地重游的时候，声音便不再似最初的严肃，转而成了温润清和的口吻。
“烛月。”烛月的眉头舒展了一些，但是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
“姜晚玉，姜水人士。”
“神农后裔？”烛月有些惊讶，好像神农这个名很熟悉，又有点陌生。
姜晚玉在听到烛月问神农后裔四个字的时候，也很惊讶。单凭姜水二字，她是如何得知自己便是神农后裔的？
姜晚玉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外面依旧雷声滚滚，但是不见半点雨，风也不曾有过一丝。姜晚玉沉默着，不在开口。
天色渐暗，烛月终于在漫长的时间里，吃完了手里馍的最后一点。拍了拍手，烛月起身理了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
屋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打破了久违的沉默。两人同时起身往打斗声处赶去，不远处只见一青衣男子和一粉色衣衫的女子同另一个玄色衣衫的男子激烈的打斗着。旁边的房屋，建筑已经被破坏的相当严重。但是明显，两人不敌玄色衣衫的男子，逐渐落了下风。
姜晚玉见状，唤出了自己的武器，然后加入了战斗。烛月看到姜晚玉手里的武器，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些久远的画面。
玄色衣衫的男子见又来了帮手，便施了法术逃遁了。姜晚玉收了武器，看着男子逃走的方向，想要追过去。
烛月站在原地没有动，淡漠的说了一句：“追不上的。”
“九黎人士，姬云舟，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姬云舟收了自己的武器，看着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烛月，脸上是热情的笑容。
“烛月。”
“我叫姜朝颜，齐水人。”姜朝颜长的可爱，声音也可爱。
“为什么追不上？”姬云舟走到烛月的身边看了看烛月，好奇的问道。
烛月没有回答，转身准备离开。姜晚玉看着烛月转身准备走的姿势，便迈腿跟了上去。这个叫烛月的女子，似乎知道些什么，他要搞清楚。
看着追上自己的三人，烛月再次叹气同他们解释道：“从前有传言，华阴往南有山名太华，太华山顶有蛇，六足四翼，能飞，谓神蛇，吃则百病全消。”
“这和追刚才的人有什么关系嘛？”姬云舟疑惑的看着烛月，难道那人是神蛇化的？
烛月仰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比自己高了许多的姬云舟，不太想理他，但还是开了口说了两个字：“化妖。”
“吃蛇能百病全消？”姜朝颜惊叹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也太可怕了。
“有人试过？”姜晚玉也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难道镇子是因为这种蛇，才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的嘛？
“不清楚，去太华山顶看看就知道了。”烛月一边说着，一边出了镇子往南而去。
能不能治百病烛月不知道，但是能带来灾祸是肯定的。镇子如今的模样，烛月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和那个传言有关。
夜晚，四人寻了一颗大树，在大树下生了火准备过夜。天上星星点点，月亮还是一弯月牙。忽有清风拂过，让人瞬间舒爽了许多。
“烛月姑娘是哪里人？”姜晚玉坐在一颗枯树上，火光印着他美丽的轮廓，让人不免想多看几眼。
烛月抬头看了看姜晚玉，半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开口道：“不记得了。”好像很久很久没有人问她是哪里人了，久的连她都忘记了自己是哪里人。
人的一生，要记住很多事和人，也会忘记很多事和人。烛月的脑子里，能记住的东西很多，但忘记的也很多。
“那多大了？如果比我大，我能叫你姐姐嘛？”姜朝颜如孩童般可爱清脆的声音，让人舒心。
“叫姐姐吧。”烛月也不记得自己多大了，只是知道肯定比他们都大的。
“那我和晚玉叫你烛月可以嘛？”姬云舟拨了拨火堆，俊朗的脸上是期待的表情。
烛月点了点头，没有回答。火光外笼罩着无尽的黑暗，天地处风声拂过，再没有别的声音，安静的让人害怕。
姜朝颜看着安静的三人有些不习惯，便开口闲聊着。聊着她和姬云舟还有姜晚玉是如何认识的，聊着他们一起伏魔捉妖的往事。烛月只是安静的听着，听着他们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看着姜朝颜讲的眉飞色舞，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清晨四人灭了火堆，然后继续往南而去。姜朝颜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我饿了。”
“最后一块饼了，慢点吃。”姬云舟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块饼递给姜朝颜，语气有些宠溺。
“遇到野果树的时候，摘一点就好。”烛月一边走着，一边往路的两旁望去，看能不能遇到野果树。
姜朝颜将饼分成了四分，每人一点。烛月没有接：“你吃吧，我不用。”说完烛月加大了脚步，走到最前头。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关于太华山顶神蛇的事。
女娲捏土造人的时候，天地也孕育出了许多精灵。精灵一旦沾染人血，化而为妖。妖则，若祸乱世间安宁，诛之。
但其实这些年，她所见之妖，大多是被迫化妖。祸乱世间安宁者，寥寥无几。精灵隐匿于山川河流，极难寻找，更别说去城镇了。
一路上四人除了遇见些许动物，人烟都不曾见到过一个。荒芜的大山越走越寂静，杂草丛生，无从下脚。
“是这条路上山嘛？”姜朝颜看着无从下脚的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不知。”烛月一边避开杂草多的地方走着，一边回答道。
“不会走错？”在听到不知两个字后，姜晚玉有一种自己被坑了的感觉，这个女人真的认识路嘛？
“会。”烛月依旧不快不慢的走着，没有多余的话语。
“烛月你去过太华山顶嘛？”姬云舟也突然有了一种被坑的感觉，跟着烛月走真的能去山顶嘛，姬云舟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没有。”
再次听到烛月的没有两个字后，三人立马停住了脚步。看着依旧往前走的烛月，三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为何会如此的相信这个女人，还跟着她走了这么远的路。
烛月在他们停住脚步后，自己也停了下来，然后转身看着离她不远的三人，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
“烛月姐姐，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走错了怎么办？”姜朝颜吞了吞口水，她真的怕烛月突然来一句就是走错了。
“你们可以自己去，不必跟着我。”烛月说的轻柔，说完便转头接着往山里而去，没有再理姜晚玉三人。
姜朝颜看了看姜晚玉又看了看姬云舟，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跟烛月继续走下去。
看着烛月头也不回走远的背影，姜晚玉还是认命的跟了上去。路途不顺，荒草野蛮，走了大半天四人才走到一半不到的地方。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山脉，烛月放慢了脚步等待着姜晚玉他们跟上来。
三人快速的走到烛月的身边，看着眼前的大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山顶，就这个速度想要上去山顶，估计的等到明天了。
“休息一下吧。”姬云舟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将身后背的包袱放了下来。包袱里有他们在过来的路上顺手摘的野果，姬云舟拿出野果给每人分了两个。
“按照现在的速度，姑娘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山顶？”姜晚玉手里捏着果子并没有吃，而是靠着一棵大树，思考着什么。
烛月将果子在衣服上擦了一下，然后啃了一口，有些涩，但是能解渴：“明天。”
四人休息好之后接着往山顶而去，一路上离山顶越近，鸟兽就开始变的稀少。半山腰的时候基本就已经听不到鸟兽的声音了，整个林子除了四人的脚步和喘息声，就剩风吹动落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已是秋天，满地的金黄色落叶，伴着风走走停停。
天已暗，就如同烛月说的一般，他们要到明天才能上到山顶了。半山腰的夜晚显得比山下的夜晚危险了许多，火光能照亮的地方不远。远处的黑暗里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烛月站起身来到火光和黑暗交织的地方，起手结印给他们休息的地方设了一个结界。
姜晚玉站在烛月的身后，看着她结手印的方法，与他们有着截然的不同。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手印方法，两只手配合着，动作优雅，设的结界也比他们的要强大许多。
“这是什么手法？”姜晚玉待烛月设立完结界后，才温柔的开口问道。
烛月转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她不曾学过，但是从记忆以来这些手法就似刻在她的脑子里，永远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不会忘记。什么时候该结什么样的手印，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法术，都能清晰的随着环境的变动而变动。
姜晚玉猜到了不会有答案，但还是期待了下。结果很失望，烛月只是摇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前的女子，给人一种很迷的感觉，问什么都不知道。
半夜，有东西触动结界惊醒了烛月。烛月走到结界的边缘，一双蛇瞳在不远处闪烁着幽浊的光由近而远。人身蛇尾，背后的翅膀还未完全妖化，似在逃命又似在追赶猎物。
“神蛇妖化了？”姜晚玉站在烛月的身旁，结界有异动的时候他同姬云舟都醒了。
“还未完全妖化，等我们明天到山顶，应该就完全妖化了。”转身回到了自己休息的位置坐了下来，烛月眉头再次皱了下来。
姬云舟一边拨弄着地上快要灭了的火堆，一边道：“如果妖化的话，那华阴的事就和这神蛇脱不了关系了吧。”
“精怪只有沾染人血才会妖化，我们来的时候华阴已经没有人了，它是哪里沾染的人血？”姜晚玉表示很疑惑，看华阴萧条的程度，很难想象里面还住着人。
烛月没有说话，她不想去猜那只神蛇是在哪里沾染的人血，她只想知道它为何会选择妖化。精怪妖化是一件及其痛苦的事，虽然她不清楚到底有多痛，但是以前看精怪妖化时，那种痛的表情也能猜出个一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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