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莫说是几年时间，就算是几千年，这里的风景仍然不变。谁也说不清长城到底有多少年历史，它似乎从混沌初开时就屹立在那里，和它所依托的群山一样古老。
在玉虚宫时，师父告诉裴风，据神族的史书记载，长城有三千年的历史。
裴风对这一说法不以为然。
“有六千年，我们人族的史书是这样记载的：轩辕子式初，北塞之民筑长城，以御寇焉，历时两千余年，方乃竣工。绵延五万余里，依山傍海，横绝大漠。自是，戎族莫敢入边。”
轩辕子式是人族先祖，创下人族文字，室居，服饰，车马等。但裴风对这一说法仍存疑，因为当年他曾在长城边上找到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文字之古奥，似乎可以直追一万年前的上古时代。
长城的高度之高，以至于让裴风怀疑它到底是用来抵挡什么的，即便是神族，也没有把握攻破长城，数千年来，长城都一直守护着这个被神族称为天下的帝国，但所谓的天下，与未知的塞外一比，不过只是茫茫云海中的一泓水罢了。
长城城门大开，五匹马走出城去，是时天寒地冻，不过阳光明媚，洒在冰上，闪闪发光，有如水晶一般。
五人心情愉悦，裴硎亲自弯弓射雁，逐鹿追兔，四个孩子跟在身后，连连喝彩。
但这份愉悦很快就被打破了。
打破这份愉悦的是几具尸体。
几具尸体在冰天雪地之下，仍未溃烂，从着装可以明显地分辨出哪几具是人族，哪几具是戎族，裴硎原以为他们是火并而死或是冻饿而死，毕竟类似事情在塞外很常见，但随即裴硎便发现异常。
他们颈上都有很明显的撕咬状，似乎都是死于野兽。
“父亲，这里有两匹死狼。”
裴炆指向地面，两匹溃烂腐败的死狼横卧在地上，散发的恶臭使人不住掩鼻。
“是这两匹狼咬死的？”裴硎有些不敢相信，“两匹狼绝不可能咬死这么多人，更何况这几具尸体看起来生前身强力壮。”
更大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两匹狼的尸体溃烂得这么快呢？按说在这种天气里，没有什么东西会坏掉。
正当众人疑惑之际，一匹早已死透的狼忽然跃起，扑向裴炆。
长剑出鞘，剑锋贯穿榔头。裴炆被吓得坐倒在地。
裴风站在数十步之外，他的凌空御剑之法早已炉火纯青，贯穿榔头自是不在话下。
章翼也挺起长矛，隐隐有风雷之响，另一只方欲起身的死狼便被钉在地上，伤口之处被烧焦了。
“怎么会这样，长城最近怪事连连，时有兵士无故失踪，难道罪魁祸首，就是这群死狼？”
事不宜迟，赶紧回长城。
“那这些尸体呢？”
裴硎虽神勇无比，但方才事出突然，又太过诡异，实在超出自己想象，若不是裴风出手及时，恐怕要酿成大祸。因此心有余悸，裴炆更是惊魂未定，坐在地上，许久不能平复。
“把一匹死狼带回长城，余下的就地火化了吧。”
裴风闻言，又御起长剑，对着死狼脊梁横穿而过，死狼长声嚎叫，裴风大惧，慌忙之中，又御起锈剑，不想死狼见到锈剑，惊骇异常，四肢乱扑，锈剑穿膛而过，死狼再无动静。
“章翼，杀了他们。”
章翼挠挠头，似乎对此并无十分把握。
“我试试哈，烧不了别怪我。”
连舞长矛一十八式，口中念念有词，忽地凝招不变，长矛矛头雷电环绕，章翼猛地一挥，惊雷落在死狼身上，尸体顿时燃起烈火，不一会儿，便化为灰烬了。
章翼拍手叫好，如法炮制，也将几具人的尸体焚化。
“去见长城督尉，此事若不定，恐怕会酿成大祸。”
裴硎眉头紧锁，旧日的恐怖传说也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现在他有些相信那些来自塞外深处的诅咒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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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督尉府，其实不过是比寻常房屋稍大一点，而且所用石料木材都极其普通，北塞本就是苦寒之地，物产贫瘠，而长城守军，几乎全要仰仗燕云两州供给，但好在由燕云至长城路途平坦，不然长城守军恐怕还要缩减一半。
长城督尉顾照霜是本地人士，高拔清瘦，面色苍白，但双目炯炯有神，有一股如刀锋一般的锐气，令人见之胆寒。
顾照霜见到裴硎没有下拜，不仅因为他是介胄之士，还因为长城守军肩负防御帝国的重任，见到任何人都不必下拜。这是数千年来的传统。
“看看这个。”裴硎指指带来的狼尸，“你以前见过这东西吗？”
顾照霜面色凝重，看着腐烂的狼尸，陷入了沉思。几个月来，屡屡有长城士兵死于狼口，顾照霜亲自领兵查访，也捉回几只这样的死狼。
就在前天夜里，狼尸还未及处理，忽然暴起伤人，夜里大多士兵已经入睡，不少在睡梦中便死于狼口，最后还是放火烧掉这几只怪物的。
“韩参军查阅典籍，说这是三千年前早已经销声匿迹的尸狼。”
韩参军已经年过古稀，按说像这样的老人，不应该留在军队中。可是韩参军执意不离开长城。五十年前，韩参军被神帝贬斥，从玉华京来到这里，那时他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五十年来，他目睹数任长城督尉的几经更换，始终担任参军职务，比任何一个老兵都要熟悉长城。
顾照霜手按刀柄，眼神直望被章翼拖着的尸狼，以防其暴起伤人。
“韩参军，你来跟靖北侯讲讲吧。”
韩参军一手拄拐，另一手手捧一卷古书，说到：“尸狼是一种远古时的野兽，它们本来是狼，但因为吃人太多，死后为怨念缠绕，魂虽离体，魄犹存身。三千年前，长城守卫军联合戎族部落，将尸狼驱逐到草原边际，并立下盟约：若是尸狼再度出现，就放弃恩怨，再次联手一同抵御。”
他翻过书页，下一页已经被烧焦，不知讲得是什么。
“后面似乎被人有意破坏了。恐怕来得东西不止是尸狼。”
裴风这下知道长城是干什么的了。
“不过现下情况还要更糟。神族不可能再支持我们了。三千年前，昆阳尊者携神族军团北上，摒弃往日恩怨，率亲兵为前锋，终于以神力抵挡住尸狼最猛烈的一次进攻，功不可没。”
“今下神族与人族矛盾日益激化，若要消除隔膜再度联合，恐怕并非易事。况且数百年前，神族内斗，擅用放逐令，互相剥夺神力，以致神力式微，不比当年了。”
裴风听来震撼，如今神族对人族呈碾压之势，若非人族十倍于神族，恐怕早已被灭族了，这竟然还是神族式微后。
“当时神族岂非能移山架海，那咱们人族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章翼插了一句。但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便意识到这话说得不对，干笑两声，缓解尴尬。
“当时人族倒不似如今怎么羸弱。武道未失之际，人族可是与神族旗鼓相当的。”
“武道？这是什么？”
“这说起来就远了。尸狼来犯恐怕就在这几年之间，当务之急就是说服神族与我们联合，戎族倒不必担心，他们或许已经在遭受尸狼之灾，几年内会来与我们讲和的。”
“度儿，明日随我去玉华京。风儿，你带你弟弟南下去舅舅家。顾大人，我不在北塞时，北塞军政要务就先委托于你了。”
裴硎下达命令时，口气坚定得让人不容置疑和违背。
但裴风还是多了一嘴：“舅舅家，为何要去那里。”
“那里有人族武道的最后遗脉。”
裴硎将玄铁令交与顾照霜，又将一块玉佩放在裴风手上，左雕流水，右纹烈火，盘龙居于正中，湛然光彩，满室生辉。
“风儿，如果能修成武道，就回来帮你大哥，若是武道真的湮没了，就千万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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