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岑芷抽出帕子，点了点眼角道：“三妹妹好歹在母亲跟前养了一年，情分到底是不一样。颦儿想着如果三妹妹来了，外面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咱们好端端的一个潭家，何必为外人的话所连累。”
潭岑芷的话恰好被走进来的潭德忠听到了：“颦儿说的有理……不过今儿个的晚宴就别喊她来了，过几天上坟就让潭樱获去吧。我倒要看看是谁还敢在潭家背后嚼舌头根！”
一棵槐花树斜插在院门口，挡住了大半个院门。地上的雪铺了一层，从外往里看不到尽头。是夜黑压压的一片，好似只看得到来路，看不到退路。
大风吹过，槐花树梢的雪一团团地嗽嗽掉下，吓得提着灯笼的一干人等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砸到自己似的。
雪虽轻盈，大冷的天里砸到自己身上未必是好事。
“小姐咱们回去吧，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必来呢！”提着灯笼站在最前面的丫鬟说道，“咱们来了，她未必领情！”
被称为小姐的人发出悦耳的笑声，驱散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可怖：“巧莹你多虑了，三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她……”
话音未落，突然院子里的门吱呀响了一声，好像被人推开了。被叫做巧莹的丫鬟有些紧张地抓住自家小姐的手臂，盯着发出响声的方向。
直到响起不紧不慢的几声脚步声后，来人穿着一袭浅蓝色洗得近乎发白的衣服站在几个人面前：“原来是大姐姐来了，妹妹我有失远迎，还望大姐姐恕罪。”
被叫做巧莹的丫鬟把灯笼向下压了压，瞧见了一双黑色的布鞋顿时舒了口气。之后灯笼往上提了提，想要照清楚来人的面容，橘黄色的烛光像在那人眼瞳里点燃了一团火，成为除她们主仆二人之外唯一的亮光。
那张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庞，仍是记忆中的那个潭家三小姐，只是大晚上的骤然看到那张脸心中直发毛。
她不光脸是白的，眼睫毛也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私下里小丫鬟们把她称为“白毛怪物”，是夜里都不敢接近的存在。
在静谧的黑夜里，巧莹望着那双锃亮的眼睛，不知怎地，心里有些瘆得慌，那双眼睛仿佛是长在通体乌黑的猫儿身上的琥珀色双瞳，就那样在黑夜里默默凝视着你，于黑暗之中窥伺着你的一言一行，一切都逃不开她的眼睛似的。
夜里的三小姐和平常那副笨拙般的木头模样判若两人，就好似白日里在大昭寺内看到的罗汉泥塑到了晚上就变得狰狞可怖。巧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巧莹真佩服自家小姐，敢在大晚上带着她就来到三小姐所在的无名院。早知道就该让紫苏陪着小姐来了，这下可倒好，自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巧莹抓着自家小姐的手越发用力了。
“三妹妹许久不见，近来身子可好？是我来之前没有通传，与三妹妹无关。”
不待来人回答，那位小姐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对被丫鬟巧莹捏痛了的手臂不甚在意：“明儿个听说你要去祭拜母亲，我带了些蜡烛和纸钱，还望你替我在母亲坟前化了，聊表我和大哥、二妹妹的一些心意。”
被叫做“大姐姐”的那个是散骑常侍潭德忠潭家的大小姐潭岑芷，年方十五，潭家大房的大姐儿，是潭家老夫人与潭家大老爷的心头肉。被潭岑芷称做大哥和二妹妹的都是潭岑芷的同胞兄妹。
被叫做“三妹妹”的是散骑常侍潭德忠家的三小姐，年方十三，潭家大房行三。四年前被被潭家大老爷潭德忠收为义女，接进潭家后改了个名儿，姓潭名樱获。在潭府西跨院儿里面最角落里一个不知名的院子里养了起来，平时并不出来见人。
与潭大小姐潭岑芷不同，此时潭樱获身边并无侍候的丫鬟，所以只得潭樱获下了台阶走到潭岑芷面前，亲自从怒视着她的丫鬟巧莹手里接过一篮子东西：“大姐姐吩咐我一声，我自个儿去你院子里拿去，何劳大姐姐亲自跑一趟。”
潭府不是没有给潭樱获配了丫鬟。她有两个丫鬟，一个名唤书娟，一个名唤书妙。平日里不爱往潭樱获身边凑。
虽然说着亲热话，但姐妹俩自从三年前潭岑芷的生母、潭家大夫人吕盛婵去了以后，两个人再没有见面。听着两人亲密的话语，还以为素日里两人关系多好似的。
如果不是潭家大老爷潭德忠首肯，潭岑芷也没办法到潭樱获所住的无名院来。毕竟潭家太大，容易迷了路。
“姐姐来妹妹的院子，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话虽这么说，潭岑芷隐去了潭家其他主子那些刺耳的话，面上的表情有稍许的不自然，笼罩在夜色之下也看不清了。
“交给其他人办，我也不放心。这是给母亲的东西，自当仔仔细细的，不能出任何差池，一定得送到三妹妹手上。”
潭岑芷的目光渐渐远了，好像坠入了往日的回忆之中。
“妹妹我会把事情办妥当的，我也三年没有见到母亲了……”潭樱获宽慰潭岑芷道。
巧莹看着装得如木头一样呆楞的的潭樱获忍无可忍，她怒从胆边生，混似忘了之前怕潭樱获怕得很了，她打断了潭樱获的话：
“亏你还妄称夫人为‘母亲’，你对得起夫人吗？如果不是你，夫人她怎么会……她又怎么会好端端的死了？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这里除了人就是鬼。我们当人的不会信你的鬼话，夫人的魂魄自是知道你说的胡话。你说违心的话也不怕半夜鬼敲门！”
巧莹见不惯潭樱获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看得她直犯恶心。夫人就算不是潭樱获害死的，也是潭樱获克死的！总而言之，与潭樱获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她是潭樱获都臊得慌，恨不得一头撞死保全自己的名声。潭樱获怎么有脸待在潭家里，还一待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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