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
压抑，安顺晋局的审讯室阴冷狭小，放着只一张桌子和两张板凳，叫人本能的害怕。
审讯室外，挤满了一大堆孩子，无一例外都是瘦削孱弱，无精打采。
他们是被夺去光明的孩子，刚从人贩子手中虎口逃生，因此，不可避免的，眼神里充斥着空洞和恐惧，沉默寡言，甚至对于光线都有一种本能的抗拒。
此刻，实习晋查罗起正在给这些孩子做笔录。
罗起不喜欢小孩子，但他的工作却无可避免的要与各种各样的小孩打交道。在他的眼中，小孩无用，还会恶毒的贪婪谋取你的精力和财富。他们会用自己的纯稚脸庞达到自己的目的，叫人真真心甘情愿，剥肤椎髓。
总之，结婚生子在他看来，简直是无稽之谈！
“叫什么名字？”罗起面无表情，甚至眼皮都不抬的问道。
“…张满麟。”
“家在哪里？”
小孩蹙眉，停顿了一下，“…四川西昌。”
罗起抬头，警惕的审视了他一眼：小孩蓬头垢面的，实在算不上好看。但依稀之中仍可以窥见他五官的精致。他很镇静的正襟危坐着，双手乖巧的放在大腿上，眼眸里闪着微弱光芒，却深邃如漆，叫人捉摸不透。
此时罗起并没有多想，他简洁的问了张满麟其他基本资料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隐藏在白炽灯阴影下，张满麟耐人寻味的深深看了罗起一眼，便一声不吭的走了出去。
他坐在审讯室外的陈旧椅子上，不住摸着鼻子，目光若有所思的盯着前面的地板，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像是隐匿在黑暗中的毒蛇在吐着信子。
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做完笔录，科室主任戚以家才不疾不徐的从办公室里出来，“好了，孩子们，你们的情况我们晋查叔叔都基本了解咯！一定会妥善安排你们今后的生活。这段时间你们先住在福利院，那里会有其他叔叔阿姨照顾你们哦。”戚以家弯下腰，用大人们一贯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嗲里嗲气却浑浊沙哑的声线，显得违和。
张满麟不禁想笑，可又怕被人发现。毕竟，他可是要当个人畜无害的好孩子啊！
张满麟由始至终都冷漠盯着他，嘴角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罗起站在戚以家身后，依旧冷若冰霜。他面无表情的正视前方，眼睛却并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就像是他们都不存在一样。
张满麟垂下眼帘，轻咬着食指，隐隐可见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深秋即将过去。跟张满麟同一批被救出的孩子接二连三的离开了福利院。张满麟坐在院内秋千上，目送与他同一寝室的最后一个孩子被领养人接走。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薄如蝉翼的睫毛上，笼罩着他。他乌黑的头发被染成浅栗色，白皙肌肤则如凝脂点漆，透明得吹弹可破。
远远看去，他就如同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使，让人趋之若鹜又看不真切。
戚以家不禁连连赞叹：这孩子，五官长得太完美了。怪不得那些领养人一看到他的照片，都纷纷想要收养他。
只是，戚以家皱了皱眉：他却一直拒绝那些领养人，哪怕他们家缠万贯还是书香世家，他好像都兴致缺缺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呢？
弄清这一点，也是今天他来找张满麟的原因。
他径直走了过去，在张满麟面前站定，伸出了手以示友好。
这仿佛在张满麟意料之中，他连眼都没有抬，微微笑了笑。
“戚局长，下午好。”
“满麟，你好。”戚以家本能的谨慎起来，他能感觉到来自张满麟身上的气场。虽然不足以让他胆怯，但是也让他不禁严肃起来。
这小孩，不一般。这是他第一次跟张满麟正式交谈的感受。
“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你拒绝了所有的领养人吗？这里面的领养人，都是百里挑一，精挑细选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张满麟动作优雅的打了个哈欠，面露微笑，“局长，这一点，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我不喜欢他们。”
他眼神明暗不定，轻飘飘说完这句话，起身就要走。
“慢着，满麟呀。”戚以家望着少年纤细的背影，“那你喜欢怎么样的父母呢？你都可以跟我说啊。”
张满麟半扭过头，欲言又止，又笑了，“戚局长，你真是一个好大人呢。”
在晋局旁边的咖啡厅里，罗起眯眼望对面的张满麟，小啜了一口手中咖啡。张满麟此刻正看着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脸色平和，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罗起没有想过张满麟会来晋局找他。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他刚在门口看到张满麟的时候，还以为他是来找戚以家的。直到张满麟走到他面前，从容的说出他此番目的：“我来找你的”。
然后，他们就到了这里。
罗起想不出张满麟来找他的缘由，他不过是救他的众多晋查之一；张满麟也不过是他救出的芸芸孩子中的一个。就像是商家与顾客，他们还能有什么交集呢？
但是张满麟始终一句话也不说，罗起看了看手中的表，他们已经坐在这里半小时了。
可他也不打算先开口，反正他下班也不过回家。有人陪他在这坐着静静喝咖啡，感觉倒也不错。
虽然是个小孩子。
想到这一点，罗起又看了张满麟一眼：他的脸庞上稚气未脱，明显还没有长开，但五官已初见端倪，特别是他的鼻梁，又直又挺。但是每次他都会给他一种感觉：他心思并不简单。
他看过那些同样不苟言笑的孩子，也看过那些同样稳重寡言的孩子。但是他们给他的感觉，绝不会如此深不可测，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危险。
“罗晋官。”这时，对面的孩子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这次来的目的，是希望你能收养我。”
“为什么是我？”罗起抚掌，内心大吃一惊，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反问了一句。
张满麟始终看着窗外，沉默了一阵，“直觉。”
罗起知道张满麟并没有说实话，他笑，“可是我形影相吊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好你。孩子，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他拍了拍张满麟的肩膀，转身就要抬脚离开。
“罗晋官。”张满麟伸出手拦住了他。抬眼，他挑衅的盯着罗起，轻蔑的笑出声来。
继而，缓缓低身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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