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些人还没有疯够,陈书衡就被苏惜弱推回宿舍。说是宿舍,其实只是一两间很大的屋子,中间隔了一道走廊。每间屋子里每张床之间留了下地的位置,挨着墙摆好。

等到陈书衡再次醒来,他发现隔壁两张床分别坐着南宫依依和杨倾露,两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在看,梁谷坐在床尾的凳子上在织毛衣。

“他们人呢?”声音好哑。

“感觉怎么样?惜弱说你有点发烧。”南宫依依放下手里的书,伸手放在陈书衡的额头上。

“他们在走廊里打地铺,这晚上几天他们都不在,他们怕晚上打呼噜吵到你,就都搬到走廊里去了。喝点水,嗓子怎么哑成这样子。”杨倾露将盛了水的勺子小心喂陈书衡喝了。

“我没事。让他们进来吧,忙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忙完了回来竟还要打地铺,太没人性了吧,传出去都以为我是个恶霸。”即使是在他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温柔,就好像谦谦公子一样。

“没事,一个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管他们干什么。”梁谷头也没抬,边织毛衣边说。

因为这些大老爷们这几周忙的脚不沾地,要么在仓库睡,要么在车里睡,总之当天在哪忙完就在哪席地而睡。在陈书衡被接回来后,因为担心他晚上会有什么症状,每天晚上会有三位女士来轮班看护他。

“他们如果在这睡,你们倒也就不用在这照顾我了,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不要这么说哟,小书衡,那几个糙老爷们未必有我们心细哟。”

陈书衡浅笑道:“那倒是。”

“啊?衡哥你醒了?我们吵到你了?”进来的正是简行。

“你们在走廊里干什么呢?”南宫依依问道。

“……打牌。”

“打牌?”杨倾露起身到走廊里,看见这些糙老爷们一个个脸上都贴着白纸条,手里看似很用力,实际轻飘飘落在地上的纸牌,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你们玩吧,小书衡醒了。”

屋里的人听见杨倾露的笑声都有些好奇,杨倾露回屋里,学着刚才陆鸣申甩牌的动作,惹得屋里毫不知情的三人也笑了起来。

简行拿了几页大叔不用的废图纸,刚走到门口,被陈书衡叫住。

“简行,你过来。”

简行听话的走到床前蹲下来平视着陈书衡。

“衡哥。”

“你告诉我,那批药,你是从哪拿的,怎么运回来的,可以吗?”

“……”简行并不想说。

“简行,让你拿纸你拿哪去了?”进来的陆鸣申刚好听见陈书衡问的话,愣在原地。

“不想说?”

“不是,衡哥,这没什么好说的啊,那批药就该从哪拿就从哪拿,该怎么运就怎么运呗。”简行这话说了,也好像没说一样。

这句话被简行说的很轻松,好像很轻松就取了药,很轻松就运回来一样。

在简行说这句话的时候,走廊里的其他人也都进来了,也都听见了这句话。

可在场的人想想都知道,那并不轻松,只是他没细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而已。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陈书衡当时感染了一种病毒,很棘手,需要特效药,可特效药在A区总部,对于他们这些敢死队的人来说,不会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更不会把特效药批给他们。

所有人都在犯难的时候,陆鸣申打破了沉寂:“简行呢?你们谁看见简行了?”

所有人都摇头。

“去厕所了?”玛茵反问。

“我找了,没有。”陆鸣申有点慌。

“你们谁挪我车了吗?”宋承进来问他们。又是一阵摇头。

“坏了,坏了,调监控!那小子应该开车跑了!”玛茵惊道。

去监控室调监控,果然,简行开着宋承的车跑了。

“他不会去总部了吧……”杨倾露猜测道。

所有人皆是一愣,简行很有可能是听到他们谈论特效药的问题,自己开车去总部了,先不说去总部给不给批药,现在正下着暴雨,途经的山很早就有泥土松动的迹象,他们去总部从来都是挑大晴天,连小雨都不会去总部,因为发生泥石流的概率很大。

所有人都在安安祈祷,希望简行只是去别处买东西了。但他们知道简行这人仔细得很,钱都花在刀刃上,不会去买东西。但比起去总部,所有人都希望他只是去买东西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陈书衡待在病房里没办法医治,简行也不知去向,除了这两个人,所有人都过得无比煎熬。焦虑正在将这些人的理智与耐心慢慢煎干。

一位护士敲了敲门走进来,接下来她说的话既让他们眼里有了光亮,也让他们的心再一次悬起来。

“你们好,刚才我们有个护士看见出门,看见雨里躺着一个青年,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再找的那位。只是他受伤了,现在还在昏迷。”

这些人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跟着护士到大门,他们看见几名护士正在将那位青年抬起来,试了几次依旧抬不起来。敢死队里的几个糙老爷们冲进雨里,看见这人正是简行,看到他身上的血皆是一惊,身体比脑子快,几人把简行扶到宋承背上,宋承背着他就往医院里跑。

简行被颠醒,看见是宋承喃喃道:“宋哥……你……的车被冲进泥石流里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车没了是小事,你回来了就行。”宋承跑的有些喘。

“药……药……衡哥的药……”

简行发现自己手里没有药,转身看向后面,他看见自己拖回来的五大箱药在淋雨,挣扎着从宋承背上下来。

“诶?别动,简行!”宋承没固住简行,让他从背上掉下去,摔到地上。

宋承眼看着就要到医院里了,他自己背不了简行,就架着简行的胳膊拖着简行往医院里走。即使被拖着,简行依旧在往那几箱药的方向使劲,嘴里还在嘟哝药。

“我们看见你拿的药了,简行,先跟我们回去,陆鸣申他们会把药搬过来的。”玛茵冲过来哄着固执的简行。

大叔乘简行反应的时间,直接将他扛在肩上,冲进医院。

“小崽子看着瘦,还挺沉。”大叔把简行放到急救室门口的病床上,被医生推进了急救室。

陆鸣申等人把简行带回来的五个大箱子放到医院里,把箱子一一拆开,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特效药,每箱的规格是三千支,五箱就一万五千支,他们觉得不可思议,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留了几个人等在急救室门口,剩下的人把药搬到陈书衡的主治医生那。

主治医生当时高兴的几乎喊出来:“太棒了,太棒了,这是顶级特效药啊,这对患者的病非常有帮助,谁从哪弄得?”

“把他拖回来的人现在在急救室里。”陆鸣申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说。

但被他这么一说,那个医生的眸子暗了暗,他从陆鸣申的这句话里,感觉到这药来之不易。

“我马上对患者进行治疗,你们放心。”陈书衡这里也留了几个人照应。

因为这所医院是接收的患者基本上是各个基地里的,所以允许基地里的医生进去协助,甚至是主刀。苏惜弱从手术室里出来,看看眼前这几个人:“刚开始情况很不好,我们也没把握。简行的心跳很乱,血压弱到基本上感应不到,要不是因为他还在喘气我都以为他死了。肋骨折了两根,有一根插到了肺里。大腿轻微骨折,似乎还有轻微脑震荡,身上的伤口就不必我说了,你们都看见了。”

所有人静静地听着苏惜弱说着简行的情况:“人现在救过来了,里面在进行最后的缝合,我看不下去了,就出来了。”

苏惜弱有一点恐血症,为什么说是一点,因为她是医生,她要对患者负责,短时间内的手术以及清创,包扎她都没问题,但只要时间一长,她就会心慌,严重甚至晕倒。她在手术室里突然感觉自己心慌,她就立刻离开了手术室,原本她也只是进去看看情况,并未打算插手。

”伤到肺部,以后会有什么后遗症吗?”南宫依依认真的问苏惜弱。

“会有一些,但也要看他的恢复情况,如果恢复的好,基本上没有问题。”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简行被推出来送到了重症监护室。

陈书衡那边也进行的很顺利,并没有发生药物排斥反应。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但放松的还是太早,当晚,简行就发起了高烧,全身很烫,但他的手脚却异常的凉。苏惜弱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点,但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跟其他医生研究也并没有研究出个一二三。但不管怎样,物理降温加上退烧针轮番上阵,天快亮的时候,简行的烧可算是退了。

在简行还在昏睡的时候,陈书衡体内的病毒得到了很好的抑制,并且已经有了减少的现象,他比简行醒的早。

他们去病房看陈书衡的时候,不禁在心里嘟哝一句,特效药,还是顶级特效药,真名不虚传啊,前天马上就要咽气的人现在光看神态,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后进来的医生说这病毒太过于霸道,陈书衡的免疫系统已经支离破碎了,几乎没有希望恢复到以前那健康水平了。

医生走后,陆鸣申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书衡,你真的太优秀了,人长得帅先不说,知识储备还那么丰富,关键人人都打不过,你得歇歇了,你再不歇歇,你让我们几个还怎么混呀,都在一个队里,差距也忒大了,让让我呗,嗯?”顺手拍了拍他没在输液的手背。

陈书衡知道陆鸣申在安慰他,笑道:“嗯,让让你。”他看看四周:“简行呢?”

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认了个眼神,陆鸣申接着说:“你捡的这个小狼崽子可真是太给力了,虽然说七八年前我们并不同意你把他带到基地养着,但不得不承认,狼确实养不熟,狼崽子可以。那小子为了给你搞特效药,前天大暴雨,偷开宋承的车,跑到总部,不知道干了什么,给你弄来五大箱顶级特效药,是顶级特效药啊,整整一万五千支,你就是天天喝都够你喝五六年了。”陆鸣申现在想想那场面都觉得不真实。

陈书衡也不打断他,继续听他说:“回来的时候发生了泥石流,车被埋了,也他不知道怎么把那五大箱顶级特效药拖回来的。伤的挺重,听惜弱那意思差点没救回来。还在昏迷中,昨天晚上发烧了,今早刚退,今天若是不发烧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你放心吧。”

陈书衡好像免疫力下降连着智商也下降了一样,隔了好久,好像大脑终于把这信息处理完,对陆鸣申说:“简行,为了给他弄特效药,差点死了,是这意思吗?”

精辟!言简意赅!陆鸣申暗暗在心里给陈书衡竖了个大拇指,同时心里暗暗流泪,没想到自己说了那么一大通,竟然用一句话就可以说完。

“没错,你说得对。”陆鸣申回头看着其他人:“我说的很啰嗦吗?”

南宫依依摇摇头:“没有,你总结的也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那就好那就好,陆鸣申长舒了口气。

大概过了一周,简行醒了,陈书衡体内的病毒也基本清除,但怕病毒反复,医生建议再多待几个月观察一下。除了他俩,其他人手底下堆了不少活要处理,跟他俩告别后就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宿舍里依旧还很安静,所有人都没说话,连呼吸声都被压得很低。

“好吧。”陈书衡妥协,不再问了:“在我出院的时候,我的主治医师问我剩下的那些顶级特效药可不可以留在医院,医院可以出钱。”

“这个主意好啊,正好我们基地缺钱,可以补贴基地用。”简行很认真的说。

但在场的其他人神色一黯,等着陈书衡说结果。

“他怎么可能会卖?这可是你拿命换的啊。”陆鸣申接着说:“我那天去接他,那剩下的四箱多全拿回来了,我甚至算了药剂使用量,算出还剩多少瓶,然后挨个点,数对上了我才拉着他和药回来的。”

听陆鸣申这么说,屋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简行把这药带回来人都快咽气了,就算这药陈书衡用不了,变质了,也不卖!其他人当时是这么想的。

简行看着陆鸣申:“申哥,我们这没有阴凉柜,这药很容易变质啊,看着快要变质就卖给医院吧,他们弄不到这种药,什么时候给送给医院他们都会买。”

“啊?还会变质啊,那医生也没跟我说,他不会以为我们有恒温室吧……”陆鸣申瞬间泄了气。

“嗯。不过没事,现在虽然还是穿短袖的季节,也快入秋了,先放地下室放着吧,我之前看那批药密封性防潮效果都很好,倒也不用太担心变质。如果真就要变质,给它们卖了,也不用担心衡哥的药,我还可以再去总部申请。”

“那你当初拿那么多回来干什么?”陆鸣申反问。

“啊?这个啊……我不知道每次用一点点就行,我以为一次用很多,就拿了五箱回来。五箱是宋哥那车的极限,但不是我的极限。”简行挠挠头说。

“唉,行了行了,打牌打牌,天都要亮了。”宋承拉着陆鸣申出去。

其他脸上贴着白条的人笑呵呵的跟着出去了。

南宫依依看出宋承的情绪,拍了拍蹲在她面前的简行,温柔的说:“你戳到宋承的痛点了,看样子你以后要赔他一辆车了,你开走的那辆,是他好不容易提出来的。”

“嗯,那是肯定要赔的。等我攒够的。”

陈书衡偏过头,微笑着看着简行,对他说:“简行,虽然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了,但总归是要说的。简行,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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