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流贼,谁是官军?

华泰和阿阳倒也没怎么在意,吃完饭后,随便说了一阵话就各自睡觉了。约摸半夜二更时分,外面街道突然人声嘈杂,还有马匹的声音。

阿阳和华泰也被吵醒了,华泰打开窗口往外面看,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一百多个穿着官军衣服的汉子,正从民房里拉着几个年轻人出来,后面追着两个老太婆,有一个大声叫道:“你们这些天杀的,他是我儿子,不是什么流寇,全村人都可以作证,你们一进门就拉人,就是包公也要过堂审案呀!”

另一个也叫:“我的儿刚成亲,还没个后,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可就绝后呀!”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也不说话,抽出手中长剑,指着两个老太婆:“妈的,你们的儿子私通流寇,我不把你们全家株连已经是格外开恩,如今却来做甚??快滚开,要不视同流寇,一同处死!”

周围的人明显被这个军官镇住了,一时竟没人出声。军官看了看天色。骂了一句:“妈的,看来又要下雨了。”大手一挥:“赶快带走。”

这是两个老太婆才回过神来,正想扑过去阻拦。突然看到一个官人模样的中年人,快步走到军官面前。笑着向军官一拱:“赵参将,今天什么风把您给请来了?来开集波也不通知在下,我好备着酒菜和老哥聚聚!”

军官眯着那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中年人,从他的打扮来看不是一般人,倒也不敢过分嚣张:“拱了拱手:你是?我们认识吗?”

中年人打了个哈哈:“老哥,你真是贵人善忘,去年在开封,鄙人乡试中举,叔父还在府上请客,老哥你也有到,从那时老哥的风采一直在鄙人脑海里,来来来,一定要到府上喝两杯!”

赵参将听说此人是举人,还有开封有个有钱有势的叔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拱了拱手:“不敢当!如今奉贺人龙总兵的命令,到封县附近缉拿流寇奸细,好不容易抓了十几个人,还要回去交差呢!”

中年人一把抓住赵参将的手,哈哈大笑:“赵大人真的是太辛苦了,如果不让我尽地主之谊,他日叔父一定会怪我待客不周!叔父在京任兵部侍郎的时候,也常常提到贺总兵和赵参将为皇上到处征战,立下汗马功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招待,以表敬仰之意!”

赵参将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说:“莫非令叔便是去年刚致仕回家乡的高旭升高大人?”

中年人哈哈一笑“:正是,正是。在下是他不成器的侄子,叫高文博。”

赵参将这时候已经完全收起了之前的傲慢之意,又拱了拱手!“:不敢!原来是高老爷,失礼失礼。”

高文博向前方的大宅一指,“那便是寒舍,赵大人可否屈尊光临?”

赵参将又拱了拱手:“不敢当!恭敬不如从命,高老爷请。”

高文博拉着赵参将的手就要走,赵参将向十多个士兵一摆手:”先押在军营,待我回去再说!”

这是,那两个老太婆又要去拦士兵,突然有几个年长的人一把将她们拉住,轻声地说“:高老爷是在救他们,千万莫急”。两个老太婆这才怔住,许久,一同向高府叩头,眼睛流满了感激的泪水……

阿阳和华泰一直在窗口看着,眼前一幕也是让他们怔住了,许久也回不过神来。后来还是华泰拉着阿阳的手,坐回床边,顺便关好窗户。两人的心还是澎澎地跳动。阿阳终于忍不住问华泰:“他们不是官军吗?怎么去民宅顺便拉人?还硬要说人家是流寇?”

华泰一把捂住阿阳的嘴,手指放在嘴边,赶紧到门边听听动静。确定了无人。才轻步走回床边,压低声音:“在外面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那句话就可以当你是流寇奸细?”

阿阳吐了吐舌头,赶紧上床睡觉,但是两人那里还睡得着?就这样,一直朦胧到天明。

天刚亮,路上继续有了几个行人,准确来说是几个讨饭的人,来到包子店旁边,向店老板哀求。店老板也是善良,每人给了半个包子,把他们打发走了,几个讨饭的立刻千恩万谢。扣了几个头就离开了。阿阳和华泰客栈结了帐,到包子店买了几个馒头,出了东边一条官路,两人都加快脚步,想着今天日落前到丰县。

一路上,行人不多,偶尔见到几队官军正压着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往封县赶,他们突然想到昨晚看见的情景,心里免不了紧张起来。还在士兵没看他们还小,瞪了几眼后也没怎么理睬。快中午的时候,阿阳实在太累了,用手扯一下华泰的衣服:“二叔,我们到那边的石头上坐回,顺便吃点东西吧?”

华泰看看天色,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路边一块突出的石头,华泰用手擦了擦,不禁摇了摇头。阿阳望着他,很奇怪地问:“二叔,你干嘛摇头?”华泰叹了口气:“说来也挺巧的,前几年,你爹去封县上任,我跟着他走过这条路,而且也是走到这里休息,也是这块石头!你说巧不巧?”

阿阳满脸不信的样子,“不可能那么巧吧!这种大小的石头多的是,你能够确认这块石头就是几年前你们坐过的那块?”

华泰又认真地看了看,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拍了下阿阳的脑袋:“我想起来的,如果真的是同一块石头,大路对面应该是有一个茶馆,供来往的客人休息喝茶。走,我们去看看,居然忘记了这里有间茶馆”,他拉着阿阳的手,快步走到官路的对面约摸半里路的地方。

终于看到了那间茶馆,原来三间茅房,中间和左边两间已经塌了,只剩下右边那间,门口放着几张桌子和凳子,上面布满了灰尘。一张写着茶字的三角旗正在风中摆动着。阿阳走到门口,大门半开着,由于里面过于昏暗,看不到里面的情景。于是就在门口喊了两身:“有人吗?我们要喝两碗茶,歇一歇”。

喊了几声,终于有一个老人栋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原来是两位客官,我们这里很久不做生意了,老板也回老家了。剩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

华泰走上两步,把老人从房子里扶出来,只见他面颊凹陷,又黑又瘦。一双眼睛显得特别大。“老伯,我们是外县来的,前两年我也来过这里,那时候你们这里还有好几个伙计,老板人也挺好的。怎么?现在老板不做生意了?”

唉!老伯一声长叹,“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有像这几年日子那么难过的,崇祯12年之前,虽然说世道不太平,但是总还可以让人有活干,能吃上饭。从去年开始,地方官就来说为了消灭流寇,每月加收3两的税,说是剿饷。这样也就算了。老板人好,为了不生事端,起初也是每月按时上交,过了几个月,又有一队官兵过来说征税。我们老板说已经按时交过了,不料带头那个肥头大耳的军爷哈哈大笑,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都要交!我们老板一听,知道这个世道已经乱了,这档生意也没法做下去。于是打发了这帮人后,对我们说,如今世道艰难,他自己也未必能自保,打算遣散大家,各自回家,每人发了几两碎银后,就和家人回南阳老家了。我本来就举目无亲,就和老板说打算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里,等形势好了,他们也好回来。老板叹了口气,多给了我几两银子。就这样我一直在这里了,前几天官军过来收钱,看到没人,一把火烧了这三间房子。他们走后我拼命把这间房子的火扑灭,要不我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擦了擦眼泪,回房子端了几个米饼出来说:“东西只有这些了,水我去烧一些。”

阿阳从村里出来后的所见所闻,无不让他惊诧万分。之前阿爹还送他去书塾,老师天天和他说现在国泰民安,读书人以后要忠君爱国之类。他脑里一片空白。还是华泰比他大一些,平时又多到外面走动,如今时局不稳,乱象横生,他也比阿阳好接受一些。他一拍侄子的肩膀。“嘿!我去年到过开封城,那个城墙比咱们封县县城高好几倍,周王殿下为了防止闯贼,又在城头上加了几丈高的石墙,远远看去象一座大山一样!”

阿阳伸了伸舌头!什么也没说。

突然远处有一队人往这边过来,其中有一个说“大人,前面有一个茶馆,现在没人了,但总可以歇歇脚。”另一个人说道“好!到前面稍加休息,妈的,让老子抓人,搞了两天才捉了十多个!怎么交差?”

这时,老人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压低声音说“屋里有暗室,快随我来!”阿阳奇怪为啥遇到官军要躲起来。华泰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进了屋里。

老人熟练地在地上抓起几把灰,往桌子上撒去。华泰用佩服的眼神望着老人。

很快,门被官军一脚踢开!进来了五个人,有两个坐下来,三个站着。他们上下打量着房子,看到满是灰尘,确定没有人后,那个带头的军官首先开口“这次这个姓高的,如果不是有个做兵部侍郎的叔叔,我才不会给他面子!”说罢“哼”的一声,在台面上重重一拍!

其中一个站着的士兵赶紧弯腰拱手道“大人,请别生气,那个高文博只是让大人放了那两个邻居的儿子,还奉上了纹银30两,虽说不多,但在府上设宴招待我们,也算礼数。况且他说和我们总兵大人(贺人龙)也相识,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手下放了算了!”

“嗯!好吧,既然放了,那不提也罢!”军官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拿酒来,我们喝几杯!”

这时,阿阳他们三个通过暗室的缝隙看出去,这个军官正是昨天晚上在客栈下面到处抓人的那个赵参将,当时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屋外的士兵也把几只抓到的肥鸡在地上堆火烤着吃。吃着吃着,赵参将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推,深深地叹了口气。旁边那个军官赶紧又帮他倒上一杯酒“大人,请不必忧愁。”赵参将紧握着拳头,眉心紧锁。

那个军官又往赵参将身边靠近了半分:“大人,我看洛阳应该保不住了,但是流寇破了洛阳后未必一定会来攻开封。”

赵参将眯着眼睛问道“何以见得?”军官喝了半杯酒,“大人,我在襄阳那边有几个朋友,偶尔也知道一些流寇的情况,据说上个月有个叫李信的举人也投降闯贼,此人投贼后很得重用,并且向闯贼献了一个方略。”

“什么方略?”赵参将赶紧问。

军官用手指沾酒,在桌子上画了三个地方,分别是襄阳、洛阳、宛城:“这三个地方据李信说互成三角之势,先攻洛阳,再下宛城,最后是襄阳。以后经营两到三年的时间再向北攻打开封!”

赵参将定神地看着身边的这个军官“强子,你和我整天都在一起,你如何会得知这些情况?”

这个叫强子的军官笑了笑“大人,我……”

强子话没说完,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震天动地,连屋子上面的灰尘斗给震了下来!阿阳和华泰不禁同时叫了出声,还好被这巨大的炮响所覆盖!

赵参将马上向外面叫“来人!快去看看什么情况!”士兵答应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士兵跑了回来,报告 “有一队人马在旁边的打炮,据说是发现了流寇的人马!”

赵参将和强子一听,顿是惊得非同小可!这里有流寇?难道李自成大军已经北上来开封了?

还有,他们记得官军所有的大炮都搬到开封城了,尤其是红衣大炮!这炮声听起来很想红衣大炮。赵参将不放心地说“我自己去看看!”

他刚要站起来,就听到门外人声嘈杂。一个军官模样的大汉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翻,接着向赵参将拱了拱手“大人,卑职是河南总兵陈永福陈大人帐下守备,吴九真,奉陈大人之命来封县押运红衣大炮往开封!”

赵参将一听只是个守备,略为拱了拱手。身边强子接着说道“这位是陕西总兵贺人龙贺大人帐下猛将赵荣威参将赵大人!这次是奉贺大人命令来贵地缉拿流寇奸细。”吴九真向赵荣威又是一躬身,“卑职参见大人!”

赵荣威把手一摆,“不必客气,请坐!”吴九真坐下来道“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押着几十个人,这些必定是大人捉拿的奸细是吧?大人不远千里来为河南效力,为周王殿下解忧,真是十分辛苦!”

赵荣威说道“不敢,我们都同为报效朝廷,剿灭流寇……”

说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外面太安静了!他对强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到外面看看。

但是这个动作被吴九真看到了,他微微一笑“赵参将果然厉害!”居然不叫大人了!

随即拍了拍手,两个也是官军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向吴九真躬身道“报告果毅将军,外面一百多人已经被我们控制了。”

赵参将和强子一听他们称“果毅将军”,冷汗不禁流了下来,这不是闯贼那边的称呼吗?莫非……

吴九真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哈哈一笑“你想的不错,我就是闯王李自成账下大将李过手下,一只虎就是咱家将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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