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仁同的家国不可兼顾!

路上,三人倒也有说有笑,只是不提自己各自去封县的目的。黄昏时候,已经看到了封县的城头了。

当他们到了南门,看到几十个官军在查问来往的人。每人身上的包袱也都要解开来搜查。一些人穿衣服比较多的甚至会让你解开外衣,看里面有没有藏着武器,

阿阳可没见过这个情形,拉着二叔的手不禁紧了一下。华泰笑着对他说:“不要紧,你爹之前给了我这个!”说着从背包了掏出了一个腰牌,上面刻着“封县衙门行走”六个大字。

崔世工眼前一亮!急忙拉着他们到了一边的,压低声音说道:“华子,我有一个请求,待会过关的时候麻烦你和官差大哥说我们是一家人,一起进城,可以吗?”

华泰嘿嘿一笑:“你那么怕被检查,是不是身上带了武器?”

崔世工笑道:“瞧你说的,我怎么可能有武器?我一个人进城,带武器有什么用?”

华泰沉默一会后说:“行!但是你可以记得我帮你这次忙哦,他日要报答的!”说完,认真地看着崔世工。

崔世工也认真地回答:“放心!我说道做到!”

“哈哈,一言为定!”华泰拍了拍崔世工的肩膀。

当他们来到城门的时候,已经被两个士兵拦住:“哪里人?来封县干什么的?”

华泰赶紧掏出腰牌:“差大哥辛苦了,在下是封县衙门出外办差的,现在回城,怎么了?我之前出城没查的那么紧,是不是流贼有什么动静?”

其中一个比较肥胖的士兵瞪了华泰一眼:“怎么着?难道查问不应该吗?废话少说,他们两个是你什么人!”

华泰赶紧说:“这位是我的堂弟”,他指着崔世工。“而这位是我侄子”。

士兵上下打量着两人,那个瘦一点的士兵说:“我们接总兵大人命令,出城一概自便,入城要严格查问,防止流贼奸细混入,就算是县衙门的也不能例外!”

这是从远处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什么人?怎么查问起来啰啰嗦嗦!”

两个士兵马上转身躬身行礼:“参见大人,这三个人自称是县衙的家属,有县衙门的腰牌”

很快,这个人走到了面前,是一个大概三十多岁个子很高的汉子,胡子满脸都是,尤其是那双大眼睛,不怒自威!

那个胖士兵说:“这是我们参将大人,三人还不拜见?”

三人赶快躬身行礼。由于距离太近,竟然还闻到这位大汉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和酒气!

阿阳由于比较紧张,竟然不禁后退了一步!

幸好大汉没发觉。华泰赶紧又一躬身:“大人,我哥是县衙门司吏王仁同,这是他儿子王德阳,我叫王华泰,这位是堂弟王之新。”

大汉喵着众人,一会他转头对一个守备说:“既然是县衙的人,又有腰牌,放他们进去。”

说着就牵过一匹马,上马后辫子往马屁股一抽,那马一声长啸就往城外奔去。

入了城,街道显得特别安静,路上行人几乎没有,偶尔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重要的路口早有士兵在把守。

过了几个路口,崔世工向华泰两人拱了拱手:“两位,后悔有期!”

华泰笑了笑:“我倒希望不要见。”

崔世工哈哈一笑,走了几步又回头过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终于他还是走了回来,从包袱里拿出一块木牌塞到华泰手中:“请保留好,会有用的!”

说完就快步消失在暮色中……

阿阳拿过来看了看,上面没什么特别,只是刻了“左-李”两个字。

华泰也没放在心上,拉着阿阳就往衙门赶,不一会儿,就到了县衙门口,由于华泰经常来找他哥,和门口衙役都熟,其中一个叫张德的年轻人和他玩的还很好。

这是一见到他们来了,很兴奋地走出来:“华泰,你这几个月来去哪里?怎么都不来走动走动?这位是?”

华泰也很高兴,用手锤了一下张德的胸口:“我也想来呀,我哥老不让我来,这位是我哥的儿子阿阳,这次要跟出来玩玩,第一次出门!”

张德笑道:“好呀!王大人儿子那么大了,早应该让他来了,不过不巧,县太爷和王大人,李大人等在签押房谈话,你们大概要等一等。吃了饭没?我让人帮你们弄些吃的。”说完就走了。华泰带着阿阳来到王仁同住的房间。

在衙门签押房,县令赵永德、司吏王仁同、典使李一龙正在紧张地看着一份兵部的塘报,这份塘报还带着保定总督杨文岳的批示。塘报上说二月底闯罗联军(李自成和罗汝才)破了洛阳,福王已殉国,皇上大为震怒。流贼在洛阳驻扎了半月有余,于三月底北上商丘,目前兵锋已至开封附近。下一个目标现在已经肯定是开封,周王殿下数次上书皇上求救,现本督已调集陕西总兵贺人龙、山东总兵刘泽清、河南总兵陈永福,另平贼将军左良玉从襄阳携二十万精兵也快速北上,希望在开封附近一举剿灭流贼主力。封县在开封和商丘之间,希望你等坚守一段时间,不日大军即到!望各位在此建立不世之功。保定总督杨文岳。

县令赵永德年纪在五十左右,但已经在官场上打滚了二十多年,平时他一般不会自己拿主意,多数是要听听几个信得过的人意见,最后选一个自己认为合理的去做,因为为官还算清廉,当地百姓还不至于把他们抓起来去投献流贼。但多年的为官经验让他压根就不相信杨文岳的鬼话。

司吏王仁同三十出头的年纪,留着两撇八字须,虽然身为文官,但是由于经常锻炼身体,略通武功,加上打扮得体,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这时他低着投思考了一会,然后说:“大人,卑职有几句心里话,不知房讲不当讲?”

典使李一龙马上说:“王兄,现在什么情况了?我兄有何高见请快快说出来,我和大人绝对不向外面透露一个字!”

王仁同看了一看李一龙,心想:你肯定不怕啦,现在贼兵还没到,你老婆孩子都在山东老家,你大不了一跑了事。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八字须,似在思考。其他两人都等着这位平时“足智多谋”的司吏发话。

过了一会儿,王仁同抬头看着县令,缓缓地说:“其实我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生路,一天死路!”

其他两人大为震惊,几乎同时说问:此话怎讲!

王仁同叹了口气:“闯贼去年冬天联合了罗汝才,本来闯贼自身有兵力达十万,罗汝才到来后合为一股,兵力达十五万,甚至有人说已到二十万!”

李一龙有点不以为然:“王兄,流贼人数对外通常虚报,以镇胁朝廷,据在下估计,不会超过十五万,而且流贼拖家带口,用于作战士兵人数不会过半,所以,如果杨总督这次率大军云集开封附近,说不定真的可以和流贼决一死战!”

王仁同冷笑一声:“李大人这个想法十分危险,当初福王被围,皇上数次下令杨总督和平贼将军去洛阳解围,当时他们在干嘛?”

李一龙说:“没人想到洛阳被围一月有余就被攻破,当时各路人马尚在集合,几支人马已经在路上,只能怪洛阳沦陷得太快!”

王仁同摇了摇头:“其他人马不论,就拿襄阳的左良玉来说,如果他有心来救洛阳,从驻地到洛阳七百多里,急行军十日必到,为何一月有余还在路上?”

李一龙一时无语,这时县令赵永德点了点头:“是的,左平贼害怕和流贼作战,他之前就屡次被张献忠所败。”

王仁同叹了口气:“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

“哦?”赵永德和李一龙不解地望着王仁同。

王仁同说:“其二,左平贼看到其他援军都不动,就他和流贼作战,他没有胜利的把握,万一被流贼灭了,他的家当就全部报销了,以后拿什么要挟朝廷,长保荣华富贵?到时候朝廷说不定会新恨旧仇一起算,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房间里面鸦鹊无声……

好一会儿,李一龙终于忍不住说:“周王殿下不比福王,福王是个一毛不拔的主,周王平时就挺关心治下百姓,对当地官员也不错,如果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坚守到各路大军到来的话,大事必有可为!”

县令赵永德用手摸着自己大肚子,点了点头:“是的,如果大家齐心协力,大事可为!”

王仁同叹了口气:“难就难在齐心协力!各路大军各怀鬼胎,都想保存实力,他们那些人哪个没有被朝廷所恨的事情?朝廷不发难,是因为他们手上有兵,反观流贼,军令统一,执行起来快速有效,如果卢九台(卢象升,宣大总督,去年和清兵作战被崇祯分兵,最后寡不敌众,以身殉国)尚在人间,或者孙白谷(孙传庭,号白谷,陕西、三边总督,被人诬陷下狱)不是被关在狱中,以他们过往统御大军的威望和经验,或者能够指挥得动这几路大军,可惜……”

王仁同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衙役快步走进来,躬身说道:“三位大人,据探马回报,流贼一路人马已经来到距离南门十多里的刘家村,人数共有数千之众,多是骑兵。”

三人大惊!想不到义军来得那么快,原本想着怎么也得两天时间流贼才会到封县。

王永德强压惊慌:“知道了”,挥了挥手,让衙役退了出去。

王仁同急忙说:“大人,不可不快下决定,迟则必变,快让人封闭城门,阻止任何人进城或者出城,流贼的任何消息必须隔绝,要不用不了几个时辰,城中必然大乱!”

李一龙毕竟年轻,头一次遇到流贼压境,听说李自成每攻陷一个城池,就必定杀害当地官员,这时他不禁心里狂跳,但是极力不让同伴看出来,于是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道:“大人,王兄,我们必须马上作出决断,再迟就来不及了!”他多么想别人替他说出马上放弃封县直奔开封的想法。

此时赵永德也是大汗淋漓,但他也是竭力保持镇定,他在几个月前已经把在封县的所有家宅和田庄处理掉了,家人也全部送到开封城中。想到这里,他心里稍微镇定了些。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对大局起不了多大作用,如果老夫在此为皇上死节,换得全场百姓平安,老夫绝对没二话,与其在这个小小的城池被流贼杀害,不如留下有用之身,一起奔赴开封,为皇上,为朝廷尽一份力!大家意下如何?”

李一龙早就等着赵永德说出这话,当下马上接话:“对对对!听说流贼只杀官,不杀百姓,我们不用担心的!”但刚说出口,马上意识到说错话。

王仁同也说:“按目前而言,我们只有带领有限人马,一起赴开封,为打败流贼尽一份力!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好!就按此执行,马上封锁三门(封县只有三个门),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城,更加不准进城以防流贼奸细散播消息,引起城中大乱!”

于是赵永德马上下令关闭各门,并让衙役在街道上四时巡逻。

王仁同从签押房出来后,回到自己房间后居然见到了弟弟和儿子,高兴之后马上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他自己一个人逃往开封一点也不担心,原本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二更后借口巡查城防,一个人偷偷出城直奔开封,他深知此处兵寡城小,绝非自己用武之地。现在突然间多了两个人,怎么办好呢?

他淡淡地说:“你们吃过饭没?”

阿阳平时就对阿爹比较敬畏,只点了点头。华泰走过来说:“哥,大事不好,流贼可能马上就到……”

王仁同马上摆了摆手,眼色看了看外面。接着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压低声音说:“不是马上就到,流贼已经在城外十多里的刘家村了,估计天亮之前会攻城,因为那时是守备最松懈的时候,我们二更前务必出城!”

华泰大惊,心想义军怎么会如此之快?但他马上想到和他们一起入城的崔世工,他肯定在城里某处召集人手,在义军发动进攻的时候来个里应外合!还有他们手中可怕的红衣大炮!

但他现在没时间和大哥说这些情况,因为说了没用。

他低声问:“我们从哪个门出城?现在快一更了,要不要收拾些东西?”

王仁同摇了摇头,转脸过去看了一下儿子,把他叫到自己身边,简单问了一下家里情况和他们来的目的后叹了口气。摸着儿子的头说:“你阿妈那里暂时不用担心,流贼为了收买人心,现时不会为难老百姓,但我也不会和你们一起回家,我身为大明的官员,应该为皇上尽忠,我要去开封为皇上尽一份力,你们出了城就马上回家,这里有些银两,暂时够你们生活,形势实在不行就回你阿妈娘家,那里地处偏僻,不会有事的,我处理好事情后就过去找你们!”

阿阳急忙说:“阿妈让你和我们回去,不要当什么官了!”

华泰向来知道他哥的性格,对他又比较敬畏,所以现在也没说什么。

王仁同非常生气地对儿子说:“是不是现在长大了,阿爹的话也不听?忠孝不能两存,家国不可兼顾,我意已定,不必再说!”

“你们等我一会。”他走出去一会后又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这里有两套衙役的衣服,赶快换了,我们等下就出去巡城,走到东门的时候找个借口出城,你们就扮我手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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