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朋友吗?不见得吧?”
“人海擦肩者无数,说不准,你我早已相逢。”
【白泽】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一剪梅》
“……就目前情况来看,中心情报局对于那场实验中的意外咬得很紧。有着国会的支持,这群杞人忧天的疯子行事越发肆意妄为。一方面,就周之恒先生近来从Z国分享的情报来看,情报局这半年来在Z国的活动越发活跃,Z国安全局破获了不少大规模的间谍活动,但这依旧无法阻止这群疯子膨胀的野心;另一方面,实验基地的意外被国内其他财阀咬着不放,他们支持的议员在各处试图借此由头对施密特家族的各领域产业施压,局势……虽然未成气候,但也不容乐观……”
“所以,在如此紧要关头,你却要离开我身边、回到Z国吗,我亲爱的维多利亚小姐?”
面对文森特教授微笑着的问题,适才还在分析情报的叶钎城忽然一愣,不知该如何解释——身为文森特教授身边最信任的助手之一,如今完成学业的她收到远在Z国的未婚夫与安全局中前辈的邀请,即将作为“伍”组织的新成员回到Z国。尽管她并不对文森特教授抱有多少好感,但毕竟是资助、培养了自己将近十年的伯乐,在不久前铲除莫克家族隐患、如日中天的施密特家族因先前的实验意外迎来来自各方的新一轮冲击时忽然离开,叶钎城一直不愿主动对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的文森特教授提起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
“别这样,叶。”看着一贯从容冷静的叶钎城不知所言的模样,这半年来平添了不少白发的文森特教授笑了笑,柔声劝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些年你已经帮助我处理了不少棘手的事情,说实话,有时候我会觉得,你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但我知道,作为Z国人,尤其是与贵国安全局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重要人物,我不可能永远留你在身侧。”
“原来……文森特教授,您早就知道我与安全局之间的关系?”叶钎城有些惊讶地问道。
“哈哈……比起你当初第一次处理那群家伙的工作时略显青涩的模样,这两年你的行事比以往成熟了许多,也多了许多顾虑——这叫做成长。”文森特教授笑道,“不得不承认,叶,你在调和我与Z国安全局之间的矛盾上付出了不少心力。”
“应尽之事罢了,文森特教授。”叶钎城躬身答道,“没有您的欣赏与支持,我也只是庸碌之众中不起眼的一人罢了。身为维多利亚小姐,我的行动,不可能不以您与施密特家族的利益为重。”
“那么,作为维多利亚小姐,”文森特教授缓缓起身,倒了一杯咖啡,走到办公室的窗台前,看着窗外夜幕之下的都市霓虹,悠然问道,“你对如今施密特家族的危机有何见解?”
“其他财阀的声音倒不是很难对付——他们本也不是铁板一块,稍作挑拨,便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叶钎城想了想,认真地答道,“倒是中心情报局……这群疯子紧咬着实验基地的意外不松口,并且很难以利益动摇其核心,着实是很难对付的一群疯狗。”
“哼……你果然还是更在意Z国的事情。”文森特教授轻叹一声,低声说道。
“自莫克家族一事后,选择与Z国官方交好,是文森特教授您的选择。”对于文森特教授的质疑,叶钎城不慌不忙地回应道,“如今就连我们也不清楚陈正昊先生对于Z国安全局意味着什么,但唯一不可否认的是……若是中心情报局的行动触怒了Z国官方,施密特家族先前与Z国交好的行动不仅会前功尽弃,而且会将整个施密特家族拖入叛国的深渊——那才是真正棘手的状况。”
“……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文森特教授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但……对于这群疯子,作为M国的财阀,施密特家族没有什么好办法。”
“所以我需要回到Z国。”叶钎城笑着说道,“这便是我必须要离开曼德莱、回到Z国的重要原因之一。只有站在相对平等的地位上,我才能有与这群疯子正面较量的资本。”
“呵呵呵……说了半天,话题还是被你绕回去了。叶,你……的确长大了。”
打量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回想起当年初遇时她沉默无措的稚嫩的模样,文森特教授不免感慨万千。他转过身来,放下手中的咖啡,摘下眼镜,看起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不知是困倦了还是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片刻后,他又重新戴上眼镜,凝视着眼前的叶钎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就回去吧——叶,你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姑娘。”
“文森特教授也不必难过。”看穿文森特教授内心不舍的叶钎城微微一笑,柔声安慰道,“听说教授前不久又特别招收了一位来自Z国的女学生,我想……对于‘维多利亚小姐’这个特殊的身份,教授心中早就后继有人了吧?”
“……无奈之举罢了。”文森特教授叹了口气,话音中尽显无奈,“比起你,那个姑娘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听话了吧……”
“唉,日后的路,我也只能一个人走了。”
“殊途同归而已。”看着眼前难得黯然神伤的文森特教授,注视着他苍老了许多的面庞,叶钎城依旧微笑着劝慰道,“我会记得我的承诺的,文森特教授——日后的路,望多保重。”
“一路保重,叶。”
就在叶钎城即将离开办公室前,文森特教授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
“叶,听说你未婚夫所创立的那个组织近来新添了不少新人,你……是否了解他们?”
“那些都是Z国各领域的青年俊杰,比起原组织的五人,他们的身份更为显赫耀眼——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身为原来二组的组长,聪敏的叶钎城自然清楚文森特教授的言下之意——但她并不打算坦诚相待,哪怕即将迎来告别,“文森特教授,作为您的学生,友情提醒您一句……”
“比起原本组织的五人,对于这些新来者,不要太过好奇——他们中的一些人牵动着整个Z国隐藏在最深处的命脉,若是不慎,您可能会在中心情报局对Z国正式发难前触怒安全局。”
“届时,至少我是保护不了您的。”
留下了最后一句忠告后,叶钎城便向文森特教授深鞠一躬,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文森特教授依旧怔怔地看着已经紧闭上的办公室的门,随后长叹一口气,仰着头躺在办公椅上,内心五味杂陈。
终于,这片看不到尽头的长夜,只剩下了罪业累累的他孤身一人。
天终究会再亮的,但他已经没机会看见了。
【腾蛇】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从军行》
久违了,云城。
当钱宇谦乘专车进入驻扎云城的9071部队驻点的时候,看着路两旁陌生的风景,他不禁感慨万千——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钱宇谦还是初出铆山的普通尉官。那时候的驻点,远没有现在这么多现代化的高楼与设施,傍依着云城的群山与密林,恶劣的环境给钱宇谦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时至今日,他依旧难以忘却。也正是在如此地狱般的环境中淬炼了两年,才让后来奉命调任昆仑的钱宇谦能够拥有足够坚强的意志与冷静的头脑守卫雪山绝境十余年,让他从这一代将官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当今Z国军中同辈一代的中流砥柱。
上一次来到这里时,钱宇谦刚刚接下了一件有些麻烦的事情——事情本身倒并没有什么,只是带一名毕业自铆山的青年军官来到这里,负责他的调任手续而已。只是……那个孩子的身份,的确是很特殊——平都四家之一,“神涂笔”秦家本代的独子。但比起他的身份,当钱宇谦路上与这个与自己有着相似青春的孩子交谈时,他讶异地发现,这个看似虎头虎脑、直率坦荡的愣头青,心思的缜密与计划的深远都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更诡异的是,比起他身上这些与他的性格与外相截然不同的特点,他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一些自己的过往,说什么都不愿吐露半个字。甚至,调任云城部队这一件事……说到底,其实是这孩子自己的决定——对于铆山出身的优秀的青年军官来说,调任云城无异于自我放逐,不是在烈火中淬炼成钢,便是于潮湿中腐烂为泥。而就钱宇谦以往之见,显然,这片充满潮湿气的山林之畔,更多的是溃败的泥土。
直到两年多前,再次来到云城、接走因挑起“蓝孔雀陨落”而被控制的陈正昊时,与其交谈几句的钱宇谦才猛然察觉,答案或许就在这个看似与秦家孩子毫无交集的疯狂的小子身上。在送走陈正昊后,他专程去拜访了一趟“朱雀”的推荐者,RM大学的林萧教授。从林老先生的口中,钱宇谦终于了解了那段被埋葬在长夜之中、虚妄而悲壮的往事……
“敬礼——!”
钱宇谦刚一下车,随着一声洪亮的军令,早已列队完毕的“鹰虎营”全体官兵站好了军姿,以昂扬的精神风貌与标准的军礼迎接他的到来。一名年轻的军官跑步走上前来,在迎面走来的钱宇谦面前立定,敬礼回报道:“报告首长!驻云城9071部队907营全体集合完毕!请指示!”
看着眼前面色古铜、目射寒星的青年军官,钱宇谦认真地回礼,随后高声答道:“入列!”
“是!”
在入列前,年轻的军官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操练场的广播室拿来了话筒,递给了钱宇谦,却被钱宇谦回绝。被拒绝的年轻军官只得讪笑着入列,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与其他官兵一同聆听着钱宇谦的训话。
面对眼前云城部队中威名显赫的精锐,钱宇谦知道,摆上级的谱是镇不住这群斗志激昂的猛虎的——不过,虽然已经年过天命,但身为少将的他可是从昆仑雪域之中淬炼而出的苍龙。要想镇住眼前的猛虎,那必然要亮出自己的锋芒。
“同志们!”
果然,尽管年过半百,但当钱宇谦这一嗓子喊出来的那一刻,眼前不了解这位传奇将军的士兵们眼中原本隐藏的狂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惊诧与尊敬。
“这次回到云城,啊,是代表中央军委检查你们的训练与工作——作为驻扎于Z国边境的尖刀营,我注意到,和我上次来这里巡查相比,你们当中多了很多新面孔。我能在你们的眼中看到新士兵的锐气,但我看不到一位作为‘鹰虎营’精锐士兵的成熟与果敢!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对于上级,尤其是陌生的上级,哪怕你觉得他就是个饭桶,你们也得对他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与最完美的服从!”
“战场之上,求生者死,求死者生!面对真正的敌人,你们的自以为是和一意孤行都让你和你的战友们走上不归路!身为精英,你们要有足够的自信——无论是怎样的强敌,无论是多么绝望的死地,你们都可以杀出一条血路来!这才是‘鹰虎营’该有的风貌!拥有这样的实力与自信,无论你们的指挥官多么饭桶,你们的眼中都不会有任何轻蔑与骄傲——因为,这样的你们,才是打不败的!”
听到钱宇谦的厉声呵斥,队列中刚刚被选入“鹰虎营”的新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后背发凉——正如钱宇谦所说的那样,身为军中精英的他们多少都还带着原本的傲气,加上平时负责他们训练的秦副营是9071出名的好脾气,所以若不是钱宇谦今日这番当头一棒般的怒斥,这群本会有着无限潜能的军中精英会毁在他们自己的骄傲之中
“9071部队的每一位军官,我都多少有些了解。我也是从这里走出来、到昆仑军区磨炼了十多年!我敢说,9071部队的军官,每一个都是有能力、有血性的军中精英!”钱宇谦继续训令道,“尤其是你们的秦副营!我警告你们!要是小看了与你们年纪相仿的秦副营……你们得吃大亏!”
“行了,今天不杀杀你们的锐气,我这一趟就算是白跑了——全体都有!绕操场二十公里,谁要是乱一步、喊声小一分,就给我早点收拾铺盖滚蛋!跑步!走!”
随着钱宇谦一声令下,全体“鹰虎营”的官兵便开始了绕场二十公里的操练。身为目前“鹰虎营”的最高指挥,年轻的秦副营刚准备加入操练队伍、与营中官兵共同操练时,却被身后的钱宇谦叫住了。
“907营副营长秦承志!”
“到!”907营副营长——秦承志上尉霍地转身,又一次跑步到钱宇谦面前,敬礼道,“首长有何指示?”
“……带我去营里其他地方看看。”钱宇谦打量了一番,半笑着命令道。
“是!但,首长,营里的官兵……”秦承志立刻答应,但眼神却有些担忧地看向操练场上尚在跑操的官兵们。
“妈的,好歹是云城驻军的尖刀营,离开你这个指挥官连操都跑不了?!”钱宇谦呵斥道,“执行命令!”
“是!”对于钱宇谦毫不留情的呵斥,秦承志立刻挺起身子敬礼答道,随即跟着钱宇谦离开了喊声震天的操场,来到了9071部队驻地办公楼的会议室中。
“……行了,解除戒备。”
确认会议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后,适才一脸严肃的钱宇谦终于卸下了面具,舒了口气,坐在了会议室的椅子上。秦承志顺手为他倒了杯茶,递给了他。钱宇谦接过茶水,喝了几口,咳嗽了两声,方才缓过劲儿来。
“钱叔,一把年纪了,就不要这么逞强了。”看着方才为了镇住“鹰虎营”新兵提足中气厉声训话的钱宇谦在会议室中略显狼狈的模样,秦承志善意地笑道,眼神中却是包含着莫名的惋惜,“毕竟也是两千人的队伍,该用话筒还是用话筒吧——没人会有意见的。”
“你小子啊,无论是单兵素质还是指挥才能都是没得挑,就在练兵方面,你可真是欠点火候。”对于秦承志善意的调侃,钱宇谦只是付之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对这帮愣头青就是太心慈手软了,以后的‘鹰虎营’,这群新人只会服从你的指挥,若是上了战场,没了你的指挥,他们的战斗力将成为一个很大的问题——对于你死我活的战争而言,这可是再致命不过的缺点,身为军官,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这还不是我们营长教导的好?”秦承志倒是满不在意地笑道,“胡营出国维和这么久了,他带兵的招儿我可是一点没忘。”
“呵呵,那个‘老狐狸’……”提起那位和自己铆山同届毕业的出国维和的“鹰虎营”现任营长,钱宇谦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你小子,还是少学点他的伎俩为好。”
“……对了,钱叔,今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见钱宇谦并不想提起他的那个油腔滑调的同窗,秦承志连忙转移话题,“我们营的新人选拔,军委的确都会派人来视察情况,但请您这位坐镇昆仑与京域多年的老将来视察,未免太过隆重了些。”
“看来你心里还有点数。”钱宇谦笑着点头,“经过上面批准……现在,你将被调离‘鹰虎营’一段时间,你的工作交给9071部队的其他人暂为代理。”
“调离?”秦承志显然不敢相信钱宇谦的话,“钱……首长,这是为什么……”
“不必紧张。”钱宇谦微微一笑,缓言劝说道,“这是安全局的意思——你的才能,现在正被更重要的场合需要。”
“更重要的场合?”秦承志有些无奈地苦笑道,“钱叔,别告诉我真的要和谁开战了——你知道的,虽然作为军人,我随时可以响应祖国的号召,冲锋陷阵,但平心而论……我其实很讨厌打仗。”
“这个不太平的世界,争斗随处可见——身为Z国的军人,这是你避无可避的责任。”钱宇谦告诫道,“不过,你的描述不太准确,承志……”
“比起‘讨厌’,你其实更‘厌倦’战争。”
看着钱宇谦微妙的神情,一直藏着往事回忆的秦承志心头陡然一惊,还没等他进一步询问,钱宇谦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交给了因震惊而半信半疑的秦承志。
“看看具体的调令吧——如果我的情报不错,你应该……会很乐意接受这次的调任。”
“毕竟……很快,你便会和你曾经的‘战友’再次并肩作战了——这次,是在这片现实之中。我保证,他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
当秦承志的目光看到文件中的那个人的名字与信息时,他的身子猛地一颤,紧接着双手不住地颤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在钱宇谦眼中,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难得年轻而沉稳的后辈如此兴奋与惊讶的模样,虽然已经了解一些真相的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首……钱,钱叔,”震惊许久后,秦承志才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这……你怎么会找到他的?他……他真的是存在的?”
“哼,承志,你应该知道22年Y国的内乱吧?”钱宇谦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提到了当初Y国的内战——“蓝孔雀陨落”后,位于云城的9071部队曾经协助转移一名特殊的犯人,“作为一位颇具潜力的指挥官,你不觉得……看起来胜券在握的Y国政府在永江败得太过仓促和诡异了吗?”
“啊!……的确,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经过钱宇谦的提醒,秦承志如梦方醒——“蓝孔雀陨落”如此重大的国际巨变,尽管秦承志听说过其中似乎存有隐情,但当时正在南洋执行例行交流演习的他并没有想太多。现在钱宇谦再度提起,恍然大悟的他似乎是在懊恼自己的反应过慢,但语气之中又满是兴奋。
“‘斗得锋芒,斗得军心,一击一瞬,狂澜既挽’——钱叔,这便是永江事变的真相吗?”
“诚然如此。”钱宇谦微笑着点头,“看来,你和他有着同样的过往。”
“……一场梦罢了。梦醒时分,我们不过都是失魂落魄之人。”提起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记忆,秦承志不由得伤感地长叹一声,但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不过,能够与梦中生死之交重逢于梦外……太好了,太好了……”
“所以,你同意去京域了?”钱宇谦起身问道。
“当然。”秦承志收起文件,郑重地将其还给钱宇谦,“军令在此,战友在彼,承志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好,收拾行李,准备交接工作,三天后的傍晚到京域通紫阁——你们会再见的。”钱宇谦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在鼓励着即将奔赴新的战场的秦承志,“承志,提前招呼你一句——这次调任后,你将会面对更为危险的战场。那里虽比不得前线严酷,但确实杀机四伏。我可不希望你回到‘鹰虎营’的时候,身上缺个什么部件。”
“请首长放心!”秦承志笑着向钱宇谦敬礼,正色保证道,“原9071部队907营副营长秦承志保证完成任务!”
钱宇谦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立正,带着欣慰的微笑向他敬了个礼,随后便迈步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依旧没有从惊喜之中脱离出来的秦承志,眼中满是对前路的憧憬。
“原来……那一切都不是梦……”
“终于,我们又要见面了……‘少帅’。”
【六合】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依依漫寂寥。”——《阁夜》
“……在失去他之前,都不足以称为我的故事。”
“我自地狱的烈火中发芽成长,以贼人之血为饵,最终化作一朵怒放于凡间的蔷薇——身上的点点荆棘,便是地狱留给我的伤痕,也是我挥向凡间的利刃。”
“无数愚蠢的别有用心者贪慕我的娇艳,将他们肮脏的双手伸向我——他们化作了我身下卑贱的尘泥,而我,依旧翩跹于此世,嘲弄着那些不知死活的愚者。”
“能够摘下地狱之花的人,必与我一般,经历过地狱烈火的灼痛,以足以令这个无趣的世界倾塌的绝望将我撷取——”
“而我亲爱的姑娘,你不知道的是……当我看见你试图摘下我时那了无生趣的眼神,我却恨不得收起全身血迹斑驳的棘刺,只为不让你那洁白素净的双手受到任何一丝一毫的伤害……”
“诶诶,停停停!”
正当台上的戏剧演至高潮之时,舞台之下的黑暗处,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排演——身为这场戏剧的编剧与导演,对于这场独白的情感把控,她可不会有丝毫懈怠。
“太浮夸了,小袁,太浮夸了。”从黑暗中急匆匆走出来的导演身着一身纤长的黑色燕尾服,对着台上应被打断而有些不知所措的主角一阵指导,“虽然这场内心独白是全剧的高潮,但和你之前演过的主角不同,维格斯这个角色经历过挚友的死亡与亲人的背叛,已经对人间心如死灰,因此,在他遇见挚爱塞威娅之前,他的双手已经血债累累——他的外表可以是癫狂和满不在乎的,但他的内心一定要表现出那种矛盾与绝望,还有被命运戏弄的无奈与感伤……”
“陆姐,剧本我确实读过很多遍了啊……”饰演男主角维格斯的话剧社成员袁一晓无奈地说道,“其他的部分您也看过了,都挺满意的,就是这段儿内心独白,横竖不行……唉,我真的尽力了啊……”
“哎呀,这不是男主角试下来,咱们话剧社还是你最合适这个角色嘛!”见袁一晓有些不满与抱怨,身为导演的陆伯隐连忙朝他抛了个媚眼,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似地笑道,“这段内心独白确实是很难啦,但你可别放弃嘛——这可是学姐我从DN大学毕业前最后编撰公演的剧本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加油,学姐我看好你!”
“这……陆姐,那我再揣摩揣摩,您再稍等一会儿……”看到平日里高傲的陆伯隐学姐如此恳求,身为大二学弟的袁一晓自然难以拒绝——对于这样的纯情男生而言,看起来成熟知性、与人交际如鱼得水的陆伯隐的确可以随意拿捏。
正在袁一晓重新翻开剧本、试图按照陆伯隐的想法揣测剧中角色的心理时,陆伯隐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她不耐烦地从口袋中拿出电话,看清来电者时,脸上的不耐烦却一扫而空,心事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那个……小袁啊……要不今天先到这里吧?”犹豫了一会儿,陆伯隐转过身来对着仍沉浸在排演中的袁一晓赔笑着说道,“这会儿也不早了,我家还有些事情……”
“哦哦哦,没事没事!”听到终于可以暂停排演了,袁一晓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从舞台上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陆姐再见!我会好好回家看剧本的!”
随着剧院的门被关上,看着袁一晓匆匆离开的背影的陆伯隐心中既感到好笑又颇为无奈,怔怔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她也只是轻叹一口气,解下了身上的燕尾服,换上自己的厚大衣,走出了早已无人的剧院,默默走入大雪中的人流之中。
“……还是没人懂啊,这出荒诞剧。”
“哟!三少爷?!您今天怎么有兴致回来了?——外面雪大,您慢点儿,我给您倒点儿热茶。”
当陆伯隐脱下外衣、正准备换下浸湿了的鞋走入堂中时,陆家的管家——英怀准感到万分惊讶。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脾气古怪、行事狠辣的陆家“三少爷”自进入DN大学后,除了每年的祭祖与家族例会,从没在家中见过她的影子。
“老准,茶便免了——今天家里是不是来了客人?”陆伯隐也不多言,开门见山地问道。
“诶?!三少爷您怎么知……”被陆伯隐之言惊讶到的怀准自知失言,犹豫了片刻,见陆伯隐眼神犀利,便只好坦白道,“唉,算了,老爷和夫人都说先不扰您清常的……”
“说来今日的这位客人,三少爷您也不陌生——正是老爷的恩师,京域的林老先生。”
“哼,果然……”陆伯隐嘴角一斜,冷哼一声,“老准,引路,带我见老爹老妈还有林老。”
“诶,好勒!”怀准替陆伯隐擦了擦额头上的雪水,为她端上刚沏好的茶。
“……等等,老准。”正准备走入正堂后的会客厅时,陆伯隐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三少爷?还有什么吩咐?”老准忽然一愣,不禁问道。
“……先带我去神堂。”看着门外的满天飞雪,陆伯隐似乎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往事,长叹一声,“我先去给二哥上柱香——好久没回来看看他了。”
“……嗯,三少爷,您这边请。”看着陆伯隐雪中落寞的背影,知晓内情的英怀准只得叹口气,带着她缓缓步入侧房檀香袅袅的神堂。
陆伯隐接过英怀准为她准备的檀香,点燃了灵牌两侧的烛火,拜了三拜后,以烛火焚香,插入香炉,虔诚地拜了几拜,转眼看向灵牌一旁的铜鹿像,砸吧着嘴,随后便跟随英怀准离开了神堂。
“老爹老妈,我回来了。”
会客室中,早已候着陆伯隐多时的陆铸钢谷听雨夫妇和来访的林书野。看着女儿带着礼貌的微笑先向林书野鞠躬,陆铸钢的脸上的阴鸷总算稍稍消散了些。
“呵呵,铸钢啊,女大十八变果真不假啊!”看着陆伯隐难得如此礼貌,林书野不禁呵呵乐道,“名震东北的‘三少爷’,也有对着我这种老朽弯腰的时候啊,哈哈……”
“林老先生说笑了。”还没等陆铸钢答话,陆伯隐便抢先一步笑着回应道,“陆伯隐此生只服能人,若是一般老头儿坐在这个位置上,换做我老爹或许会敬他年长几分,换作我,可能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下。”
“老师,小女胡闹,让您见笑了——三丫头,林老面前不得如此放肆!去那边儿坐着!老准!给三丫头看茶!”看到陆伯隐依旧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陆铸钢心中郁结一时无法道出,只得无奈地发了通脾气。
“呵呵,铸钢,三丫头难得回来一趟,你这心里怕是比谁都要高兴。”陆铸钢的身旁,坐在轮椅上的夫人谷听雨乐呵呵地揭穿了陆铸钢的真实心理,“——丫头,林老也是东北难得的座上宾,身为地主,妈腿脚不便,你替妈给林老敬盏茶,权表心意。”
“是。”对于母亲的吩咐,显然,陆伯隐没有了先前的放肆,乖乖地接过英怀准端上的香茶,为林书野敬上。
“唉,人到天命,难免多情。”听到夫人揭穿了自己的心事,先前还一直遮遮掩掩的陆铸钢只得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学生自与听雨出关以来,一路坎坷,老师也是知道的。长子忤逆家意,如今不知音讯;次子志在家国,不幸为国捐躯。我与听雨为国粉身碎骨,固不足惜,但……经历过这么失去后,实在是看不得三丫头再出什么意外了。”
“伯知慨然赴死,英雄气概,老朽自愧不如;伯令隐身海外,这些年其实都在为Z国的安全做着自己的贡献,铸钢你也不必多责于他。”听到陆铸钢伤心的自叙,林书野深感遗憾,也不禁叹道,“伯隐虽然行事乖张狠戾了些,但除了18年为伯知报仇闯出的大祸外,这些年倒也把东北一隅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点铸钢你也看在眼里。”
“陆家满门忠烈,外除国患,内惩国贼,几百年来扎根于东北,为Z国的安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国事有需,铸钢,是时候让伯隐正式入关历练了。”
“……三丫头,你怎么看?”被老师一番话说得沉默良久的陆铸钢最终长叹一声,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异常听话的陆伯隐。
“为国为民,陆家子弟义不容辞。”
如此慷慨激昂的言辞从带着微妙笑容的陆伯隐口中说出,总让在座之人感到些许不安——早已收到林书野邀请的她从收到林老来电的那一刻起便知道,自己正式作为“伍”组织成员出山的时刻到了。
“哼……你就是惦记着老师的外孙女!”看着女儿兴奋的模样,陆铸钢哼了一声,一下便揭穿了陆伯隐的真实目的。
“嘿嘿,顺手的事情啦!”见自己的目的便当堂揭穿,陆伯隐也不作嗔怪,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对林玟的挂念,“最近小玟看上了个男孩儿,我得替她好好把把关!”
“哦?老师,小玟看上的男孩儿……莫非就是前些年在Y国掀起风浪的……”听到陆伯隐所言,陆铸钢似乎想起了什么,向林书野问道。
“正是他。”提到陈正昊,林书野的表情既是欣慰又是无奈,“小玟啊……唉,和遇秋一个样子,女大不中留啊……”
“哦哦!那位小朋友如此年轻,就能有如此果敢的手段和惊人的意志,恭喜老师又得一个好苗子啊!”得到林书野的肯定后,陆铸钢惊喜地说道,“不过,老师,若是……小玟觉得不合适,可否向铸钢引荐一下那位小朋友——东北如今就缺那样一位镇得住场子的经世之才,现在只有这个时常不着调的三丫头帮我分些事务,我毕竟不放心啊……”
“实在不行……三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老师若是应允,不如……”
“老爹!你又来了!”听到陆铸钢又谈起自己的婚嫁之事,陆伯隐不由得一股无名火起,也顾不上礼貌了,“凭什么这东北非要男人来做主嘛!我这些年干得也没什么纰漏啊!交给我您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有,为什么非得给我找男人啊?我……我可不喜欢老有人骑在我上面!”
“好了好了,三丫头,你爹也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见这对父女又一次因为婚嫁之事吵了起来,谷听雨只得无奈地笑着劝道,“铸钢,你也是的——三丫头不想嫁人,那也就算了。孩子的幸福还是得让孩子自己找,强扭的瓜可不甜啊……”
“哈哈哈……铸钢啊,你放心。”被眼前的一幕逗乐了的林书野劝道,“那个孩子,我会给你引荐的——三丫头的婚事,你还是得多听听你夫人的话:强扭的瓜不甜啊!”
“好啦,时候不早啦,我也得赶火车回京域了——伯隐,你既然答应了邀请,两天后来京域通紫阁便是。小玟已经从书野市回来了,她就在那儿等你。”
“是,是!学生记住了。”自知适才有些操之过急的陆铸钢连忙起身点头道,“我……我来送老师。”
见陆铸钢扶着林书野走出了会客厅,陆伯隐兀自余怒未平。察觉到女儿依旧在赌气的谷听雨慢慢扶着轮椅摇到她身边,搂着已经比自己还高出不少的陆伯隐笑着劝道:
“三丫头,你老爹思想是有些传统,但以我所知,若是此刻要从家主位置上退休,他可不会将这个位置交给任何外人——你啊,早晚还是要接过你爹的位置的。”
“妈,我不在乎这个位置……”陆伯隐小声辩解道,“我只是……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安排好的人生而已。”
“是啊,谁喜欢被人安排好的一生呢?”听着陆伯隐的话,谷听雨轻叹一声,看向门外的漫天飞雪,“但我的丫头,等出门多走走后你会知道的……”
“此世的大多数人,很多时候都没得选——这一点上,看似高高在上的我们和地上的蝼蚁并无差异。”
“所以……趁你还没有顾忌的时候,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我们终将苍老,但在老去之前,我们至少要年轻过,哪怕……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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