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一路,坎坷崎岖,跌跌撞撞。说不准某天,你的脑袋就会被从天而降的怪东西狠狠砸一下——也许是馅饼,也许是铁饼,无论旁人艳羡还是讥笑,你的脑袋被砸得有多痛,只有你知道。”
“所以,只要没被砸扁,与其自怨自艾、悲叹自己时乖命蹇,还不如想办法赶紧起身,好好学习一下,那从天而降之物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馅饼,那便好好饱餐一顿;若是铁饼,那便扔向讥笑你的人。”
“学习,唯有学习,才能让你重新找到人生的意义。”
【一】
“之前和你说过,在月煌,大家平日工作里都以数字代号相称,只有施大校才会被称作‘首长’。‘探海计划’破产后,以新的履历‘光荣’入职月煌的我也非常荣幸地收获了一个独立的称谓:‘罗中校’。”
“当然,在月煌那些天才的眼中,我这个‘中校’也只是个头衔而已——靠着所谓的‘立功’而不是实打实的科研成果,年纪轻轻就走到这个位置,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所谓的‘功劳’便是我的家世背景。”
“每次跟着大校去视察月煌各项目时,我的同事们看我的目光,和当初在铆山时我的同学们看我的目光差不了多少——冷漠、质疑、嫉妒、无奈、鄙夷……反正,没有一个人真的把我放在眼里。”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当初在铆山学习的时候,我就已经习惯被这样的目光包围了。我知道,我这臭脾气,恐怕只有雁城的你们能够容得下。人类的世界,最受排挤的便是特立独行的异类,到哪里都是一样……嗯,我早就知道的。”
“更何况,关于‘探海计划’,整个月煌除了大校和我——还有某些泄漏机密的虫豸——其他人都不清楚,这助我‘一步登天’的‘功劳’……呵呵,我是不指望他们理解了。”
“不过嘛,大校也似乎没有打算让我融入团队氛围的意思——自‘探海计划’破产后,我这个身体状态已经很难用‘正常’去形容了。大校为我争取下来的生存机会,并不是想让我去融入这个所谓的‘集体’。相反,对于那些鄙夷我的同事,他并没有想过阻止、甚至是劝说他们。”
“他想要的,恰恰便是让我远离人烟与尘嚣、流言与恶语,安安静静投入研究之中。”
“研究的对象,便是我如今的身体。”
“从医疗室出来之后,我便对如今自己的身体状况做了个评估——无论是从外表看起来还是自身的实际体验,我都觉得自己与常人无异,除了这份足以令世界震惊的奇妙能力。”
“重新入职后,按照军方的要求,我接受了军方为我安排的体检——结果嘛,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正常情况下,我的身体状况的确与常人无异。但是,一旦我主动或被动使用这份能力,用他们的话来形容,我的身体简直就是个核反应堆。额,准确来说,从参数来看的话,启用能力时的我,比现在军方能够掌握的最强的能源反应堆还要可怕。”
“但很可惜,就好像人类只能自己大脑全部潜能的百分之十左右,如此可怕的能力,我其实只是摸到了它的皮毛而已。想要彻底掌握它,呵呵,又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又是。”
“若不是先前亲手创造并见证了那个‘不可能’的存在——信息海的诞生,我或许连接下这个任务的勇气都没有。”
“‘信息海’的学习,说实话,当时的我毫无头绪——当初参与处理‘信息海’中推演出的‘未来信息’时,我便知道‘信息海’的芜杂与可怕。彻底掌握它,别说我一个人,就算让整个月煌一起上,那也根本不可能。”
“在我心乱之时,多亏大校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当初‘探海计划’的目标,并不是让我们掌握‘信息海’,而是获得一个‘信息海’的登入权。而现在,我似乎已经成为‘信息海’的注册用户了。与其去贪求获得整台计算机的掌握权,不如好好利用这个‘登入权’,从自己所知入手,尽自己所能从‘信息海’搬回有价值的信息。”
“从零开始的学习,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当然,这个过程描述起来,我觉得玉成哥你肯定会先打瞌睡。简而言之,在大校的指导之下,我开始对理工类各专业领域的基础知识开始系统性的学习,从机械到信息,从单一结构到领域交叉,尽管只有几个月,但我觉得自己仿佛又在铆山呆了三年。只不过,这是我一个人的‘铆山’,我一个人要面对的课堂。”
“不过,不管是在哪个专业领域,大校都只是让我浅尝辄止,注重扎根于各个专业领域的基础部分。换句话说,我用几个月的时间,基本完成了许多理工科专业大一大二的课程。”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大校又一次带着我检查月煌各项目推进计划。在巡视的过程中,他忽然问我,对适才检查的各个项目有没有什么想法。”
“说实话,毕竟我只是学了些各个专业领域的皮毛,对于月煌之中各个专业领域绝对前沿的研究项目,客观来说我是没有任何话语权。但……在我的印象里,大校从来不会问这种没有理由的问题——这次也不例外。”
“还没等我回答,大校便悄声对我说,若是你有想法,就放手去干吧。”
“我确实有一些想法——这样可怕的能力握在手里,没有什么想法才奇怪吧。”
“罗家毕竟是举国闻名的将门,作为工科生,我很早便接触到军工领域的一些成果。在铆山读书时,对于军工兵武的发展方向,我便有一些看起来不是那么符合实际的想法。如果没有‘探海计划’这场意外,这些想法,也将永远是想法罢了。”
“但现在,呵呵,连我自己都变得那么‘不切实际’了。既然已经被此世抛开,或许,是时候做点异想天开的事情了。”
“在那几个月的枯燥学习之余,我寻回了一部分当初在铆山中设计的武器军备图纸方案,结合这些日子的所学,进行了一些修改。然后,在准备充分后,我向大校正式请示,重新启用当初‘探海计划’中为我单独准备的实验中心,供我测试那些原本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的存在。”
“大校批准了——秘密批准,他并没有将我的小想法上报给军方高层,甚至实验中心重新启动也是秘密进行的。除了我和大校之外,无人知晓。”
“2021年9月20日,第一批成功品诞生了。在我这里,它们被统称为‘指令一’。”
“很遗憾,出于保密需要,‘指令一’以及后续研究成果,现在我没办法和你详细分享。不过,‘指令一’成果诞生不久,我和大校被秘密召入京域,参加了一场只有四个人的会议——除了我和大校外,还有两名军方高层代表军方参会。讨论的过程……在我看来,很枯燥,无非就是表现一下军方对如今我的研究成果的惊讶与紧张,以及对于这些成果未来适用的期待与担忧。对于此世的凡人来说,这种超越理解的存在往往具有一种危险的魅力,牢牢抓住他们的目光。而对于天天和这些不知来源的尖端科技打交道的我来说……这样的讨论的确有些乏味。唔,可能是因为我本身也不喜欢这种讨论氛围吧。”
“唯一令我意外的是,对于秘密允许我研究这些所谓的‘违禁’项目的大校,两名代表并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责难。对于大校提出的关于我的解决方案,他们也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提出明确的不同意见。最后,在大校的提议、军方批准后,我被允许继续实验,但全部成果必须上报军方了解,以‘指令’为项目组代号。大校作为我的首长,负责这项任务的保密工作与我的监视工作,以防再次发生‘探海计划’破产时的意外。”
“回到月煌后,实验继续进行,更多‘指令’系列的成果被我创造出来——由于能源、材料等方面没有任何限制,这些足以令全世界震撼的成果诞生的速度也同样惊人。在21年结束前,‘指令’系列已经产出了五批成果,它们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除了我,没有人能够操纵它们。”
“我无法描述那时我的精神状态,玉成哥——即使是现在也很难。从最初的兴奋与紧张,到‘指令一’诞生时的心潮澎湃,再到后来‘指令二’、‘指令三’……看着这些从前匪夷所思的造物从我手中诞生,并且完全为我所掌控,不知是不是因为体内这种力量的某种副作用在作祟,我时常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人性。从‘活体信息海’,到‘万能军工厂’,再到现在的‘最终人形兵器’,每次与前来视察成果的军方高层交谈汇报时,看着他们那既诧异又兴奋的目光,我没有感到任何喜悦与骄傲。虽然不应该这么说,但……我隐隐感觉到,‘罗语冰’这个名字,在军方高层的眼里,已经从罗家选择从戎的一个新人小姑娘,变成了一件藏在军方档案深处的神兵利器。”
“简单来说,在他们眼里,我只是武器,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若不是平日施大校和我的交流以及月煌那些同事们嫉妒的目光,玉成哥,我恐怕早就找不到身为人的自己了。因此,说来有些讽刺,虽然月煌的同事们从没有待见过我,我却由衷感谢他们每一个人——不仅仅出于他们的研究对Z国军方做出的贡献,从我个人的角度,我感谢他们当中那些嫉妒的目光。那是投给另一个人的目光,人是无法嫉妒一件没有感情的兵器的。”
“当然,我更要感谢你,玉成哥,还有周大哥……和嫂子。只要你们还在我身边,我就知道……无论我会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是孤单一人。谢谢你。”
【二】
“不出意外的话,我的下半生理应呆在月煌的最深处,摆弄着自己这份超凡的能力,直至人生的结局。”
“或许是命运不甘让我寂寞吧,‘指令五’的相关成果资料上交军方封存后没多久,意外便发生了。”
“21年12月5日,当我在实验中心构思‘指令六’的研究方案时,施大校来到了我的身边,传达了军方为我安排的一项任务——跟随西北某部队特别行动小队前往问天山脉争议地带边缘,执行巡逻与勘测任务。”
“对于大校所传达的任务内容,我愣住了很久——且不论所谓的地质勘测和巡逻任务为何要带上专业完全不对口的我,根据军方对于我先前的态度,这种外勤任务无论轮到谁,都不应该由我去执行。”
“我再三向大校确认任务的真实性,回应我的只有大校无奈的点头——显然,对于军方这个莫名其妙的命令,不仅是我,大校也是倍感震惊与困惑。无奈,他虽然是月煌的负责人,却也无力改变军方的决定。”
“由于任务的保密性,我被蒙着眼睛带到了行动小队的驻地。一片黑暗中,耳畔只有一路陪同的大校时不时的叮咛和嘱托,提醒我外勤任务一切小心,平安归来最为要紧,不要轻易暴露身上的秘密,有需要随时向他求援——这几年身在月煌,罗家的长辈们对于我的事情也是有心无力,唯一照顾我的人便是大校。虽然这么说多少有些不合适,但……在我眼里,大校更像是我的亲祖父。”
“到达驻地时,摘下黑色的蒙眼布,天色刚刚拂晓,残星仍旧点缀于远方雪山的上空,来自雪山背后的晨曦掀起长夜的一角——这便是我对问天山脉的第一印象,宁静,安详,却包含着某种远离人世的肃穆与淡漠。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呵,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确认身份与对接任务完成后,大校便乘车离开了驻地,留着我带带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一名矮小精悍的中年军官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行动开始了,跟随小队上车——他是负责行动的队长,代号为‘九尾狐’。小队一共六人,除我之外都是从问天山脉附近驻军各单位抽选出的,彼此之间都不大相熟。和在月煌时一样,大家都以代号相称——对了,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个时候,我在队伍里的代号,便是……‘勾陈星’。”
“路上,车上的绝大多数人一直在颠簸中保持着异样的沉默——可能是出于任务的保密性吧,或者是任务地点的未知性与危险性,大家并没有过多的交流。但,说来奇怪,尽管所有人彼此之间并不相熟,车内的氛围并不是那么的紧张和尴尬,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群天天相见的老朋友在某个黄昏像往常一样,聚在一张饭桌前,静静等待着某个尚未到来的朋友。”
“作为小队里唯一的女性,或许是出自对我的特殊照顾吧,‘九尾狐’会时不时和我聊上几句——据他所说,他和负责驾驶的‘青丘’常年在问天山脉沿线巡逻,对于这片绵延千里的雪山最为熟悉。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向我介绍着问天山脉的各种传说逸闻,九绝三十峰,每处绝境都有它的故事,或悲壮,或凄婉,对于已经在暗无天日的月煌呆久了的我而言,这些引人入胜的传说确实有着不小的吸引力,以致于听到入迷时,我都有些忘了这次的任务,还以为自己只是来度假的。”
“说起任务,在意外发生之前,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帆风顺——除却负责驾驶的‘青丘’和负责向导工作的‘九尾狐’,还有负责主要勘测任务的我和‘赤狐’,以及负责保卫任务以及后勤的‘银裘’和‘涂山氏’。我们按照任务要求在问天山脉的各个勘测点完成了全部勘测与巡逻任务,没有遇到任何困难。至于我具体负责的部分……嗯,涉及机密,我没有办法和玉成哥你详细说明,不过,这其中并没有什么问题。我负责的部分,的确只有我能做到。”
“完成任务时,夜幕已经蔓上了雪山的穹顶。在我们从最后一个勘测点回驻地的路上,那场意外发生了,给我原本便曲折不堪的命运又添了一笔陌生的色彩。”
“袭击来得毫无征兆——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整辆车被掀翻到空中,重重落在地上。毫无准备的我顿时头晕目眩,耳朵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模糊的视野之中,原本身边沉默的小队成员们在爬起身后迅速转换至战斗状态,拿起枪将我围在身后——毕竟我是小队里严格意义上唯一的非战斗人员,身上又有着军方绝密,恐怕他们早已做好了我在巡逻途中遇袭的保卫工作准备。”
“短暂的静默后,又是一声爆炸响,直接掀开了车的后门——我出手了,用‘指令’稳住了车辆,保护了面前的众人不被飞溅的碎片伤到。你知道我的,玉成哥,我不是那种乐意袖手旁观者,更何况,他们是在保护我。”
“随后,便是枪声大作。枪声响彻雪山的夜空,如同新年的鞭炮般,撕裂着我的理智。”
“不得不承认,当时的我的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非战斗人员——在依靠本能挡下第二次爆炸后,还没有反应过来该做什么的我呆若木鸡、伫立在原地,其他五名队友倒是迅速跑出车辆,依靠夜色的掩护与袭击者展开战斗。等到我反应过来、准备冲出车辆时,一颗手雷扔到了我的身边,尽管我下意识地构造出屏障抵挡了一下,但很显然,当时理性全无的我并不能复现‘指令’的真实水准,爆炸将我震飞到一边,失去了意识。”
“那种感觉,就仿佛突然被扔进冰冷的海水中,耳畔的枪声渐渐消失,剩下的,就是一些听不清的呓语,然后,就是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痒将我从一片死寂中唤醒。缓缓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了残骸与血污之中。”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体又传来一阵剧痛。好不容易勉强站起身,环顾四周,昨日我所乘的车辆已经遍布弹孔灼痕,旁边躺着许多尸体——我的战友,便置身于其中,五个人,都牺牲了。他们的脸庞沾满了血污,但尚能辨清身份。”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我很难说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原本以为,出身军旅、人情淡漠的我对于这样的牺牲,可以控制好自己在这种关头的情绪。但当时,我只觉得两腿一软,瘫倒在血伍之中,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悲伤。”
“五个人,其实我和他们并没什么交流,哪怕是在完成勘测任务后,我甚至连他们的真名都不知道。理性上而言,他们只是我人生路上的几位过客,匆匆一瞥的那种。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不,哪怕到现在,我依旧很难对他们有什么回忆。但,看着他们倒下的躯体,想到昨夜他们站在我面前的背影,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的情感,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很愧疚,更感到迷茫。”
“我瘫坐在那片血泊之中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那样坐着,面对着五位战士的遗体,还有那些身份不明的袭击者。直到某一刻,一阵风从雪山深处刮过我的身体,一阵寒颤将原本不知所措的我拉回了残酷的现实。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那颗手雷爆炸后的碎片进入了我的身体,划开了几道不浅的伤口。”
“说来也奇怪,照常理来说,按照当时那个出血量,我根本是撑不到第二天的——或许是因为那份奇妙能力的保护吧。但问天山脉气候复杂,时值隆冬,为了维持意识,回过神来的我还是从尸体堆里找到了些医疗用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顺便找到些干粮。”
“嗯?为何不用能力构造出通讯设备求援?呵呵……问得好,玉成哥。就在我简单处理伤口、补充食物的时候,我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其实在‘指令’中,也的确有紧急通信方面的技术。但当我试图进行构造时,我发现……我使用不了这份能力了。”
“是的,玉成哥,从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使用‘指令’了。”
“对我个人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毕竟我的日常生活并不依赖‘指令’。但在当时的困境之中,突然失去这份能力的确令我有些慌乱。面对荒无人烟的雪山原野,负伤的我失去了最有力的求援渠道。与此同时,逐渐恢复往日思维的我意识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如果这次袭击的目标是我,那么对我而言,长时间停留在原地将会有更大的危险。从当时现场袭击者尸体的装备和规模来看,这伙身份不明的歹人不达目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能够在我们巡逻的路上布设下如此等级的埋伏,恐怕幕后黑手有着Z国军方的背景,说不定,就是把我安插进这场莫名其妙的外勤任务的家伙。”
“既无法联系大校,又找不到回到驻地的路线,望着眼前静默而神秘的问天山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强忍着疼痛,挣扎着向着雪山陌生的深处走去。——当时的我只是想着,哪怕横死在问天山脉,也绝不能让对我有所图谋的家伙获得我身上的力量。”
“我尽全力沿着雪山间的小径向着山脉深处走着,没有目的地,更没有希望。我环顾着四周险峻的环境,试图寻找一片还算隐秘的地方,作为我的埋骨之地。”
“我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太阳西沉,星月再现,死寂的天空中偶尔会传来几声鹰唳——或许是当时听错了吧,毕竟那时的我,几乎完全丧失了感知力,身体也感觉不到外界的温度,仿佛坠入冰冷的渊海,只凭着一点残存的意识,踽踽独行,前进一步是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点意识也在低温和伤痛的作用下消失了。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上,很轻,轻如鸿毛。对于这片天地而言,再特殊的我也如同那力竭的燕雀一般,安静地倒在大地的怀抱中,归于尘土,归于寂静。过往生命中那不可思议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一场命运赋予的悲剧。”
“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从悲剧中解脱了。平心而论,我很高兴——即使这么说对不起一直关心着我的人,但,那一刻的感觉真的很轻松。原本失去的温度渐渐又回到了身体中,消失的意识又逐渐清晰起来。我不知道我的灵魂会归往何处,但对国对己,我问心无愧,无论魂归何处,我都坦然接受。”
“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毡房的穹顶。我似乎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身边很温暖,是一种被篝火围绕的温暖。”
“这可不是我想象中的魂归之所——如此真切的感觉告诉我,我还没有死,我依旧活在现实之中。”
“正当我准备悄悄起身、确认自己的处境时,他走入了毡房——那是我和他的初见。没有什么一见钟情的美好,他当时的眼里只有未曾预料我苏醒的诧异,而我,用他的话说,眼里满是紧张与警惕,就像雪山原野之上遇到人类的受伤的小兽。”
“嗯……多少不是那么令人愉快吧。在我出于本能反应、想要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先发制人时,他却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扶着我的身体,示意我先躺下,关切地告诉我,我的伤还没好,需要进一步的疗养,现在还不能妄动。”
“额,‘扶’这个字用的并不是很准确,具体而言,我当时是被他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当时我还负伤嘛,加上他的力气真的很大。这种情况下,我的警惕很快便化作了惊慌,全力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掌控——确切的来说,要是当时没有失去‘指令’的力量,我会毫不犹豫地先给他脑门来一炮。”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对他的误解,当时的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可见我想要起身逃出毡房,他立刻又把我按在了床上,不停地向我解释,他对我并没有恶意,这里的所有人都对我没有恶意。他只是在河谷中意外发现了已经昏迷多时的我,单纯向我施以援手而已。”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了一夜,我不愿停止挣扎、安心养伤,他不愿意让我误会他的好意,更不允许伤未痊愈的我离开病床。不知过了多久,负伤的我最终还是先败下阵来,实在没有力气再做挣扎,抱着疑惑和遗憾渐渐沉沉睡去。而他也被我折腾得精疲力尽,刚安顿好我没多久,便坐在病床旁的小凳上,伏在我身边酣然入眠。”
“这便是我在舍凝合谷和阿难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时至今日依旧是族人们之间的笑谈。——诶诶,玉成哥,你可别讲给周大哥听,我可是相信你才和你说的。不许笑!我哪里做错了嘛……不许笑!”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