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79年,越南在中越边境挑起武装冲突,派遣武装人员越界进行侵扰,打伤边民、推倒界碑,炮击边境学校,逐步蚕食边境地带,制造了浦念岭等事件挑衅中国政府。为维护边界安全。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全面展开。
回到部队的肖仲达第一时间集合全排作战争准备。肖仲达所属的二排隶属于A团直属侦查排,是名副其实的老资格部队,但这一次却没有让他们作为先头部队投入战斗,反而是作为常规部队执行常规作战任务。
“老肖,心里不痛快吧,才回家一天就被紧急召回了。”说话的人是排里的一班长,外号骆驼,之所以有这个外号是因为此人曾有过一天一夜训练完后不喝水的壮举,于是人送外号骆驼,久而久之部队里连他真名叫什么也忘记了。
“当然不爽了,人家说不定刚和某个老相好见面,搞不好是从被窝里被人薅出来的”二班长李光荣接话过去,但随即被骆驼瞪了一眼,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老肖,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光荣他们知道,肖仲达每次提到心上人都会莫名的发火或者难过。
“有啥的,兄弟之间开开玩笑的,不爽肯定是有的,毕竟刚到家和家里人团聚,但是没办法啊,越南崽子非调这个时候烦,等到时候上了战场我肯定多宰几个解解心火。”肖仲达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叼起一根烟。
“给我也来一跟,光荣烟光荣烟,听说抽完这根中华烟光荣也值得了。”背后突然冒出来一双手抢过刚发下来的烟。
“老毕,你再这么乌鸦嘴小心我打你黑枪。”骆驼刚吸上一口烟酒被来人的话给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恶狠狠地诅咒。
“玩笑话么,老肖,你回来我心里定心多了。”说话的正是二排排长毕忠良,他双手摁在肖仲达肩膀上,狠狠地压了一下,随即点上火端起一杯酒,“接上级通知,我们排三天后按照预案进入战场。”
众人纷纷站起,但随后又被毕排长招呼坐下,“我来和大家说这个事情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做准备,大家今天好好吃、好好喝,等会喝完去剪头发,后天上了战场,给我玩命的打越南狼崽子。”毕忠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们或许知道,又或许不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喝茅台酒。他们的大多数人都因为这场战争而改变一切。
1979年2月1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对着早已准备好的越南阵地发动炮击,重点打击越南士兵早已修好枪口炮口对准我军的明碉暗堡,。在第一轮炮击后,对越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肖仲达所在二排与1979年2月19日整排进入越南战场。
在前线的另一侧,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回穿梭在战地医院的过道中。无数受伤的战士被源源不断的从前线抬下来,地雷爆炸的断肢、被子弹掏空的胸口、被手雷炸伤的四肢在医院并不罕见,每一个护士医生都急急忙忙的穿梭在各个伤病员之间,但往往赶到的时候,伤员已经牺牲。刺鼻的酒精味和血腥味驱散走了战场上带回的硝烟味。
“小刘,小刘快来这边,伤员快不行了。”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大声的呼喊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她快步走到伤病员面前。小战士躺在满是血渍的病床上,没有一丝惨叫和哀嚎,一整段肠子露出体外,而小战士手紧紧攥着一节肠子,任凭护士怎么掰都无济于事。“这孩子才十九岁。”护士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被鲜血盖住的标识。“没有呼吸了,去救别人吧。”她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然后有快步走到别人身旁。不是因为冷漠,而是每天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时间去哀悼,她要抢占每一分钟去拯救更多这样的战士。
夜晚,她脱去满是血污的白大褂走到外面。医院外的枪炮声已经停止,只有偶尔传来几声枪响证明这里靠近前线,我军的炮火已经停止。她娴熟的从军装内兜拿出香烟,缓缓地坐在草坪上,越军和我军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一样暂停了交火,没有新的伤员从阵地上撤下来。燃烧的香烟在照亮了她的脸,几道血痕残留在脸上,是今天某个牺牲战士喷洒在她的脸上的,她狠狠地擦去,但又停下手,她不舍得擦去任何一个战士留下的鲜血,在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发生大哭了起来,声音之悲悯引来了白天那位护士。
“小刘,在这里抽烟可是会被人发现的。”那名护士走到户外,紧挨着她坐了下来。
“李队,身上都是铁锈味。”她下意识的向另一边挪动了一下。
“小刘,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你和别的姑娘不太一样,一眨眼也好几年了,我对你还是一无所知。”李队没有贴过去,只是坐在原地看着一口一口吞云吐雾的小刘。
“没啥好说的。”她踩灭烟头,准备离开。
“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李队看着地上的烟头,好奇地问道。
“就这几天学会的,天天闻血腥味鼻子太难受了,之前我照顾的那个伤员告诉我他们在战场上就会抽烟,一方面是解乏,另一方面就是缓解麻木的神经让鼻子舒服一点。”刘妍头也不抬只是看着前方,最近看到的鲜血和残肢太多,让她本已得到解脱的过去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她又一次把自己藏了起来。
“就当是散散心,解解压不好吗?如果身边的战友都不能相信的话,你还能相信谁呢?你今天可以不说,但是你可以一辈子不说吗?”李队没有站起,只是缓缓说道“里面的伤员都休息了,暂时也没什么要忙的。”
“我只是怕我说出来你们会觉得很可笑。”小刘嗤笑一声,又坐回了原地吗,或许李队说得对,自己一直把心事埋藏在心里,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过。“我其实不姓刘,我是被人收养的,刘妍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我的父母在那场风波中死了,妈妈被人推进井里淹死了,爸爸不堪受辱上吊自杀了,我被人剃了头,晚上一个人逃到火车站坐上了火车到了这里。后来被一个好心的妇人收养,才知道她也有个女儿,可惜几年前摔下山崖死了。”她又点上了一根烟,仿佛不是在讲自己,只是在叙述一个故事。
“后来呢?”李队并不惊讶,只是静静的听下去。
“后来我跟了这个人家的姓,改名叫刘妍,再后来养母让我参军入伍,我就加入了解放军。”刘妍掐了烟“这就是我的故事,没什么特殊的。”
“这么多年没想着回自己家乡看看?或许那场风波结束以后你父亲就被平反昭雪了也不一定。”李队站起身。
“没想过,我恨透了那个地方。”刘妍淡淡的说道,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的变化。“李队,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还有的伤员要我照顾呢。”
“那你原名叫什么?”李队转过身看着走远的刘妍,不禁好奇地问道。
“我叫”她顿了一顿,仿佛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我叫徐昕妍。”说罢边撩开布帘走了进去。
夜晚是最难熬的,又要挑战人常规的生理习惯,又要时刻防止越军偷袭。白天的战斗中,肖仲达的二排损失并不大,仅有几个战士因为跑的时候没有看清自己脚下的路而被崴到,几乎是没有伤亡的占领了阵地,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之前的炮火覆盖和团属尖刀连的搏杀。
“老肖,你说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身旁的骆驼也不禁疑惑道。
“的确,还是要注意一点的,我总觉得不太正常,越是安静越是心慌。”肖仲达刚想点烟,就被骆驼用手制止。
“条令条例忘记了?严禁在战壕中吸烟、生火,这乌漆嘛黑的,不是给越南人提供准确的位置吗。”骆驼夺过肖仲达手里的香烟,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去睡一会吧,我放哨。”肖仲达看了一眼骆驼,没好气的指挥他。骆驼比他年长几岁,又是部队里的老资历,但是因为文化程度不高所以一直以来也只是一个班长,但全排就属他威望最高,最得民心。
肖仲达一个人站在战壕里,他看着身边睡的横七竖八的战士,笑了一笑,再来时的火车上,他们还打趣着说回家就能光荣的站在门口等着媒婆来说亲。是啊,自己何尝不希望这样呢,但是永远跨不过内心的那道坎就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他开始在想,昕妍究竟会去哪里了,那天在火车上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她。
天蒙蒙亮了,微弱的光亮打进了混沌的世界,战场上被炮火轰炸过的阵地微微冒出青烟,肖仲达打了个哈欠,然而这个哈欠还没有闭上嘴,就发现了异常。远远的树林里,仿佛有几个东西在抖动,他揉了揉眼睛,确定是人。霎时间从喉咙里爆发出骇人的吼叫“敌袭!”一瞬间,所有的战士都被惊醒拿起了步枪对准肖仲达吼叫的方向。树林里的人突然间全部倾巢而出,数十人端着枪直挺挺的向二排所在阵地冲来。
等到战士们打完弹匣中的子弹,剩下还活着的越南士兵嘴里吱哇乱叫的跳进了阵地内,战士们被迫开始近身肉搏。这支号称陆地最强的战士同样也被这种不要命的战法打懵了,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从身旁抽出刺刀就开始反击。
肖仲达看着跳入战壕的敌人,一时间也慌了神,他从未真正意义上和这些敌人近距离接触过,以往都只是在远处看着他们在我军的火炮下灰飞烟灭。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个满脸泥污的越南士兵就冲到了他的面前,他被迫与对方扭打在地。
真实的战场是不堪的,没有想象中的英勇搏斗,有的只是为了打倒敌人而使出的下三滥的招数。两人扭打在地上,双手互相死死卡住对方的手腕,膝盖也时不时的往下三路招呼。打的痛时两人同时松手又再一次紧紧缠抱住对方。肖仲达双手紧紧卡主越南士兵的脖子,对方则在地上摸索着寻找掉落的武器或石头,就在即将掐死对面的时候,从身后另一侧冲出另一名越南士兵,端着手中的刺刀朝着肖仲达冲来。
一时间,肖仲达没有了思考,他呆呆的看着对面凶神恶煞的向自己跑来,直到那个身影跑到自己的面前,用身体扛下了刺刀“老肖,快跑。”李光荣扔掉已经打光子弹尚未来得及换弹的武器,一只手死死抓住捅进自己身体的刺刀,另一只手掏出了胸前的手榴弹,拉开引线。
在前线部队,手榴弹常常会被战士们剪短一截挂在脖子上。它的实质就是自杀弹,是战友们在战斗的最后时刻,一种心灵上的感情寄托,也是战友们最后的情感归宿。
一声爆炸之后,战场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肖仲达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聋了耳朵,他松开已经被他活活掐死的越南士兵的脖子,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来,却又一次瘫软下去。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能呆呆的看着眼前互相搏杀的战友们。
越军被悉数歼灭,但二排战士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刚才还在活蹦乱跳的战友,却在一瞬间失去活力变成一具尸体。肖仲达被毕忠良搀扶起来,“老肖,你没事吧?”说罢就拿出身上的战场急救包往肖仲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刺伤的胳膊上包扎着。
“我没事,去看看二班长。”肖仲达推开帮他包扎的毕忠良,径直走向李光荣身旁。只看了一眼,便止不住的开始呕吐起来。方才还在和自己说说笑笑的二班长,此时此刻已变成残尸,拉开引线的手已经被炸出十米开外,胸前佩戴手榴弹的位置被活生生炸出一个窟窿,就连他生前最爱惜的脸也被炸到支离破碎。
“老肖,老肖。”毕忠良赶忙走到肖仲达身边,拍着他的后背“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战争就是这样,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牺牲而停止,相反,正是因为某些人的牺牲才会变得更加恐怖。
肖仲达麻木的走向一旁的阵地,他没有哭泣,更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拿起身旁的水壶,机械的往自己嘴里灌着水,身旁的战士或多或少的也一样,他们没有悲悯于某个战友或朋友的离去,只是平静的给自己的枪换上子弹,将越军尸体抛出战壕,拿出准备好的裹尸袋将离开的战友包裹起来。他们都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只是听说过那些热血的故事,他们不是不会悲伤,而是悲伤到了极致罢了。一个新入伍的小战士呆呆的看着,突然举起枪将枪口塞进自己的嘴里,骆驼赶忙一脚踹上去反手绑住小战士乱抓的双手“干嘛!你不要命了!”确定小战士不再有过激行为便松开手起身站了起来。
“他家里人都没了,就剩一个堂哥。刚刚牺牲了。”肖仲达缓步走上前拍了拍骆驼的肩膀,“轻伤员,把他带下去吧,他不适合继续战斗了。”说罢一个肩膀受伤的战士就带着他从战壕中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战士以后会怎么样,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能回家,或者说能否完整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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