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护堤

“师姐,你总让我们抄这些有用吗?”

“是啊,我们早背熟了,不信我背给你看,昭明末年,三晋之南有名门,曰为管氏,其子弟皆称管夫子,称刀兵为管夫子刃,衣甲为管袍,奇斧七十二,列于道左鉴心清,古钺三十六,常有门镇砺其锋……”

“子锋……子峰!”师姐推了我一把,把我从思绪里拖了出来,自从师父病重以来,我每每守在榻前伺候,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

“现在朝廷命令各门,以管氏为长,殄灭不孝,险固河山……”

“师姐,你怎么刚进门就开始了,好不容易……”

“住口!”师父挣扎着坐起来,我们忙去搀扶,他老人家人老伐嘴,教训道:“这是朝廷新政,你们这些个小辈,只知道练功习武,从不关心门派前程……”

师姐冲我使了使眼色,我赶忙接话:“师父,我去把师兄弟们都叫来听令。”

“去吧,去吧,哎……”

等我回来的时候,师兄弟们已经把师父又搀回去了,难道都讲完了?大师哥一把揪住我,说:“小师妹找到了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师父都说完回屋了。”

“什么事儿啊,有这么重要吗?师妹她……她……”

“她怎么了……”

“她说,她要下山……”

“什么!她现在在哪儿!”

“别急,我把她又锁起来了。”跟我一道的师弟抢着答话。

“师兄说话的时候别插嘴,跟你说多少次了!”

我眼见大师哥又要学师父教训人,赶忙问他:“究竟什么事儿啊?朝廷还费功夫写了张纸给我们?”

“哦,被你们搅和的差点误了大事,”他边走边说:“现在朝廷越来越看重管氏,甚至让我们领导武林各门派,师父担心他走后,我们做事不仔细,闯出大祸,所以做了个决定……”

“什么决定?”小师弟又插话。

我赶忙让他闭嘴,不然师兄啰嗦起来连我都得罚站听着。

“现在军民人等,不分昼夜的在堤坝上巡视……”

“师哥,现在又不是汛期,为什么这么多人在坝上啊?”

师哥这回没发脾气,他面色忽然凝重,继续说:“现在外面谣言四起,都说有些门派对抗朝廷,不惜要损毁堤坝,让民间积聚怨气……哎,说多了你们也不懂,”,他拍了拍额头,半响才继续说道,“总之,师父决定管氏满门分为两支响应朝廷,一支前去固堤,所需财物皆由管氏开支,一支缉捕盗贼,以防伤民。子峰,你来当先头军,去探听探听,盗贼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有这伙贼人,回来报知与我,我亲自带领师兄弟们去剿除。”

“师哥,我也去。”小师弟开始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看来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师哥,我去辞别师姐师父,今天连夜下山。”

也难为师姐了,我们小的时候,她也就十七八出头,门中自我以下,前前后后三十多人劳她照顾,如今,眼见门派有事,我分忧义不容辞,只是门中那二十多位带伤挂彩的师兄弟们,又只能劳烦她一人操心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厅前带着大家拆去白事一应事物,师父严令,一切白物只能挂堂三天,务必在第三天晚上前全部撤除,不得过夜。

亡故的几位师兄,只有一人是我比较熟悉的,其他都严肃的很,只有练功的时候,他们才肯和我们在一起,现在他们的灵柩正被抬出来,一个抬棺的师兄弟脚滑,把一副灵柩摔在地上,我忙要去扶,师姐抢先一步过去,重新整理。

“师姐,你的贴身玉佩掉进去了。”

“是吗?”她神色有些紧张,但又迅速稳重回去。

“我帮你再撬开取出来吧。”

“不用……不用……”师姐吩咐师兄弟们赶快把灵柩下葬,不要再出岔子了。

她叹了一口气,告诉我出门所需的干粮盘缠都放在我屋里了,遇事切记不可再鲁莽。

眼见我又要道歉,她忙止住我:“不必了,那件事也不全怪你,你尽快下山吧。”

“传令山门众人,今夜晚饭之后,全部闭门,不许一人私自外出走动,违者立即逐出山门!……”

我刚刚出门,拜别了守门师兄,就听见传令弟子三宣戒令,身后顿时暗了下去,引得我一瞬间有些晕眩,我点起火把,夜入的很快,不一会儿,连脚下的石阶都看不分明了。身后开始不断传来鞭打声,但没多久,连这点声音都消散下去了。

这条路我从小走到大,连多少台阶我都数的清清楚楚,所以,不多一会儿,我就到了山下的酒店,我们常常来这里假装帮工,实则偷酒偷菜吃。每每老板把我们抓住作势要报官,师姐便遣人送钱把我们赎回去,这些年,我一直不知道她怎么猜到的。今天,我照例假装要偷酒,老板却摆了摆手,让我坐下来喝完再走,不必着急。说罢,还叫伙计送了几碟子小菜给我。

“掌柜的,我也不白吃你的,等我抓了盗贼,叫他多吐些银子还你。”

“什么贼不贼的,这个月只有你们这些带兵器的来往,各个神武,不赊不欠,除了你。”

他这是把我当贼了,我把刀往桌上一扔,假装要发怒,结果刚摸到银子,楼上忽然有人大喊:“发水了!发水了!”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从二楼跳着下来的,他一把把掌柜的从柜台里拽出来,夹着便走,我看他来得凶,提起刀也往外跑,想着在外面动手好些。

来到外面,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借着客栈的灯笼,隐约间一股泥水疯了一般在对面的渠道里打滚,像一条被捉住的大蛇一般。眼见着快要漫过渠道,冲上地面了。

“还不快走!”那个汉子推了我一把,老板还嚷嚷着要收拾细软,那汉子把他往地上一扔,径自往东走了。

我知道掌柜的舍命不舍财的主,也没心思劝他,,一阵助跑,那渠也就两米宽,我轻轻的跳过去,立在那边的田地里,舍着宝刀,划了几道口子散淤积,这么用兵器,非得被师父骂死。

不料,水势极其凶猛,回头的功夫,跟天河决堤似的,眼看着一道水迎面拍了过来,我躲闪不急,被它带着一路往下,撞上了一棵老槐树,我小时候还经常冲它撒尿。

纵然老腰酸痛吃不上力,我还是把手一钩,刀一横,总算卡在了树上,不至于再被水冲走。我看着那间客栈像纸糊的一般倒了下去,几盏灯笼也闪了几下,再也瞧不见任何东西。远处的山上,也响起了号角声,这是我们门派的警戒号,应该是知道发水了吧。

几个人扔出抓钩,把我拖了上去。我这才发觉,树上跟挂鸟似的,站了七八个人。他们各个是糙汉子模样,我这才看到,他们在树上绑了几只火把。

我把刀抱在胸前抱拳答谢,一来不失了礼数,二来加个小心总没错。

“你不用慌,我们是官府的人,我认得你,你小时候,你师哥还带着你找我们玩,比拳输给知县家的刁蛮公主,还哭鼻子。”几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我那时候学艺不精,我师哥……”

“行了,你师哥的本事,我们自然是晓得的,你现在还是打不过小姑娘吗?”他们又笑了起来。

我赶忙转移话题,“咱们怎么办,这树撑得住我们吗?”

“它可比你结实多了,听我奶奶讲,她小的时候就遇过发大水,其他树歪的歪,倒的倒,就它直挺挺的站着。你啊,也不用怕,等水小些,咱们就趟着过去,去你们门派打个牙祭。”

他话刚说完,一阵凄厉的喇叭声从远处传来,几个人立马示意住嘴,听了起来。我大抵听出有些规律的节奏在重复,那喇叭响了一阵,树上离我比较远的一个人,压着嗓子说了一声:“兄弟们死伤惨重,让咱们火速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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