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为阻黄河改道 宋王亲临淮北

文盛六年春,大周王朝根据古礼为皇帝举行了隆重喜庆的大婚典仪。而摄政王宋启愚也遵照制度,于皇帝纳采、问名、纳吉后把养德殿归还给了皇家,并发布谕令,准予皇帝问政和签发诏旨。

然而,婚礼过后,文盛帝脸上很快便没有了喜悦的神色。因为,他发现,自己除去上朝和参加重要活动外,根本就见不到宰执枢密等大臣,甚至连太傅宋好问进宫的时间也比原来减少了许多。这位皇帝郁闷至极,可他又无法从根本上改变现状。无奈之下,文盛帝只得一方面大力封赏了国丈司马 德文和熊延基,命其重金收买内外臣僚;另一方面则继续向一帮伴读施加压力,叫他们各自动用家族势力与公义王暗中对抗。

三月中旬的一个午后,宋启愚得到淮北巡抚李向波的奏报,称砀山一带发生了山崩,部分山体侵入黄河,并将河道向南挤出了十几里。宋启愚凝眉想了想,对坐在一旁的童道生和毛迪等人说:“从行文上看,这似乎只是一场小灾难,但我素知天道无常,水火无情,更何况还牵扯到奔涌的黄河。立即叫王庶和权正仪进府,我要向他们咨询地理和治水的情况。”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王、权二人拿着资料和图纸匆匆来到了公义王府。宋启愚招呼他们上前,和蔼地说:“都是跟着我几十年的近人,不消那些个礼数。基本的情况,我已叫申鲁给你们介绍了。二位以为此次灾祸将向何处发展呢?”王庶一边帮着权正仪将一张地图铺展在案头,一边沉声言道:“王爷,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宋启愚急忙凑上前问道:“王大人不妨给宋某详细说说。”王庶拿出一本古书呈给公义王,说:“有关黄河最早的河道记载出现在《尚书•禹贡》中。其上游,也就是孟津以西的河道因被夹束于山谷之间,几千年里,没有大的变化。而其下游,在汇合洛水、漳水后,先经巨鹿泽,又分成数支,分别打河北、山东几处流进大海。到了周定王五年,因洪水,黄河下游第一次南移,改从山东章武入海。而到了汉武帝元光三年,黄河在濮阳决口。河道再次南移,经巨野,由泗水入淮河。其后的几十年,黄河多次在屯氏河和旧河道之间来回摇摆,对地方造成了很大的破坏。直到王莽始建国三年,黄河在河北临漳决口,才把主河道拉回了北方,至山东利津一带入海。最近的几百年,黄河下游的情况相对稳定,未再发生大的变迁。”宋启愚边听边在图上摩挲着。他皱眉问道:“今年的这个灾祸发生在黄河故道上,而不是北边的主河道,这会有什么影响呢?”王庶又一拱手说:“王爷,根据记载,黄河历次闹灾都是在南移之后。虽说这次出状况的是水流较小的故道,但若赶上大汛,由着她借淮泗改道,那后果还是不堪设想。所以,我们还是应提前做好准备,投入人力物力,尽量避免此种情况的发生。”权正仪指点着图纸说:“王爷请看,如按李大人的奏报,则黄河这段新河道距离睢河只有区区三十里。它们一旦汇流再发了洪水,那恐怕连徐州城都要遭殃了。”宋启愚直起腰身,喘了口大气说:“希望佛祖保佑,今年莫来大汛。”他转头对秘书郎毕恒说:“起草谕令。第一,命淮北巡抚李向波立即调派人员物资,往砀山一带疏浚黄河故道,清理山石淤塞。第二,任命工部王庶为黄河事务督办,任命兵部权正仪为黄河事务协办,专司维护黄河沿线的水文地理,如有必要可随时征调沿黄地方的兵民钱粮。第三,命警巡军大将段鲲率领一万警巡前往淮北,听从王庶大人调配,参与治理黄河。第四,执政兼户部尚书文泰挂名黄河事务总稽查,协调有关治河的物资、钱粮、后勤、保障等等事项。”王庶和权正仪赶忙退后跪拜说:“臣谨遵公义王谕令。”宋启愚拉他们起身,又对左右顾盼道:“太师,太尉,各位大人,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副宰相陆祥楠躬身说道:“王爷处理危机,实事求是,雷厉风行,令我等钦服。”执政白铭肇也奉承道:“公义王能任用王大人、权大人这样的能臣干将,又能详细具体地布置工作,臣怎么敢有异议呢。”童道生则说:“治河必会影响地方生产,臣以为公义王可以适当减免沿河州县的赋税,以保障民生,稳定民心。”宋启愚微微点头说:“可以。太师先会同户部、工部计算个数据,我也好决定实际减免的额度。”毛迪咳嗽了一声说:“臣以为,还是该问一问王督办和权协办有什么困难需要朝廷帮助解决。”

王庶见公义王正在看向自己,赶紧说道:“启禀王爷。我与权大人即使现在就组建班底,调配物资,恐怕前去治河也要到四月末了。今年的汛期应该仍在六月,如此算来,时间上非常紧张。故此,老朽想仅滞留京城十天,在办理完基础事宜后,先赴淮北,衙门后续的事情则全部交由权协办处理。”宋启愚郑容应道:“好,此事就照你的意见办。”王庶又向上施了一拱说:“另外,老朽想举荐水建威出任河务参赞。并让他马上到前沿做各种准备,待我去了淮北,便可立即开展治河工作。”宋启愚略微想了一下说:“水建威是公义元年的进士,也算我的门生,现又正在宋州当差。由他组织人员、接收物资,并修缮濉河沿线的堤坝,确为最佳人选。就依王督办,调水建威进黄河事务衙门,加三品衔。还有,吏部郎中于东辉善于组织调配,熟悉官员情况,本王也把他拨给你们,让其出任河务襄赞。”不多时,毕恒呈上了拟好的公文。宋启愚仔细看了一遍,边夸赞“秘书郎文不加点,挥笔既就,很合本王心意。”边在谕令后面签上了名字。

此后的一段时间,宋启愚经常召见黄河事务衙门的官员,向其问询治河方略,帮其解决实际问题。随着王庶驰援淮北和李向波上了开始疏浚黄河的报告,宋启愚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慢慢放了下来。

六月初的一天下午,烈日当空,热浪烧灼。年近七旬的李向波刚刚巡视完了河道工地,正往营房走去。这位瘦骨嶙峋的老人颤抖着跨上石台。他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腔也有些隐隐作痛。他一把扶住身边的差役,又使劲挤了挤眼睛,晃了晃脑袋,才勉强支撑着进了营门。他自释地笑笑说:“老了,才在省城与黄河之间跑了几次就吃不消了。”旁边的随从赶紧涮了个湿手巾递过来说:“大人在省府公务繁忙,本不必亲自到黄河指挥清淤。可您却来回奔波了十几趟。这酷暑天气,连我等都有些受不了,何况您上了年纪的人呢!”李向波用手巾揩了一把汗,感觉到了一丝快意,怅然说道:“亏得今年水小,才叫我二百万淮北人没有受难。可这大河一天不回故道,我心里就一天不安生。公义王减了咱三年的钱粮,意思就是要咱们在三年之内治住这条大河,我又怎么能让王爷久等呢?再说,因抽调了大批民夫,今年的夏粮至少比去年亏欠两成,商贸和工坊也都受到了影响,我这个父母官咋能由着百姓过苦日子呢。”他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咱先喘口气,待会把熬好的绿豆粥给民夫和警巡们送去。今天就住在这儿,明天咱再到韦国祯督办负责的工段去看看。”

傍晚,李向波带着宋承康去看望了受伤的警巡和病倒的民夫。他安慰众人道:“各位乡亲出汗流血、不惜体力,是为了能早日解除黄河水患,为了咱一省的老百姓能平平安安地过生活。前日,公义王在给我的信中,也对咱淮北治理黄河的进度大加赞赏。王爷还说,他将于近期抽空来看望大家,并奖励在工作中认真负责,仔细上进的兵民人等……”在场的官军百姓听着老大人低沉亲切的话语,看着李向波疲惫清瘦的面庞,想着自家人逐渐宽裕的日子,感念公义王重如泰山的恩德,全都思绪翻涌。宋承康率先抱拳说:“李大人放心好了。我手下的这些警巡都是本省子弟,这些民夫也世代都在黄河边居住,他们为了家里的老子娘和儿女媳妇,就是豁出性命也会在明年大汛前,把河道疏浚通畅喽。更何况,李大人还给咱调了足够的生活物资,有谁会坏良心,不努力干活呢!”百十名伤号和随从纷纷大声地附和道:“对。请巡抚大人放心。我们都愿意听令。我等定会用今明两年把活干完。咱不能对不起公义王和李大人。咱得保障通省百姓的平安。”

晚上,李向波查完夜寝正欲回房。一股微风拂面而过,他不由得舒爽地直了直腰身,振了振肩背。可就在他恢复身位的一刹那,眩晕和心悸翻涌而至。李向波大叫一声,踉跄了两步,一头栽倒在了营房前的台地上。

很快,有关李向波病重的消息传到了开封。公义王览奏叹息说:“向波兄长积劳成疾,病势沉疴,我当即刻派良医前去为其诊病。”他略略思忖了一下又说:“李大人暂时不能理事,而治理黄河又是要务,淮北的民生也不敢耽搁,我看就调鄂州巡抚纪连华去淮北主政吧。”宋启愚抚着脸侧的白色蜗痕,咬着嘴唇说:“我本打算七月去巡视河工,现在看来要提前了。文相,你今天就把之前准备的赈抚物资发往徐州吧。”文泰赶忙拱手答道:“微臣一会儿便去办理此事。”宋启愚点头又说:“前次李大人奏称,沿黄有些区域遍地都是盐碱不适合耕种,文相可传令司农卿栽培十万株果蔬苗木,今年秋后或明岁立春发给宋州、砀山、淮北等地的农户种植,以增加百姓的收入。”文泰躬身拱手说:“微臣谨遵公义王谕令。”宋启愚又转脸对童道生和毛迪说:“此次,向波兄长病得突然,而纪巡抚要交接工作再从鄂州赶到徐州也需要时间,故此,本王打算快些处理完手头的公务,明后日亲赴淮北。我此去一为检视河工;二为探望向波兄长;三为考察民情,以调整来年的发展规划。在我离京的一段时间,监国理政的重任仍落在太师和太尉身上。你们要遇事商量、分工协作、团结一心、不惧万难,替我把国家的秩序维持好啊。”童、毛二人赶紧跪伏于地。童道生表情戚然地说:“向波大人是小弟至为敬佩的清官干吏。他这一病,小弟心里也十分难受。兄长只管往淮北去,小弟愿为您分担忧劳。”毛迪也磕头说道:“王爷,承循一定与童太师遇事商量、分工协作、团结一心、不惧万难,维护好国家的秩序和发展。”

酉末时分,宋启愚回到内堂。如夫人杨可先服侍他擦脸净手,换上便服,又扶着他在桌前坐定,这才去请韩夫人前来就餐。待宋启愚用了些酒饭,杨可离座跪倒说:“遵照王爷的吩咐,妾已准备好了您的行装。只是,妾有个请求,望王爷答应。”宋启愚虚扶了一把杨可说:“可儿不必如此,我既已纳你为侧室,就会视你为亲人,善待于你,有什么话,只管起来说。”杨可向前跪爬了一步,流着泪说:“伍晋在传令时,言讲李向波大人重病不起,生命垂危。遥想当年,若无李大人施恩,可儿哪有机缘拜入王爷的门墙,更无可能实现夙愿,照顾王爷的生活。因此,可儿想请求王爷带我共赴淮北。好让可儿看望看望自己的恩主,表达表达内心的感念。”宋启愚略一思忖,伸手把杨可搀起来说:“可儿有此心意,也属人之常情,本王答应你便是。只是,这一路遥远艰辛,我又要骑马探看濉河和黄河,不如你在后面由军队保护着,晚几日到达徐州。你看如何?”杨可拭了拭眼泪,仰脸望着宋启愚说:“服侍王爷是妾的本分,且妾骑得了马,也吃得了苦,情愿随王爷同去。”韩夫人见状,赶快走过来,笑着对宋启愚说:“王爷就带她去吧。可儿的骑术是我教的,并不差。可儿又懂医术,有她照顾您的起居,为妻也放心。”杨可再施万福说:“妾虽没有夫人的凌厉洒脱,但勉力跟随,卫翼王爷,可儿做得到。”宋启愚轻轻点头说:“前段时间,听说可儿用体己钱为河工上的民夫和警巡购置了藿香、甘草、薄荷等草药,说实话,我很感动。也好,既然你下了决心,那我就带着你走这一遭吧。”

几天之后,二十多骑人马驰骋在了广阔的豫东平原上。为首的紫衫白马老者乃公义王宋启愚,而在他身侧的后生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如夫人杨可。一行人先顺大道奔过了宋州,又折向北方,沿着黄河故道继续东行。申末,公义王的队伍到达了虞城以北。为了不惊动地方,宋启愚没有到驿站下榻,而是命令申鲁就近包了一个农家大院,安排众人歇息。

是夜,万籁俱寂,繁星点点。习惯了晚睡的宋启愚边凑着蜡烛的微光看书,边轻轻挥动着扇子,给睡着的可儿驱蚊扇凉。

亥正,略感疲乏的宋启愚伸了个懒腰,走到门前对外说道:“申鲁,伍晋,你们也累了一天,去歇着吧。”二人回身抱拳说:“我俩年轻,不觉得累。院子内外的岗哨均已布好,我们兄弟就在您门外轮流值守。您与夫人可放心安寝。”宋启愚微微一笑说:“我大周的治安虽未达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算太平。你们只管去,我这里不需要特别伺候。”申、伍二人赶忙躬身施礼说:“谢王爷关心。既如此,末将再到各处巡视一圈就去睡觉。”宋启愚轻轻走回内室,吹灭了蜡烛,脱下了布靴,和衣躺在了床边。

一刻钟之后,农家院内的多数人员都伴着蛐蛐的弹奏和悠扬的蛙鸣进入了梦乡。

这时,打村口的黄瓜地里钻出两个人脑袋来。其中一个小声祷告说:“真武帝君,我们弟兄逃命至此,只想借这些人两匹马,躲过姓韦的追杀,望神仙成全。” 另外一个手提钢刀的大汉则一边啃咬着黄瓜一边瞪着眼睛说:“格老子的。那些瓜儿做撒子嘢?现在才躺板板。他们最好睡死一点,莫逼老子杀人。”

子时,观察等待了许久的两个强盗终于有了动作。他们乘站岗的人到一边撒尿,猫身贴近了农家院。一个小贼麻利地翻过柴扉,几步奔到了拴马的桩子前,伸手就去抓马缰。另一个贼也紧跟着到了院里。就在他们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房侧值守的警卫跳将出来,高声喝道:“呔!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来这里撒野!”两个贼寇见势不妙,只喊了声“问候你仙人。莫与他们纠缠,快跑撒!”便双双飞身跳上卸掉了鞍辔的战马,想夺门而出。这时,另外三名岗哨也拽出兵器向这边围了过来。两个强盗看对方人多,不敢打斗,随用钢刀猛力抽打着战马,并骂道:“格老子的。风紧,撤撒!”战马被打得“哕哕”咆哮,撂开蹶子就向外冲,并一举越过了低矮的柴墙。一个小贼不无得意地回头调侃道:“瓜儿莫追。老子们共有七十二条好汉,个个杀人不眨眼……”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一声尖利的口哨划破了夜空。说来也怪,那两匹正往村口奔驰的烈马听了哨音,竟原地直立,腾空跳转,没有几下便把贼人颠了下来。申鲁带着卫士刚要过去抓贼,却被站在房前吹哨训马的宋启愚喝止道:“慢着,他刚才说己方有七十二人,先加强戒备,再派人探看。”二十多名警卫高喊着“遵命”,就地组织防御。而被惊醒的杨夫人,也手提一柄盾牌,飞奔出来,挡在了宋启愚身前。过了片刻,当伍晋扑将过去,牵回两匹战马时,那两个强盗早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在又搜寻了一番之后,申鲁、伍晋气哼哼地回来报告说:“启禀王爷。算那两个小子命大。末将们除了捡到一把钢刀和几颗牙齿之外,再无查获。”宋启愚接刀在手,上下打量了打量,凝眉说道:“据打前站的人侦查,此地并无大股土匪,想来该是流窜的贼寇。我听那二人的口音像是来自四川,而这刀身上也刻有一个绵字,顺着这条线索,也许能够查出贼人的底细。只是,我们明天要去探看河工,没有工夫查案。就把这些都交给后面跟进的王寅虎、程元甲处理吧。”申鲁、伍晋躬身抱拳应道:“全凭王爷决断。”

宋启愚挥手让卫士们都退了出去,转脸安慰杨可说:“没事的,就是两个小蟊贼。别说,你这丫头还真行,几百里急行军,硬是跟过来了,而且有危险时,你能第一个挡在我的身前。这份胆识和情义,我会记在心上。”杨可一边查看宋启愚身上有没有伤,一边红着脸说:“王爷是全天下人的主心骨,可不能有闪失。而且,卫翼王爷,服侍王爷也是可儿的责任。”宋启愚感觉杨可好可爱,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说:“你是女娲娘娘赐与我的九色神鹿,我怎么会不好好待你呢?”杨可娇羞地把头埋在宋启愚身上,满脸幸福地说:“可儿最大的心愿就是跟着王爷,如今美梦成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况且,况且,九色神鹿已怀有小鹿了。”宋启愚睁大了眼睛言道:“你是说,你……”他急忙把杨可扶到床边坐下,略显激动地说:“要是知道你有了,我可舍不得让你跟着来啊!不能叫你这么辛苦,这样,我让他们备车……”杨可笑看宋启愚说:“王爷不必紧张。他才一个多月大。可儿完全受得了。看王爷如此在意可儿,妾心里很感动……”

第二天中午,公义王一行经过百里疾驰,终于到达了由淮北警巡督办韦国祯负责疏浚的黄河工地。宋启愚先向韦国祯了解了河工上的基本情况,又探勘了河道各处的清淤进度,还问询了民夫和警巡们的生活状况,看望了正在休息的伤病人员。如夫人杨可则亲自为伤号诊病开药,并带领卫士熬制了几十锅藿香薄荷水分发给工人们饮用。为了激励士气,公义王还下令将于晚间杀猪宰羊犒赏全体河工。

申末,负责东部河段的徐州警巡督办宋承康得知王爷驾到,也急忙赶来砀山拜见公义王。

到了开席,考虑到杨可有孕在身,又为了让大伙逍遥自在,宋启愚随在敬酒之后,带着夫人回营歇息。临去,公义王还特意嘱咐申鲁和伍晋好好招待大家。这下,宴会上的气氛更加热烈,猜拳的、行令的、罚酒的、吹牛的、打闹的、表演的、光膀子傻笑的、被感动流泪的,民夫和警巡们做什么事儿的都有。韦国祯也殷勤备至,显得侠义豪爽。他端起酒杯,攀住伍晋的肩膀说:“老弟,哥哥这一辈子最敬佩的人就三位。一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公义王;二是杀伐决断的毛枢密;三是英勇敢拼的伍大将军。遥想当年,若不是他们进军巴蜀,哪有韦某的今天啊!”他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眼圈一红,垂泪哭道:“只可惜,伍大将军,伍大将军呀!”伍晋听对方提到自己战死的父亲,鼻子一酸,也掉了眼泪。宋承康站起身,举起酒杯向着西方供了几供,再把美酒奠洒在地上,开口说:“贤侄莫要悲伤。伍名老弟要是知道你现在跟从咱家王爷,他会含笑九泉的。”申鲁也赶忙安慰说:“兄弟,伍叔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可以说是死得其所呀。我想,好好保护王爷,就是伍叔对咱们的期望。”韦国祯又倒了一杯酒,上前致歉说:“哎呀,都是韦某不好,引得小将军伤心。我自罚一杯,给小将军赔罪。”伍晋已从悲伤中恢复了些。他端起杯来,坚定地说:“我父种下了善根,而我享用了善果。如今,有公义王、毛枢密和其他叔伯兄弟高看于我,伍晋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来,各位,咱们共饮此杯。祝我大周 国泰民安。祝公义王身体康健,万寿无疆。”宋承康等人听后连挑大拇指,并纷纷递过杯来,与伍晋碰盏而饮。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韦国祯又自斟了一杯酒说:“各位将军,你们可知全天下最抠门儿的是哪里人吗?”宋承康把脸一沉说:“韦老哥不是想调侃我们山西人吧!”韦国祯嘿嘿一笑说:“末将不敢。山西的老乡要是跟我们江油人比,那就得算大方的了。”申鲁呵呵笑道:“那你倒是讲讲江油人咋抠了?”韦国祯把酒喝下,抹了抹嘴说:“申将军,你看啊。全天下的人到了夏天想要凉快就得买扇子来扇。你们那些地方的人要么是自己甩着扇,要么是叫下人抡着扇。可我们那儿的人因为怕把扇子扇坏了,于是就骂上一句‘格老子的。这呵天想叫人热死撒!’再把扇子往凳子上一插,对着扇子摇脑袋。就象这样。”宋承康几人看见韦国祯滑稽的表演,又想象着那些蜀人可笑的动作,一个个捧腹爆笑,前仰后合,简直不能自已。

这场大酒直吃到子时才告结束。韦国祯命人服侍其他各将,而他自己则搀着微醺的伍晋往营房走去。伍晋突然一拍韦国祯说:“‘格老子的’,昨夜叫,叫那两个四川贼人,跑了。等,等抓住他们,就知道,是,是谁跟王爷作对了。”韦国祯心头一动,试探着问:“老弟醉了,谁会对王爷不利呀。还四川贼,你咋知道是啥地方人?”伍晋又一拍韦国祯说:“那俩贼说的,说的是四川话。咱这里,听着,听着稀罕。还有,他们拿的刀上刻着个‘绵’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韦国祯闻言脸色骤变,因为他知道那种兵器是他专为自己的百名亲兵打造的,意指他们来自绵竹地区。他又回想起自己去年为了讨好皇上命令三十个警巡将士假扮匪首,又火烧芦苇荡斩杀十余人的场景。他略微镇定了一下,打岔说:“老弟真是醉了。躺到棉花床上,盖上棉花被子就自在了。”

等回到指挥所,韦国祯立即唤来心腹低声交代说:“你马上把我亲兵手里的‘绵’字腰刀收过来销毁,绝不能叫人发现。另外,派出警巡往虞城一带搜寻四川口音的盗贼,记住,我只要脑袋,不要身子。”心腹答应了一声“把这些人就地正法,奴才明白。”便转身离开了。韦国祯用手抱着头,凝眉自语道:“公义王睿智英明,反应机敏,又势力强大,耳目众多,这露出的马脚能藏住吗?要是……难道就坐以待毙不成……”

次日,公义王再次接见了韦国祯和几十位工地负责人,并对其进行了褒奖。如夫人杨可则把熬制藿香薄荷水的方法教给了几位土郎中和做饭的厨子,并留下了不少草药。之后,宋启愚一行在宋承康的引领下离开黄河,向着省城徐州赶去。

在病榻前,宋启愚握着李向波的手,温言抚慰道:“向波兄长只管安心养病,我已调纪连华暂来徐州主政。河工上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本王会在淮北呆上一段时间。至于咱患的这个病吗?你就更不用担忧了。前有神医安先生,后有御医柳大人,现在我又把杨可带来了,只要你按时服药,仔细调养,身子定能好起来……”脸色灰黄的李向波紧紧地扯住宋启愚,浊泪不断地从他的眼中涌出。他翕动着嘴唇,努力地说道:“公义王,您那么忙,还来,看我。是臣,不好,给王爷,添,麻烦了。”宋启愚让杨可为李向波拭了拭眼泪,继续安慰说:“向波兄长跟我就不要客套了。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等你病好了,我还想请你进京替我掌管工部呢!到那时候,咱们还象当年一样,由我做东,到杏花营工坊喝上一天大酒。”李向波表情戚然地说:“王爷,真是仁义,君子啊!心里装的,都是国家,和他人。我李向波,得遇王爷,我,淮北,百姓,得遇王爷,何其,有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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