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义王去往黄淮后,太师童道生和太尉毛迪立即加强了京城治安。他们先在各个要道增设关卡,严查不法;又命各军控制人员,整顿纪律;还告诫官僚将吏遵守章程,勿犯规制;再令吴襄、刘戈、侯良、王虎在城内城外增布岗哨,以保秩序井然和人心稳定。结果,京师汴梁一切如常,并未出现任何躁动。可他们的这些举措却令文盛帝更加郁闷。因为,一些平日里与宫内多有来往的大臣因惧怕招惹是非、牵涉麻烦而选择了远离皇城。
这一天中午,文盛帝跪在宗庙里,面对几代先帝的画像和牌位哭诉道:“列祖列宗啊!虽说,朕没有秦皇的坚毅,汉祖的果决,光武的睿智,唐宗的英明,但朕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夙夜忧劳,礼贤下士,然而,十一年来,朕从未体会过九五至尊、乾纲独断的快乐。朕既没有人事权,也没有财政权,更没有军事权,甚至没有监察权。那宋启愚先是欺朕年幼,摄政天下,独揽朝纲;又以各种名目阻朕当国,恣意妄为;及至今岁,朕虽名为亲政,实则毫无权柄。试问古之伊尹、霍光、王导、李辅国有这样对待当朝的皇帝的吗?朕这样的傀儡恐怕连汉献帝、唐僖宗都不如啊!”他痛苦地以头抢地又说:“朕本想乘公义王离京收买利用宰执枢密和五军的将领,可除了宋太傅、司马国丈、陈泰增将军等少数几人奉诏外,竟无其他要员前来听命。更令朕绝望的是,近臣们一听说朕想褫夺公义王的权柄,便开始劝朕‘隐忍不发,且宜缓图’。这叫朕如何能甘心呢!”他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朕昨日问太傅他所讲授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否错了。太傅只说现在的国体与历代不同,已非一家一姓之社稷,而是皇权有限之国家,还说什么公义王施政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百姓。朕简直是不知所云!”文盛帝霍然站起,悲愤地说:“这种圣意不出大内的日子有什么意思!既然太傅不愿帮忙,那朕就自己想办法。纵使鱼死网破,朕也在所不惜!”他轻锤额头,在殿内来回踱了几趟,忽又抬头,毅然走到自己平常抄写佛经坐的小桌前,咬破食指,将血滴在砚台里,并随手拿起抄经用的黄绢,快速写下了一道密旨。
回到勤心殿,文盛帝立刻传见了伴读武端。他先把所有殿内伺候的人都赶到外面,又命贴身太监白禾、白田守在院子里,这才反身给武端下跪说:“卿救救朕吧!”武端被吓得手足无措,赶紧也跪下说:“陛下这是做什么?您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便是,万万不可如此呀!”文盛帝站起身说:“卿是朕最信任的人,当知朕终日为何苦闷。卿是朕见过最有胆色的英雄,当为朕化解身上的屈辱。”武端略略犹豫了一下,磕头说:“陛下是想夺回失去的权柄。可是,咱们现在门庭萧条,缺兵少将,拿什么跟公义王斗呢?”文盛帝长叹一声说:“哎!想不到你武端也贪生怕死,不肯救朕。你,你去吧。就让朕静待荼毒好了!”武端连连磕头,哭泣道:“皇上啊!臣绝没有背弃陛下的意思啊!臣被陛下看重,受陛下赞赏,纵使殒身灭门也报答不了您的恩宠啊!”见文盛帝没有表态,武端磕头出血,向前跪爬了两步说:“既然,既然皇上有要武端效命之意,也罢,我甘愿为您赴汤蹈火!陛下有什么吩咐,武端万死不辞!”文盛帝嘴角微翘说:“武将军,还是算了吧。你武氏一门哪能为了朕得罪公义王呢!”武端继续磕头说:“皇上啊!臣从给您做伴读开始,便立下宏愿,生为陛下脚边的鹰犬,死做陛下墓前的神兽。只要是陛下所差,哪怕刀斧加身,武端也绝不退缩一步。”文盛帝上前伸双手搀扶武端说:“武将军请起。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摄政王的势力虽然壮大,但其核心全在公义王身上,若我们以某种方式消灭了这个核心,那大周的一切自然会回到朕的手中。”武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试探着问:“陛下的意思是,要我行刺公义王?”文盛帝摆摆手说:“你,恐怕是没有这个本事。前日,朕得奏报,说公义王亲赴濉河,与民夫们一同担石筑堤。还说他经常驻于工地,与民夫和警巡们同吃同住。朕以为他身边的警卫必没有在京城时严密。而宋州知州水建威和淮北警巡督办韦国祯俱是朕拉拢多时的能臣。他们现在又都在河工上做事,该有机会对宋启愚下手的。故此,朕写了一道密旨,想让你带去宋州和淮北,传谕水、韦二人,叫他们见机行事,除杀国贼。”武端听到不是让自己执行刺杀任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陛下的差遣,微臣定然全力去办。”文盛帝取过两个信封和自己写的那道密旨,对武端说:“此旨你只能在水、韦二人面前宣读,过后还要还给朕。而这两个信封里装的,分别是水建威任职江南时所行的龌龊密事和韦国祯攀附反叛骆建成的罪证。或许这些东西他们本人都忘记了,朕这是提醒他们,当心自己的丑事见光。”武端想到自己家族一定也有把柄握在皇帝手中,战战兢兢地跪下说:“臣会小心谨慎,完成陛下的重托。”文盛帝拍了拍武端的肩膀说:“若爱卿此行成功,则你和水、韦二卿便是我大周的再造重臣。那么朕绝不会吝惜高官厚禄,世代名爵,甚至朕能以异性王位相赏。”武端激动至极,重重地磕头说:“臣谨遵皇命。臣谢陛下厚赐!”
几天后,已在濉河工地上忙碌了一个多月的水建威借口衙门有事特向河督王庶告假,返回了宋州。在被武端传旨和威逼利诱的过程中,水建威表现得诚惶诚恐,对答也有些语无伦次。他试探性地询问说:“武将军,但不知此机密要事还有何人参与?嗷,您别误会,下官的意思是,我只是个文官,手下可靠的人有限,若有武将出头,胜算会更大。”刚刚年满十八岁的武端缺少防范意识,脱口说道:“圣上用血写下的这道密诏只命我传给你和韦国祯将军。陛下说公义王在河工上的防卫不会那么严密,刺杀行动不需要那么多兵马。陛下还讲,若此计成功,水大人便是再造大周的重臣,甚至可以王爵相赐。”水建威激动地对着西方跪拜磕头说:“皇上聪慧,施恩厚重,必能成为一代圣君啊!”他又装作关心对方的样子,抓住武端的胳膊说:“武将军,此事我已知晓,自会设法相图。为了保守机密,您该少在宋州停留。另外,韦将军和我只能单独行动,不能相互干扰。故而,您到了淮北莫要再提下官名字,以免走漏风声,祸及自身。”武端呵呵笑道:“这个自然,替圣上做事,武某小心着呢!”
待武端走后,水建威抱臂托腮缓缓地走向后园。有两次,他竟险些撞在墙柱上。等回到内室,水建威突然哈哈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孤注一掷怎胜得我左右逢源!”水夫人迎上来问:“老爷又抽什么风?皇上身边的小武将军找你做甚?神神秘秘的。”水建威急忙制止她道:“嘘……你个蠢婆娘!生怕别人不知道啊。”他冲左右看了看,转身把门关上,又推搡着夫人进了内室才压低声音说:“这既是飞黄腾达的机会,也是诛灭九族的陷阱,可不敢乱嚷嚷。”水夫人嘟囔道:“什么机会陷阱的,老爷说的啥?”水建威把声音压得更低说:“你千万别给我透了风。武端是来传旨的。皇上命我找机会刺杀公义王。”水夫人大惊,一屁股跌坐在床头说:“妈呀!这可真是祸从天降啊!这,这,这……”水建威在他的脸蛋上拧了一把,狞笑着说:“皇上许诺,事成之后,封我王爵。”水夫人抓着丈夫的手,哆嗦着说:“可,可,公义王那么厉害,咱,咱,咱咋办啊?难,难道,你还真,真要……”水建威轻笑一声,又说:“去年,我之所以巴结圣上,是想在他亲政后受到破格提拔。谁成想皇上竟是个银样蜡枪头,什么劲也替我使不上。反倒是王大人在公义王面前举荐了我。现在,水某已是三品大员,怎么可能轻身冒险呢?”水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说:“那,你是不想跟着,跟着皇上了?”水建威摇了摇头说:“也不是。若陛下真的得手了,论功行赏,我也得占一份儿!”见夫人疑惑,水建威继续解释道:“被宣召的除了我还有淮北警巡督办韦国祯,故而我在回复武将军时,没有给他一句整话,也没有给他留把柄。至于行刺,我是不会冲在前头的。”水夫人略做思索说:“如果,如果大事都被人家做了,皇上又,怎么会封赏你呢?”水建威嘿嘿一笑说:“这你就不懂了。我告诉你啊,前些时,我不是一直在濉河公干吗,州里的捕快尊奉程元甲将军的命令在包河边上逮到了两个四川贼。当时,我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把人交上去,而是派心腹审问了他们。结果,淮北警巡督办的很多脏事都被我知道了,其中就包括公义王最痛恨的杀良冒功、表演钻营、阴谋设计等行为。我现在只需把一部分口供提供给武端将军,让他用以威胁姓韦的。我却躲在后面观察动静。若陛下一方得势,我马上跟进,夺了段鲲的兵权,再进京勤王,成不世之功。若公义王无事,我就卖了武端和姓韦的,再向皇上表示我这是替他脱罪,也能两面得利。总之,我是要八面玲珑,立于不败之地的!”水夫人呵呵笑道:“你还真鬼呀!说不定哪天我被卖了,还帮着你数钱呢。”水建威刮了一下夫人的鼻子说:“那是对别人,对你和吾儿我可从来没有使过坏心眼。”说完,水建威抬脚就向外面走。水夫人赶忙叫道:“哎,哎,快用晚饭了,你干什么去。”水建威只回了声“安排大事。”便头也不回地拉开房门走了。
次日晌午,眼见崩塌进黄河里的山石被河工们一点一点清出,宋启愚点指着前方先以木柴烧灼再用凉水激石的民夫说道:“韦将军,你们的进度很快吗。照这个速度,河道中间的这座小山过不了几天便能被移除。若再把其它十几处山体烧穿,则旧河道就可以恢复了。到那时,本王必定重重地封赏你。”跟从的韦国祯赶紧抱拳躬身说:“区区微劳,不足挂齿。王爷和夫人能亲到一线,末将及从属们哪有不拼死用命的道理。况且,我们身后还有二百万淮北百姓翘首期盼,末将就更不敢怠慢了。”在旁边听用的黄河事务协办权正仪一拱手说:“王爷,其实两边的山体都不打紧,关键是眼前的这座巨石和宋承康将军负责的萧县河段。为了能快速疏浚这些地方,臣建议调动段鲲将军的部分人马前来做工。”宋启愚略微想了一下说:“我看可以。就调刚刚修缮完太丘石堤的两千警巡去萧县吧。”此时,几个民夫挑着水桶向这边走来。韦国祯挑起大拇指说:“杨夫人贤良淑德,不惧苦累,跟从王爷终日忙碌在咱河工上,真是叫人敬佩啊。”权正仪也笑着说:“可不是吗。那些受夫人诊治的伤号全都夸赞说,杨夫人是女娲娘娘转世,救苦救难啊!”
傍晚的闷雷,为黄河故道带来了一场急雨。吃过了晚饭的宋启愚见有不少民夫在远处的泥水中肆意打闹,便对申鲁吩咐道:“命令筛锣,叫民夫和警巡们回工棚休息,莫受了凉。”申鲁赶忙答道:“权协办已经命人传令去了。不过,不瞒王爷,被太阳炙烤了几日,连我都想冲进雨里凉快凉快呢。”宋启愚呵呵一笑说:“年轻人火力壮,真好啊。那就允许他们稍玩一会,但还是该提醒大伙,擦干了身子再睡,别被雨水激出病来。”
回房后,宋启愚爱怜地对脸色憔悴的杨可说:“可儿今天吃的不多,又吐得厉害,真叫人心疼,不如明日你先回城,休养几天再来。”杨可强换上一副笑脸,上前挽住宋启愚说:“可儿哪有那么娇气?我吃的少是因为夏天胃口差,晚上睡一觉就好了。王爷不要为我担心。”宋启愚轻叹一声说:“你呀,就是太倔强。想为我多做点事,也总得身体吃得消才行啊。你现在怀着娃娃,还整日劳作,怎能叫我不担心呢?”杨可把头靠在宋启愚肩上,甜笑着说:“能够日夜守着王爷,伺候王爷,可儿内心无比幸福,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晚间,骤雨初歇,空气清新。黄河故道和砀山林地都被皓月照得白亮亮的。劳累了一天的民夫和警巡们禁不住静谧的诱惑,早早进入了梦乡。可淮北警巡督办韦国祯却辗转床头难以入眠。他坐起身来,用手抱着脑袋微声自语道:“怎么办?怎么办呢?不听皇命,圣上放不过我。他只要把我擅杀无辜、残害兵民的丑事捅出来,或者把我的那两个亲兵交出去,王爷必定要我的命。可是,行刺?仅凭我手里听命令的几百人,跟找死又有什么区别呢?”他起身走到栅栏窗前,仰头凝望着天上的明月,沉思道:“硬来难得善终。在我这儿动手也会引火烧身。不干,更是搪塞不过。”他又转回卧榻,恨恨地骂道:“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滑头,下午只向我宣读了一遍,又让我看了两番,却不曾把旨意交给我,这样,就算我想向公义王告发你们,都拿不出证据。”他一头扎进薄被里,用手握着被角,长吁了一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非调到中原来,还招惹这些个是非!怎么办啊……”
第二天,做贼心虚的韦国祯总感觉公义王在怒视自己。他心里害怕,于是借口要到渡口接运物资,就带着百十个警巡离开工地,往西行去。
韦国祯顺着黄河故道走了五六里,突见前方横亘着一道南北走向的土堤。他心不在焉地遥指问道:“那边,那边的土堤咋筑这么高了?”牵马的警巡惊诧地说:“将军怎么忘了,不是您让加高的吗,说这样方便咱们施工。前面还有一道引流堤,土堤那边就是现在的黄河呀。码头不也在那边吗?”韦国祯拍了拍额头,自释道:“哎,忙得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走,我先过去瞧瞧,你们随后跟上。”说完,韦国祯往马屁股上加了一鞭,仅带了几个亲随,就往土堤奔去。
土堤西面现出了一片广阔的水域,那是先被黄河改道的力量冲击切挖,又被人工垒土围起来的巨大湖泊。骑在马上的韦国祯伫立良久,拍着脑门说:“风雨无常,地动山摇,水决堤溃,漫野汪洋,此皆天灾,非人力所能抗拒。”他又很得意地仰脸笑道:“皇上出的这道题,竟被我无意间破解了。”
数日后,在四千河工近两个月的持续努力下,崩塌进黄河故道里的那座小山终于被开出了一道宽逾二十丈的缺口。宋启愚指着正在艰难地抬动巨石的警巡和民夫们说:“若非他们抛家舍业,若非他们出汗流血,若非他们甘冒水火,若非他们千锤万凿,咱们哪能这么快就看到疏浚黄河的希望呢!传令下去,赏韦国祯从四品衔,全体河工每人赏银一两。”他又回望了一眼在工棚下忙碌的杨可,对身边的人说道:“这儿的工作告一段落了,本王也该去承康负责的工地,协助他清淤了。今天,又正好是七月十五。晚上,我要祭奠那些在治理黄河中死去的烈士。我还要赐众人酒食,以慰劳他们这些天来的辛苦。”黄河事务协办权正仪赶紧躬身拱手说:“我等河工仝人感谢公义王及夫人的高恩厚德。”
七月下旬,淮北地区进入了真正的雨季。连绵几天的降水把本该奋战在河道里的警巡和民夫们赶回了工棚。
早晨,刚刚巡视完营房的公义王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转身对宋承康、段鲲和权正仪说:“眼看就到中秋了,这批河工已经苦干了四个月,河道也清理了一多半。乘着今日雨停,本王允准他们返乡,打理自家的事情,毕竟农时不等人啊。至于剩下的工程,就由警巡弟兄们承担吧。”宋、段、权三人赶忙抱拳说:“末将谨遵公义王谕令。我等立即着手遣散这批民夫。”宋启愚又说:“权协办,将我之前准备的钱粮赏给河工们。告诉大伙,他们在疏浚黄河时的贡献本王不会忘记。”权正仪流着眼泪应道:“臣遵命。王爷大仁大义,民夫们也永远不敢忘怀。”
与此同时,负责砀山工段的韦国祯也在秘密地进行着自己的部署。
是夜,一支二百多人的队伍悄不言声地出现在了拦挡黄河的土堤前。在百十支火把的光照下,韦国祯面目狰狞地命令道:“亲兵守住两端。叫民夫们上堤。给我挖!”虽然有个别工头表达了疑问,但都被韦国祯以“这是王爷的命令”为由,堵了回去。民夫们不敢争辩,纷纷走上土堤,举起锹镐开始刨掘。
四个时辰以后,随着一声闷响,被围挡多日的黄河冲垮了土堤,咆哮着向故道涌去。这时,站在岸前的韦国祯一声大喝,命令亲兵张弓搭箭射击正在往岸边逃跑的民夫。这些劳工对韦国祯的残害毫无防备,除了被乱箭射死射伤的,就是不得不跳进黄河被急流卷走的。更可怜的是,近千名驻扎在砀山低洼营地里的民夫,于睡梦中就被滔天的河水吞没了。
铺天盖地的水头在越界成功之后,并不愿意停歇,而是一边冲噬着面前的障碍,一边怒吼着往东疾行。
天色微明的时候,公义王带着申鲁、伍晋、宋承康、段鲲早起巡营。到了营区西面,宋启愚隐约感觉出了异样。他登上坡地,聚拢眼神,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道反射着金光的水墙。公义王再想传谕已然来不及了。他只能让几个部将拼命地吹哨,以期多唤醒几个人。说时迟那时快,大水奔涌而至,转眼间就把岸边的几处营地摧毁了。宋启愚大叫了一声:“可儿是旱鸭子!她还在营房,我得去救她呀!”他抬脚就要往坡下冲,却被段鲲一把抱住。段鲲说:“这水太急,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承康、伍晋保护王爷。申鲁随我去救杨夫人。”可待段鲲和申鲁甩脱衣甲跳入水中的时候,河水已经漫过了东边的所有营区。
段、申二将向前游了三里多地,其间有无数人头在水面挣扎。他们顾不得这些人,只对其大喊道:“快去西南的高地,王爷会救你们的。”二将又向前游了一程,终于接近了插着王旗的碉斗。还有二三十名警巡在那附近“噼哩噗噜”地交替下潜。等离得近了,申鲁才看清那是权正仪和河工衙门的人。权正仪看见二将嚎啕大哭道:“快救王爷,快救王爷啊!我冲过来时,王爷的营房正在崩塌,可却没人浮上来呀!”段鲲打断他说:“王爷无事,现在西南的高地上。快告诉我,你们可曾看见夫人?”权正仪刚刚喘了半口气,立马又紧张道:“没有啊!快随我来。”说着,他又翻身潜入了水中。段鲲和申鲁也紧跟着潜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在外围警戒的王银虎和程元甲带着千余部队赶到了水边。在这支生力军的救助下,大批被困的警巡平安地上岸了。然而,任段鲲等人如何寻找却再也没能觅得杨夫人的踪影。到了午时,已经筋疲力尽的申鲁仰天哭喊道:“杨夫人,你在哪里啊?末将无能,末将无能啊!”
消息传到了公义王处。宋启愚眼望着碉斗方向垂泪说道:“可儿,可儿,是我宋宣道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啊!”他双手合十,冲着大河跪下说:“天地山川,万物自然,请你垂怜可儿,莫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然而,黄河除去洪波拍岸、河水激荡外,再未给出别的回答。宋启愚站起身,指着东边命令道:“徐州离此不过百里,虽说那里地势较高,但在大汛面前,恐怕也会有一定的损失。宋承康,收拢你的人马,沿河往下游救助百姓。程元甲,带上你的部队,快速驰援徐州。”宋、程二将和近旁的警巡全都跪下,哭着请求道:“王爷,就让我等再搜索搜索附近的水域吧。我们一定能把杨夫人找回来。”宋启愚摇了摇头说:“水火无情,天意难测。你们,你们执行命令吧。”
申时,黄河故道里的洪峰退了一多半。宋启愚冲到已经倾斜的碉斗南侧,一边用手扒拉着淤泥,一边呼喊着杨可的名字。
过了许久,公义王颓然地倒在地上。那一瞬,他只觉有无数小东西在自己面前晃动,睁眼瞧时,却是一群蚂蚁爬将过来。宋启愚无力地哀嚎道:“九色神鹿命归黄淮,宣道思之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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