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三年大梦如初醒,千羽再一次踏上玄剑宗的大门,心绪却比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要复杂,迎接她的是唐青的一记铁锤:“苏鸢,你舍得回来了。”

千羽顿了顿,自然道:“有你这个好友,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唐青白了她一眼:“少来这套,要不是玄明师兄,我看你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两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一路朝着映月轩而去,张天全见了她,也只是笑着捋了捋胡子:“回来就好。”

李蔚与李姜见了她,也是一脸高兴:“师妹,你可回来了,我们映月轩四剑客又可以为所欲为了。”

李蔚与李姜是双胞胎,两人身形容貌俱是一样,只不过熟悉他们的人自然认得出来。

这李蔚眉尾处有一黑痣,千羽自然也是知道。

千羽道:“自然,我们映月轩在玄剑宗可是鼎鼎有名的,这次回来我们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李蔚附和:“那是自然,为了给你接风,唐青可是把她这两年搜罗的好酒都给拿出来了。”

李姜也道:“今夜注定无眠,有酒无肴可不行,山下千寻镇香满楼的菜品不错。”

唐青也笑了起来,难得温和地看着千羽:“你看,大家多想你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眼看着四人都做好决定了,张天全装模作样的“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他们的师父全程都在一旁听着,“你们可不要太过放肆,把我这个师父都放在哪里了?”

四人都不以为意,唐青叹了口气:“师父,我们自然是把你放在心里的。”

张天全瞪着唐青:“不成体统。”

却是没有对刚才的行动有任何的说辞,反而走的时候,看着众人道:“适合而止,别太过分。”

李姜听得张天全如此说,喜形于色:“你们等着,我这就下山去香满楼买上几个好菜。”

想着今夜是睡不了了,白日里与百里玄明分开时,百里玄明说晚上找她,可是此时她与映月轩众人正喝的尽兴,索性也不理他的讯息,只写:“今夜有酒无眠夜,不见,明日再说。”便让灵蝶传了过去。

不过是片刻,百里玄明便又回了信:“既然如此,别喝的太多,早点休息。”

千羽与百里玄明的那点东西唐青自然都看在眼里,此时的她喝的有些多,连眼神都变得模糊起来,她道:“苏鸢,你跟玄明师兄说了什么?可不能做见色忘友的事。”说完还舒服地打了一个酒嗝。

千羽虽然也喝的多,但她一直很清醒,她看着唐青,“自然不会。”

李姜凑了上来,“师姐,苏师妹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看你却保不定。”

唐青顿时气不过,作势便要捶李姜:“好你个李姜,竟然编排起你师姐了,看我不打你个两拳。”

李姜一边躲一边道:“哪里没有,你与苏坤师兄可真是浓情蜜意,平常我叫你帮我做个剑穗,倒是百般不情愿,苏坤师兄都没开口,你就给他做……”李姜边说边委屈起来,他自小便跟在唐青后面,对于唐青自然有不同于师姐弟的情感,可是唐青对于他却是半分姐弟之外的情感都没有。

千羽此时倒是听明白了,眼见着两人要打了起来,她拉住唐青,又止住了李姜接下来的话,道:“等等,你们什么情况,怎么自家人打起来了。”

李蔚这时也站了起来,拉住李姜就往外拖,“你做什么?今天苏师妹回来,是喜事,你干什么让大家都不高兴。”

李姜被屋外的冷风一吹,酒也醒了不少,回了屋,见唐青还生气的不理他,躬身作揖道:“好师姐,你原谅我,我就是多喝了两口,便浑说了起来。”

唐青却是冷笑一声看他:“我知道,你就是看不得我好。”

说完却是不理众人独自回了屋。

千羽觉得不对劲,问李蔚:“唐青怎么回事,以前没见她这般小性子。”

李蔚解释道:“你不在的这两年,她跟东峰的大弟子苏坤走在了一起,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前没进玄剑宗时两人就认识,只不过裴洛绾一直跟她不对付,两人没少有摩擦。”

千羽对于苏坤的印象不深,只是知道他是东峰的大弟子,她两年在玄剑宗时,虽然常常与裴洛绾有摩擦,但两人争执时苏坤一向不管,他既不偏向裴洛绾,亦不对苏鸢恶言相向。

以至于千羽对他的记忆实在少的可怜。

千羽道:“裴洛绾一向如此,便是不喜欢别人,也要自己成为世界的中心,东峰上我看没有哪个能逃过她的魔掌。”

李蔚感叹:“她是宗主的女儿,自小便是金枝玉叶般的长大,与我们这些乡野之人自然不可比,她见唐青与苏坤师兄在一起,便时时说些嘲讽之话,唐青她出身本就一般,自然便听得不舒服。”

千羽自然见识过裴洛绾的那副样子,若不是她是宗主的女儿,她在两年前必定狠狠教训过她一顿了。

李蔚继续道:“你别看苏坤师兄在玄剑宗中资质平常,但他是正统的皇室子弟,不然也不可能入的了宗主的东峰之内,你没看连裴师妹都不敢轻易得罪他?”

千羽呢喃道:“皇室之后?”

“不过这皇室之后又有什么,入了玄剑宗,跟这些身份地位又有什么相干?”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高门贵族与平民百姓之间的鸿沟那是千百年都存在的,虽然表面上看着都是一样的人,但是都不一样,就像玄明师兄,不管他站在哪里,他与别人便是不一样。”

提到百里玄明,千羽嘀咕着:“哪里不一样?还不是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李蔚似是有感而发,“所以说,人与人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但愿唐师妹能够得偿所愿吧,不过我还是希望她能过的开心一些。”

千羽点头:“她性格虽然泼辣了些,但是心肠却是极软的,我走的时候她还无忧无虑的,可是没想到我回来的时候她却这般为情所困,师兄,你放心,晚上我来开解开解她。”

听到千羽如此说,李蔚点头道:“你们女孩子好说话,我跟李姜两个大男人,倒没得说出来惹她生气,不跟你说了,今夜酒也喝的差不多了,我带李姜回去了,苏师妹,你们夜里也不要谈的太久,早点休息。”

千羽去了唐青的房间,见唐青一个人躺在床上,既不说话也不动弹,也不知她睡了没有,她刚想回自己房间,就听见唐青说:“既然来了,还走什么,我们之间那么要好,时常同塌而眠,今夜喝的这么多,想来也睡不好,你来与我说会话。”

千羽关了门,没脱衣服就上了榻,“怎么回事?今夜见你喝的多,反而倒是一脸的不高兴,我回来了你还不开心,枉我将你当我的知己好友。”

唐青气哼一声:“倒来寻我的不是,你一走两年,难道还是我的过错。”

千羽一听这话头不对,赶忙道,“是我的错,说说吧,你与那个苏坤是怎么回事,他也姓苏,刚好是我的本家呢。”

“他要是有你的一半好,我也不必有这么多的伤心了。”唐青幽幽叹了口气。

千羽抬起身子:“他欺负你们?”眼看着便是要去找场子,唐青将她拉了下来,继续躺着,她道:“他哪里欺负的了我,不过是他性子温和了些,便有些优柔寡断。”

千羽“嗯”了一声:“然后呢?”

唐青声音低低的:“他说他要回去了,他父亲过世,让他回去,他本来能来玄剑宗不过也是因着他身体不好,他父亲又是皇室,便与宗主说让他入了玄剑宗,此番他家中有事,自是要回去的,他想带我一起回去。”

千羽听了个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你跟他回去?”

唐青转过头看她:“并不是太想,我自小与你一般是个野孩子,得了莫大的机缘才入得了玄剑宗,又拜了如此好的师父,我自是万分不愿。”

千羽又道:“他怎么说?”

唐青叹了口气:“他自有他的难处,他家中是皇族之后,自然关系重大,我与他说了我的想法,他也是迟疑了许久,他既是想与我在一起,可是又放心不下独自守着王府的母亲,我希望他选择与我在一起,不再理会世俗的俗务,可是既然俗世中还有牵绊,那又怎么能两全。”

千羽默然不语,唐青的境况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提醒。

她今日来玄剑宗,可不是来和百里玄明成亲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日百里玄明若是知道她如此欺骗她,必定恨她不已,一想到此,她的心中便抽痛起来,过去两年与百里玄明所经历的种种就像发生在昨日,她终究是要辜负他了。

第二日一早,百里玄明便在西峰下的竹林等她,一袭白衣的他立在林中,仿若竹节般挺立。

“玄明。”还未到跟前,千羽就忍不住叫了他。

百里玄明转过身,看见她便是淡淡笑了起来,他并不经常笑,所以这一笑便如春花绽放,万物长春,千羽一时怔然,过了片刻,叹道:“不许你笑。”

百里玄明问她:“为何?”

千羽自己却忍不住笑了:“只准你在我面前笑。”

百里玄明整个人都柔和起来,他轻轻拂去千羽发梢的落叶,道:“别人怕我还来不及。”

千羽环住他的腰身,头埋在他的胸口中,“怎么会。”

百里玄明只觉得怀中女子极软极美,光是这样的怀抱便已让他沉醉,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还有半个月。”

千羽抬起头:“什么半个月?”

百里玄明回答她:“宗主已允我们的婚事。”

千羽倒是惊讶:“他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他不是还想把他的女儿嫁给你。”

百里玄明郑重道:“今生今世,我只会娶你一人,再不会有旁人能入我眼,入我心。”

百里玄明突然如此认真,千羽倒是难得的没有打趣他,她的眼中满满都是他,她亦笑了:“我也是。”

“只不过还有一事,”百里玄明默了片刻,道,“宗主欲将门主之位传位于我。”

千羽不解:“裴宗主如此年轻,怎会现在就传位于你?”

百里玄明淡淡道:“原本我下山历练之前,宗主就欲将其位传与我,这事张师伯也知晓,他也赞同,昨日回玄剑宗我才知晓,原来宗主的旧伤复发,昨夜见他倒比两年前苍老了许多。”

“我与他说了你的事,他也是沉默了片刻,便同意了,只说让我先承继宗主之位,随后便办理你我的婚事。”

千羽靠在他的胸前,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等在那一日吧,也不急在这一刻。”

百里玄明点点头:“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千羽抱紧了他:“有什么不安的,我不就是你的眼前,在你的怀中,难道我还会飞了不成。”

百里玄明笑了笑:“也是。”

两人说了会话,百里玄明便要带她回雪庐,说是以后既然两人要在一起,自然雪庐的布置不能只有他一人,千羽知道他是想与她多待一会,她也不拆穿他,便随他去了雪庐。

雪庐从前的样子千羽还历历在目,此番再去时,却已经大变模样,原本冰封千里的雪原已经不见,转而却是荣荣绿草,莺飞草长,空气中不再是凛冽的寒风,反而是吹面不寒的暖风。

雪庐,如今只有那块牌匾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其他种种竟如新生一般。

千羽知道雪庐乃是百里玄明心境所化,此时他心中情意满满,自然是如沐春风,心如朝阳。

她道:“如今这院子我喜欢,可比以往好的多,嗯,这里我要种上一颗桂树,等到金秋时院子里慢慢的都是香味,还可以做桂花糕来吃,唐青最喜欢这些糖果点心,到时候我做了送予她,她必定喜欢……”

千羽说着说着自己倒是先遐想起来,她又回头看他:“你说好不好?”

百里玄明温柔看她:“自然很好。”他从怀中拿出一块龙玉递给千羽,千羽拿了过来,触手时只觉温润清亮,一看便是块好玉。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自小带在身边,”百里玄明道,“送给你,我娘要是知道有你这个媳妇,必定很欢喜,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千羽咬着嘴唇:“既是你娘留给你的,我又怎么能要?”

百里玄明点了点她的额头:“她要是知道我给你,不知道有多欢喜。”

“如此,我就收下了,”千羽倒是不客气,揣进自己的怀中,可是转念一想,玄明送了她如此重要东西,可是她却没有送他一件,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趁着玄明不注意时,踮起脚尖,在他面颊上落了一吻:“还你的。”

原本大大咧咧的人,这时却也不好意思起来,“我身无长物,可没有这么好的玉佩送给你。”

百里玄明只觉的被千羽亲过的地方又热又麻,心湖像是被一颗石子击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起来。

“不用,遇到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百里玄明继任宗主以及他们二人的成婚之间只隔了两日,天下的道门都来了玄剑宗,玄剑宗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多的人,也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到处都是红绸彩灯。

千羽却难得有些愁绪滋生,唐青看出她的异样,只当她是婚前紧张,安慰她道:“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难道还怕成亲不成,玄明师兄那般的人物都倾心于你,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嫁衣烈烈如火,穿在千羽身上是说不出来的艳丽绝华,千羽拿起红盖头盖了上去,低低说了一句:“你不懂,我怕他对我太好。”

唐青苦笑,“千羽,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苏坤终于下定决定,出玄剑宗回王府,与她诀别的那一日,只与她说了一句:“唐青,是我对不起你,忘了我吧。”

唐青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难道离了你我就不活了。”

回来后却是结结实实哭了一场,千羽就陪在她身边,既不安慰她,也不劝她,只静静等她哭过这一场。

最后还是唐青觉得这般不好,对千羽道:“过几日你就要成婚了,事情那么多,还要你在这里陪我。”

千羽道:“唐青,你要记住,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朋友就是来陪你一起度过那些痛苦难过的日子,你这样说,我可是要生气了。”

唐青整个脸都哭花了,竟然还笑了出来:“苏鸢,你这话我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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