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南宫九昭摇摇晃晃从刑台上下来,他的身上尽是鞭痕,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个血印。

百里玄明与赵天虞走上前想扶住他,可是他抬起手,轻轻摇摇头,他笑道:“从此以后,我自由了。”

说完这句话,他忽地倒了下去。

千羽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当年南宫策对青霄穷追不舍,将青霄囚禁于镜湖之中,当时的他们是何等的气焰嚣张,可是短短一百年的时间,南宫策成为阶下之囚,而南宫家的后人也成了如此模样,整个无极门也终将不复存在。

百里玄明与赵天虞将南宫九昭带至琼林阁中,为他疗伤。

虽然南宫九昭伤重,但还是被他们给救了回来,千羽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见两人眉头还是不松,安慰道,“既然都救回来了,怎么还一脸沉重。”

赵天虞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是……可是九昭兄他的这一身修为也是尽数没了,他从此便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再也无法拿起刀剑来。”

百里玄明道,“他伤的太重,就算康复了,恐怕也再也无法修习道法。”

千羽见他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故作高兴道,“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就算以后不能修习,那还有别的事可以做,你们看那些百姓,不都是普通人,可是他们也是一样过日子。”

她将清水放在南宫九昭床头边的小兀子上,洗了洗毛巾,将毛巾拧干净,然后擦了擦南宫九昭的脸,“别那么灰心,只要人好好的,以后都会好的。”

百里玄明的目光落在千羽的手上,他知道南宫九昭曾喜欢过千羽,此时见千羽默默替他擦拭脸,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此时南宫九昭昏迷不醒,又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

百里玄明道:“阿鸢,但愿如此,既然九昭兄已无大碍,我还得过去议事,你们先照顾九昭。”

百里玄明出了门,只见门外正是大好晴天,阳光炙热的洒向大地。

他大步往前走去,还未走几步,就听得后面千羽的声音:“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百里玄明停下脚步,回过神来,见千羽立在不远处,正看着他,他道,“并不是,一会还要与韩长老等人去看南宫策的行刑。”

千羽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待走近时,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百里玄明抿着嘴,“并没有。”

千羽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吃九昭的醋?他现下伤重,我不过是作为朋友照顾他。”

百里玄明看了看千羽,忽然道:“其实我知道九昭他一直喜欢你,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有想法,可是我忍不住,看着你给他擦脸,擦手,我心中很不舒服……”

千羽一下子搂住了百里玄明的腰,“可是我喜欢你吃味,喜欢你刚才说的不舒服。”

她将头轻轻靠在百里玄明的胸口上,“我知道,我知道九昭的心意,可是我只能辜负他,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我只会喜欢你一个人,再不会有旁人。”

千羽抬起头,认真道,“玄明,你要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话。”

百里玄明抱紧了她,他心中高兴,只觉得此生能够遇见她是他最大的荣幸。

“我会的。”

午后,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南宫策竟然潜逃了。

百里玄明与千羽初听此消息,都是不可置信,他的御冰术加上无极门地牢中的机关,寻常人根本无法逃脱。

只是片刻间,百里玄明就想到了其中问题,“无极门的地牢有问题。”

百花山庄庄主花玉点头附和道:“他作为无极门上任门主,对于无极门内极为熟悉,是我们疏忽了。”

韩田道:“必须要尽快将南宫策捉拿回来,他流窜到人间,必会对人间造成危害。”

各门派掌门长老商议后,派出各门各派弟子全力缉拿南宫策。

听闻南宫策逃走,千羽心中极为不忿,她本以为可以在无极门中看着南宫策凄惨死去,以报多么多年青霄被囚之痛。

她召来黑泽与小白,传令他们:“妖界全力追杀南宫策,不必留活口,当场击杀。”

黑泽与小白同声道:“是,谨遵妖主之令。”

千羽吐出一口气,虽然心中愤恨,但是此时也无可奈何,她道:“无极门一事已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回玄剑宗了,你们先回去守着。”

“是,”黑泽道,“敢问妖主,青霄主上的魂魄是否已归。”

千羽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哥哥此时就在玉盒中,待我们回到玄剑宗,取回他的身体,他就会回来。”

黑泽高兴道:“真是太好了,等青霄主上回归,看还有哪个道门能够抵得过妖界之王。”

小白也跟着高兴起来,“青霄主上法力无边,他能回来就太好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常湖将军,他必定要高兴坏了。”

眼看着对面两人都是一脸的喜色,千羽的脸色也好了起来,她笑了笑:“去吧。”

南宫九昭已经可以下床了,不过他此番遭受如此重创,身体依然虚弱,百花山庄的疗愈术天下闻名,花玉瞧着他,眼眶就渐渐湿润了,“可怜的孩子,伤的如此重,等无极门事了,你就跟我回百花山庄,我那里什么药没有,必定能治好你。”

南宫九昭反过来倒是安慰她:“花姨,我这不是好好的,玄明兄与赵师兄将我身上的筋骨都通了一遍,又辅以灵力治疗,已经好了很多,我如今虽然看着病怏怏的,但是没有性命之忧,你别难受了。”

花玉瞪着他,气不过道,“那些个道门之人,表面上虚伪的很,这次捉拿南宫策要不是你大义灭亲,他们指不定要被蒙混到什么时候,可是他们怎么对你的,说你们无极门藏污纳垢,不可轻罚。”

南宫九昭极淡的笑了笑,“也好,我受了鞭刑,他们便再无话可说。”

花玉叹了口气:“可惜你父亲,平日里为人忠厚,没想到却受南宫策胁迫那么久,他去的倒是早,留你一个人承担这些。”

南宫九昭道:“不妨事,父亲心中也是极愧疚的,他死也是他的解脱。”

花玉点点头,“明日就跟着我回百花山庄,回去后我给你好好治治,你身上虽然伤重,但也是有痊愈的可能。”

南宫九昭对于自己的身体清楚的很,他虽然也有些许的难过,但是压在心上那种沉甸甸的东西却没有了,他道:“花姨,我跟你去百花山庄。”

第二日,南宫九昭与百里玄明,千羽,赵天虞等告别。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玄明兄,我无极门的弟子望你可以多加照拂。”

“无极门的弟子我已和其他门派商量,分数加入到别派,你不必担心,”百里玄明顿了顿,道,“如有需要,可来找我。”

南宫九昭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而后又对着千羽,赵天虞拱手作揖:“各位,后会有期。”

赵天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最近的事情结束,我去百花山庄找你。”

千羽道:“你在百花山庄好好养着,我与玄明得空了也去看你,你到时候可要好好招待我们。”

南宫九昭道:“一定,我在百花山庄恭候各位。”

南宫九昭已走,千羽与百里玄明也商量的要回玄剑宗,与赵天虞回去的途中,与他道:“我与阿鸢今日也要回玄剑宗。”

“你们今日便走?”赵天虞惊讶道。

“是啊,离开玄剑宗已久,门派内亦积了不少的事务,无极门之事也了的差不多,连九昭兄都走了,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百里玄明道。

赵天虞不禁有些感叹,“唉,你们一个个都要走了。”

千羽笑道:“相逢自是有时,到时候约了一起去百花山庄。”

赵天虞原本黯淡的脸色一下子亮了,“还是苏师妹说的对,不过,我还要过两日回去,无极门还有些琐事,待处理完便回七星岛,既是如此,我就不送你们了。”

百里玄明微一点头。

回到玄剑宗时,千羽只觉得雪庐中的空气都是舒服的,她躺在床上就不愿下来,只道,“虽然无极门内的屋舍器具都是好的,但是我还是想念这里,正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能把雪庐比作是狗窝,苏鸢也是天下第一人。

百里玄明有些无奈,“你这话说的我没法接了。”

千羽从床上蹦了下来,一下子跳到百里玄明的身上,熊挂在他的身上,无赖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百里玄明敲了敲她的额头:“对,对,对,你说的对。”

千羽从他的身体下来,摸了摸被他刚才敲过的额头,嘟着嘴道,“别给我敲坏了,敲坏了哪里能给你找到我这么一个好的夫人。”

百里玄明看她样子,只觉好笑,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是是是,哪里还能让我找到像阿鸢这般又美又好的夫人?”

千羽见他打趣她,故作生气的捶在他胸口上,“玄明,你学坏了,竟然敢打趣我。”

百里玄明却搂住了她,他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整个手都包住了,千羽只觉得手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她又笑了,然后却又叹了口气:“真希望永远都能像现在这般就好了。”

百里玄明不知她心中的纠缠与痛苦,道:“有我在,你永远都可以像现在这样,永远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千羽将头埋在他的颈边,闷声道:“嗯,我晓得的。”

等百里玄明去了议事厅,千羽原本高兴的模样沉了下去,天色愈加黑了,窗外竟无一丝星光,整个屋子黑魆魆的,她不怕这样的黑,她本是妖,夜间行走本是常事,可是这一次她却觉得这样的黑沉让人喘不过气。

找到青霄,又知晓青霄的身体在玄剑宗内,她的计划正一点一点的实现,她本该是高兴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心中竟然有些痛苦,她不想离开百里玄明,她想和他永远在雪庐中住着,他们可以一起在夏夜中看星辰,也可以在冬日里赏雪,他们可以一起去做好多好多事,可是她知道只要等青霄的身体一取回,她与他的那些美好的生活都将不复存在,她回她的妖界,他继续做他的宗主,她与他本不该在一起。

她起身走到屋外,只见影影绰绰中树叶的飘动,她看了一眼议事厅的位置,今夜想必百里玄明不会回来,无极门之事在道门之内影响巨大,外加处理南宫策走失之事事关重要,百里玄明必定是召集了全宗长老商议。

千羽冷了面孔,不再理会心中的那股情思哀愁。

她的速度很快,片刻间就落在后山的一处石块上,林间枝叶簌簌,鸟雀惊飞,一个看不见的山洞正立在她的眼前。

千羽前一次来过这里,那次险些惊动了守山的弟子。

她从储物袋中将玉盒取出,放出了青霄的魂魄。

千羽道:“哥哥,你的身体就在这里,你能不能感应到。”

青霄闭上眼,凭着身体与魂魄的牵引之力,“对,我的身体就在这里。”

千羽高兴道,“哥哥,你试试能不能用自然之法回到自己的身体。”

青霄只感应了片刻,就摇摇头:“不行,这山洞里面有禁制,我无法进去。”

看来是不行。

千羽也有些泄气,嘴里嘟囔着:“看来还是要掌门令才行。”

青霄点点头:“此地禁制极强,若非玄剑宗的长老级别的人物,恐怕难以破除。”

千羽想了想,又道,“哥哥,你还是先回玉盒吧,此事我有办法,等过几日,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了。”

青霄难得的没有动,反而是静静的看着千羽,虚空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妹妹,难为你了,你为了我重生,在危险重重的玄剑宗中为我赢得一丝的生机,我只要你知道,凡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主要,别为了我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千羽对着青霄笑道:“哥哥,你别担心我,这一百年你不在我的身边,我的法力可是厉害了不少,你从小就惯着我,依着我,你是我最亲最亲的哥哥,从听闻你被关的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让你重归天地间。”

青霄动容道:“小妹,哥哥这一劫也是自己的咎由自取,只怪自己太轻信道门之人,”他意有所指,“他们终究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从来就视妖为异类,又怎会和我们同行。”

千羽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哥哥讲的是柳长云?”

一百年足以让原本愤怒的人变得平静起来,青霄说的很平静:“无论是从前的人还是现在的人,千羽,你要知道,道门从来容不下妖。”

青霄话中的意思千羽自然是听明白了,她忽地一笑,“哥哥,我来玄剑宗只不过是为了取回你的身体,不会有其他的。”

不知是说给青霄听,还是给自己听,虽然在青霄眼中这话假的可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回去的路上千羽走得很慢,她忽然不想去雪庐了,临行改道便去了映月峰。

因是大半夜,映月轩众人也都睡了,所以当千羽偷偷溜进唐青的屋子时,便被唐青当成小偷,差点还打了起来,千羽出声道:“唐青,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唐青的动作一顿。

烛火点上后,唐青对着千羽左瞅右瞅,“你脑袋被门挤了,大半夜不在雪庐,竟然跑到我屋子里当小偷?”

千羽一把捂住唐青的嘴:“你小声点。”唐青那个嗓门再喊几声,保准让映月峰所有人都听见了。

唐青掰开她的手,声音倒是低了下去:“你们俩吵架了?”

千羽摇摇头:“没有。”

唐青疑惑:“那你大半夜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千羽道:“我就不能看看你?”

唐青看她:“白天不能看?非得大晚上的,说,你晚上干啥去了?”

唐青的话说的千羽一愣,她晚上确实是干了啥,“没什么,我们晚上一起睡吧,今夜玄明去议事了,他不在雪庐。”

唐青嫌弃的看着她,“一晚上不在就不行,还非得找人陪你。”

千羽气的瞪她:“你还有完没完了,说个不停。”

唐青见她似乎真有点事,道:“好好好,不说了,既然你来了,就一起睡吧。”

千羽脱得飞快,很快就占领了地方,唐青本来睡得正香,此时被千羽吵醒,倒没有了睡意,她听刚才千羽说宗主去了议事厅,道:“怎么你们一回来,宗主就去了议事厅,无极门的事我们在玄剑宗都听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搞出来一个前任门主来。”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果然说的没错,见唐青正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少不得她要与她说道说道。

千羽道:“这个事说起来就让人觉得离谱,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去无心楼时围攻无心楼楼主之事?”

唐青点头:“自然记得,那时候我们几大门派都派了好些人过去,好不容易才把无心楼给摧毁了。”

千羽看了她一眼:“这无心楼的楼主就是无极门的前任门主南宫策。”

唐青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他是南宫策?”

无怪乎唐青大惊小怪,这无心楼楼主是南宫策之事并没有对外伸张,道门各派商议一致认为若将此事广而告之会影响整个道门的声誉,所以只对外宣布说南宫策使用禁术致使自己长生不灭,又妄图重掌无极门,致使无极门现任门主南宫寿死亡等等。

唐青明显来了兴致:“快好好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千羽想了想,便与唐青缓缓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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