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天空被黑气笼罩,千羽原本闭着的双眸,突然睁开了,空气中浓厚的焦臭味让她无法再睡下,她走出屋子,除了雪庐周围都被煞气包围,她用玄剑宗的召唤术召唤唐青,可惜唐青久久没有回应她。

煞气不断冲击着雪庐的结界,但雪庐结界坚固,那些煞气根本不能入内。

千羽心下暗道不好,这煞气跟那日在无极门的煞气如出一辙。

是南宫策!

周围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厚,千羽只觉得空气中充斥着血气,让她分外难受,她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纵然心焦,也无可奈何。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高空坠下,冲破了雪庐的结界。

千羽惊的慌忙走上前,却在看到跌落的人时顿住了。

唐青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她的眼神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千羽慌乱的蹲了下去,想要盖住唐青流血的伤口:“没事的,唐青,你会没事的……”

唐青拼着身体里的最后一口气,一把抓住了千羽的手腕,“走……快走……”

千羽回握住唐青的手,便要为她疗伤,“唐青,你别怕,我这就给你疗伤。”

唐青拼命摇头,她身上的筋骨尽碎,药石无医,她苦笑着看着千羽,“阿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快……走……”

语气低沉下去,唐青的眸子也闭上了。

千羽不断的朝着唐青的身体里输送灵力,可是唐青的身体已经软了下去,她紧紧抓住唐青的身体,好像她就跟从前一样,还可以与她一起练功,说话。

可惜一切都不可能了,她觉得心中骤然剧痛,胸口气息聚在一起,她仰天长鸣,身后突现一双金色翅膀。

“唐青!”

南宫策默默看着千羽悲痛现出原身,他阴鸷的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火红色的身影,仿佛她是他的笼中之物。

千羽虽然背着身子,但还是能感受到身后那股阴邪之气,她自然是知道他是谁了。

“为什么?”千羽放下唐青,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南宫策,“为什么你要杀害这些无辜之人?”

南宫策冷笑道:“胜者为王,败者是生是死有谁在意,不过天地间一蝼蚁。”

千羽咬牙切齿,一步一步走向南宫策,“我在意,我要杀了你,你实在是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千羽话音落下,卷起周身妖力,朝着南宫策杀去,南宫策一个飞身,躲过这一击。

千羽闭上眼,周身妖力寸寸迸进,片刻间,一尾火凤冲天而去,带着滚滚火光朝着南宫策而去。

南宫策见到千羽现出原身,眼中竟然露出笑意,笑意中又带着疯狂,他喃喃道:“是她!”

恢复妖身的千羽失去了理智,一个劲的朝着南宫策撞去,南宫策躲着千羽的攻击,可是也没办法将千羽降伏,变成妖身的千羽身上有着无穷的妖力,而且她身负天火,所到之处尽是灼热的火焰,他也无法近她的身。

南宫策飘了下来,未等千羽过来,只见他袖子一甩,一个黑色的东西缓缓飞入空中,片刻间变大,化为一条黑龙来。

黑龙被煞气滋养,浑身并无神兽的祥和之气,反而透着邪气。

南宫策一声令下:“去。”

邪龙拦住了千羽,与之缠斗了起来。

邪龙不愧被煞气滋养,只见它以龙身将千羽困住,千羽被唐青的死刺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南宫策。她早已失去了心性,只有野兽原本的兽性充斥着她的身体。

突然被邪龙所困,原本失去理智的千羽也恢复了过来,她张口吐出一团天火,逼着邪龙退了出去。

凤凰与龙都是天地间的灵物,但是眼前的黑龙被煞气滋养,早已没有灵气,反而是浑身都透着诡异。千羽恢复本心,早已察觉到南宫策就在下方看着她与邪龙相斗,她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南宫策,唯有杀了南宫策才能不让唐青枉死,所以她不欲与邪龙再做无谓的缠斗。趁着邪龙分身的刹那,她挥动翅膀,以雷霆之力扫向南宫策。

南宫策眼中精光一闪,接下这一击。

雪庐中岌岌可危的结界,在两股力量的撞击下,碎了。

原本被隔离起来的千羽,眼看着原本青山绿水的玄剑宗,成为了一片血色。

她的耳中充斥着无数人的哭喊声,以及死亡,天地间无数支离破碎的魂魄的嘶叫声。

何谓地狱,此时就是。

她搜寻着百里玄明的气息,他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

过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百里玄明去了尧城,他根本不在这里。

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在哪里?

南宫策似乎知道千羽找的是什么,他凉凉一笑:“不必再找他了,他能不能回的来还是另一回事。”

千羽看着他,“尧城有异,是你放出来的消息?”

南宫策见千羽不再妄动,想着她也会死在今日,竟然难得的回答了她的话:“自然,若没引得他出山,我又如何能来的了玄剑宗。”

千羽见南宫策气焰嚣张,又见玄剑宗水深火热,知道眼前此人不可小觑,她如今身在人间,只有半颗妖丹,纵然恢复真身,也只有一半的功力,对付南宫策也只是勉强,何况这邪龙在旁虎视眈眈,她实在没有完全的胜算。所以她故意道:“你之前是无极门门主,威望至极,如今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千羽在南宫策的眼中已是一团死物,所以他也不介意她知道的更多,“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是否是无极门的门主,或许我如今成了道门的头号敌人,他也不会在乎半分。”

“他?”千羽不知道南宫策口中的‘他’是谁,但她知道这必定是南宫策的突破口,她继续道:“你怎么知道他不在乎?”

“我就是知道,”南宫策突然激动起来,“他死的时候都不愿再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他心中必定对我失望至极。”

死了?

千羽见南宫策疯狂的神色,淡淡道,“你如今这个样子,你又怎么能让他对你不失望。”

南宫策冷笑:“失望又如何,他早就死了,如何又能见到我这番模样,纵然他见到了又如何,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拿我当弟弟。”说道最后,声音低了下去,南宫策脸上的冷笑淡了下去,露出一副怅惘模样。

弟弟?千羽心中惊异,南宫策是独子,根本没有兄弟姐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宫策收起脸上表情,一双阴鸷眼眸看向千羽,他似乎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竟然又开始说了起来,“不过,我马上就能再见到他了,他醒来后不会记得以前任何事。”

“起死回生?”千羽道,“你如何让他死而复生。”

南宫策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人活着的模样,“自然是需要你的血。”

千羽一惊,心中已是猜出了大概,凤凰之血,可令人死而复生。可惜古往今来,能得凤凰之血者少之又少,所以这个方法在人世间流传的甚少,南宫策竟然知道这个方法?

南宫策不想再与千羽闲话,他与邪龙一前一后将千羽困住。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南宫策阴恻恻的话在千羽的耳边响起,千羽喟然一叹,南宫策虽然知道凤凰血可以起死回生,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凤凰也可焚烧自己,散在天地间。

妖丹在千羽体内急速运转,天火在千羽周身烧了起来。

空气中极度的炙热,让南宫策无法再靠近千羽一步,邪龙感受到凤凰天火焚烧一切的力量,害怕的想到逃离这里,可惜南宫策的命令让它无法走出一步。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要飞,南宫策眼中愤恨起来,他想要制止千羽,但是每靠近千羽一步,就能感觉得天火在焚烧着他,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天火越来越强,千羽的妖丹也在一点一点的焚烧,千羽闭眼,脑中一幕幕接踵而来,与百里玄明的相遇,而后与他在玄剑宗大婚,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她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唐青,唐青躺着的地方已是一片血污,她的双眼紧闭,即便是身在血污中,她也是美的。

眼眸睁开,金色的瞳孔迸发出一条火龙席卷了雪庐,而后是整个照阳山。

南宫策眼看着天火要烧到他的身上,虽然不甘心,却还是带着邪龙飞快离开了玄剑宗。

天火本是炽烈之物,足以焚烧一切。

可是千羽的天火却像春风一般,拂过玄剑宗的上下,天火所到之物,焚烧了煞气,也洗尽了血气,死去的人随着天火化作天地间的一缕青烟,活着的人天火拂过他们的身躯,为他们焚烧了煞气。

唐青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化作灰飞,千羽笑了笑,道,“唐青,我带你走了。”

她又看了看远方,“玄明,保重。”

千羽的身体也快要散掉,她一手覆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小人像是回应她般,心跳的越发激烈起来。

她道:“娘亲不能带你一起走。”

话音落下,千羽的身体便化作飞灰,飞灰之中,金色的亮光自千羽的身体中飞了出来,而后落在雪庐中。

金光落地成婴。

倏忽又是十五年。

玄剑宗自从被天火焚烧殆尽,门内屋舍山林皆付之一炬,百里玄明带着弟子回门后,看见门内惨状,无不唏嘘。

而后重建了玄剑宗。

无极门衰败后玄剑宗在百里玄明的带领下渐渐成为了道门之首,其他门派也以玄剑宗马首是瞻。百里玄明道门日渐高深,俨然已有大宗师之相。

他独坐高台,冷眼看着下面弟子勾肩搭背,为首的弟子脸庞如月般莹白,一双眼眸神采飞扬,少年年岁不大,但已生的如此好看,不知再过几年又该是怎样的英俊。

弟子们见到百里玄明,俱是拘谨着朝着百里玄明作揖行礼:“参见宗主。”

百里玄明略一颔首,对他们道:“你们先下去,沉玉留下。”

众人依次退了下去,沉玉垂着头并不言语。

百里玄明看着沉玉的头顶,声音清淡:“你又带着弟子去干什么了?”虽然语气平静,但沉玉还是听出了里面的谴责之意。

沉玉道:“不过是出去了一趟。”

百里玄明看着眼前少年,即便是过了十五年,他依然觉得诧异,那日在雪庐中,周围一切已是一片废墟,而他就在那片废墟上,依旧笑着在玩弄手上那个龙玉。冥冥之中,他就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出去了一趟?”百里玄明道,“玄剑宗内宗律怎么说的?”

沉玉嗫喏着,并不答话,他一向对于这些教条规矩很是厌烦,面前的人不仅是他的父亲,还是玄剑宗的宗主,他只能道:“我不知道。”

百里玄明默默看了他片刻,似乎是想从他的身上看出点什么来,沉玉只觉得头皮发紧,虽然他是百里玄明的儿子,可是他若是犯错,照样要被惩罚。

“把玄剑宗的戒条宗律抄一百遍。”

沉玉舒了一口气,这个惩罚对于他而言就如同小孩挠痒般无足轻重,他即刻就应了下来:“我这就是去抄,保证一个字都不错。”

未等百里玄明回应,沉玉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百里玄明看着沉玉的背影,久久不曾走动。却不想树影下走出一人来,也随着百里玄明的视线看过去。南宫九昭道:“这一晃,沉玉都十五了。”

百里玄明见到南宫九昭并不意外,“是啊,已经十五年了。”

两人来到落雨亭坐了下来,百里玄明将泡好的茶递给南宫九昭,淡淡道:“这茶不错,清香悠远。”

南宫九昭抿了一口茶,只觉唇齿留香,及至咽下去,还有回甘,“不错,果然是好茶。”

百里玄明这些年气质越发沉静,此时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喝了下去。

南宫九昭开口说道:“百花山庄找到南宫策的行迹。”

百里玄明端着茶的手顿了顿,随后他才将茶盏放了下去。“他在什么地方。”

南宫九昭摇头:“不知,我们只查到他曾在彦林山一带出现,等我们去了彦林山,他早就不见了踪迹。”

百里玄明捏紧了茶盏的手渐渐松开来,这些年南宫策几乎在人间绝迹,当日他赶回玄剑宗,见到的就是那样残壁断垣的场景,天火焚烧后的照阳山一片荒芜,空气中有着难闻的烧焦味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煞气。他心下大忡,及至赶到雪庐中,只剩一个婴孩。

照阳山的人似乎都不见了,他令弟子查看照阳山所有地方,终于在后山的山坳处发现了裴洛绾。裴洛绾头发凌乱,衣服也被烧的七零八落,她似乎受了刺激,形容疯癫,口中喃喃道:“血,好多血,死了,都死了,好大的火……”

他觉得难受,心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捆住,透不过气来,整个照阳山,除了裴洛绾,再也找不出一个活物来。

他木然的收拾着这一切,重建玄剑宗,安抚弟子。

裴洛绾在三天后醒来,看见他时,却一下子抱住了他,哭了起来。

“我爹……我爹死了,还有好多人,好多人都死了,他们都死了……”裴洛绾一边哭,一边说,她的眼泪滴到百里玄明的身上。

百里玄明扶住了她,一字一句问道:“张师叔?”

裴洛绾回:“死了。”

“李蔚?”

“死了。”

“陆金师兄?”

“死了。”

“于敏师弟?”

“死了,”裴洛绾终于忍不住了,抽泣着看着百里玄明,“玄明师兄,你不必再问了,他们……他们……都死了,他们都死了,呜。”

百里玄明张开的口闭上了,口中翻滚的那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沉默的听着裴洛绾的哭声,那个哭声在他耳边一直回荡。

“十五年前玄剑宗之祸与他脱不了关系,”百里玄明的眼中一片冰冷,“就算是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

玄剑宗当年被烧了个精光,震惊了整个道门,南宫九昭自然也知道这个事情,他道:“南宫策活着一日就是道门最大的危害,当日玄剑宗之祸,足以让所有人深以为然,只可惜他狡猾无状,这些年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

百里玄明道:“玄剑宗还要他想要的东西,只要他再敢出现,必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南宫九昭点头道:“也是,他如此疯狂之人,露面只是迟早的事,我们耐心等待,必定能将他捉拿。”

百里玄明又道,“妖界那边有没有动静。”

南宫九昭了然于胸,道:“妖界内部并无出现多大的异动……”他迟疑了片刻,又继续道,“这些年你天天关注妖界,时不时还亲身涉险前往妖界,你……是不是还是找苏鸢?”

提到苏鸢,百里玄明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抬首看向南宫九昭,“我不信,即便是所有人都跟我说她死了,可是我没有亲眼看见,我就不会相信。”

南宫九昭道:“可是你这样又什么时候是个头,那日若非不得已,她又怎会将孩子一个人留在雪庐之中,即便是一千个可能,作为一个母亲也不会轻易放一个孩子独自生活,若不是……若不是……”

南宫九昭不忍见百里玄明如此模样,他与他们相识,虽然自己也曾寄情于苏鸢,听闻苏鸢噩耗,他也是万分难过,但是他早就遭受了父亲去世,无极门衰败的打击,所以对于苏鸢的死,他也只是在难过之后便就接受了这个结局。

可是有人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百里玄明止住了南宫九昭将要说下去的话,他只回了一句:“她会回来的。”

南宫九昭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妖界虽然看着平静,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

“什么事?”

“你有没有听过妖界常湖将军。”

百里玄明虽然不清楚南宫九昭为什么提起常湖,但还是回答道:“自然知道,常湖在妖界威望甚高,他起先是青霄的先锋,后面千羽登了妖主之位,他又效命于新的妖主,当年青霄被囚,妖界混乱,还是千羽与常湖一起平定了这场叛乱,他的实力不可小觑。”

南宫九昭道:“当日虽然不知道苏鸢在这其中是什么身份,但我知道他们都想令青霄复活,此刻青霄的身体还在玄剑宗,你还是不能大意。”

百里玄明回道:“这个是自然,青霄的生死关乎着道门的安宁,我自然会严加看管。”

沉玉看着满地铺满的宗律戒条,揉了揉酸涩的手腕,旁边还有两人一同陪他抄写,李俊一边写一边埋怨道:“沉玉,你别总是受罚让我们替你抄写,这些字写得我都快认不得了。”

沉玉一把搂住了李俊的胳膊,道:“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弟,你不帮我,还有谁帮我。”

李俊叹气:“你也不能太频繁了。”

姚星在一旁安慰他道:“别泄气了,还好这次只是抄书,上次他被关在雪洞中,我们给他送饭都被连带着坐了连坐。”

沉玉对着姚星眨眼:“这次真不算什么,对吧。”

沉玉性格颇为跳脱,极不喜欢玄剑宗的那些戒律戒条,没事就带着一群玄剑宗弟子下山玩耍,李俊与姚星与他最为合拍,三人关系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自然这惩罚也是隔三差五就来伺候他们。

沉玉站了起来,看着窗外藏蓝的天际,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这玄剑宗真是无趣,真想出去看看。”

虽然他时常带着李俊姚星出去,但仅仅局限于山下的千寻镇,这千寻镇之外的地方他也没有去过。

姚星放下了笔,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玄剑宗是多少人想进来都进不来的。”

李俊也附和道:“沉玉你真是不知道世间疾苦,外面的生活并不是你所想的那般。”

李俊在进入玄剑宗之前是在人世间生活过的,自然知道人间的那些生老病死,贫穷恶疾。

沉玉从小就生活在玄剑宗内,外加上他父亲是百里玄明,玄剑宗的人几乎都是宠着他,让着他,他实在是不知什么是人间疾苦,纵然经常被关,被父亲惩罚训诫,可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安分守己,他还是想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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