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天气很暖,有温柔的风吹过山峰,千羽带着黑泽与小白滞留在人间。

此地名叫离上。

千羽道:“许久没来人间,竟然如此舒适。”

小白一心想回妖界,她在妖界待惯了,上次与千羽出妖界,来人间,已让她对于人类敬而远之,她还是喜欢妖界的风,妖界的水,妖界的那些妖。

小白道:“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身体还未恢复,还是尽早回去为好。”

千羽此时却不急:“急什么,过几日再回,这里花开得不错,我们也像凡人一般赏赏花。”

小白还想要说,却被黑泽拉住了,黑泽道:“既然主上说了,我们就在此地再多待几日,索性妖界此时还算太平,不碍事。”

离上花卉颇多,此时又是花期,只觉的身遭都是香气,那一片片的花圃中有海棠,迎春,百合种种品类俱多,一眼望过去尽是花团锦簇的好看,更有郊外一片杏花林,浩浩瀚瀚直如一片烟云,分外美丽。

千羽带着小白正走在这一片杏林中,黑泽这两日有事,都没有跟着她们,千羽也不管他,只携了小白径自去了这城外的杏花林。

小白见着花林,也甚是高兴,她道:“姐姐,没想到人间还有如此美丽的地方,之前我们都没有见过。”

千羽回头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这就算好看了,人间好山好水多的是。”她口中无意识般冒出一句话来:“踏遍九州?”

小白疑惑的看着千羽:“什么?”

千羽摇摇头,只觉得自己说出这句话来甚是奇怪,可是刚才那一瞬间不知怎么的就冒出这句话,她看着小白道:“没什么,不是紧要的话。”

两人踏步而行,渐渐走至杏林深处。

忽然,千羽似是有所感悟,周身妖力激荡而出。

她道:“谁在里面?”

妖力扫过杏林,只见花瓣纷扬而起,一人自杏林深处走了出来。

他着一身黑衣,浑身煞气,自他走出来的那刻,周边杏树竟然全都迅速枯萎下去。

南宫策不怀好意的看向千羽,他道:“等了这么久,你终于现身了。”

千羽周身紧绷,此人身裹黑气,而这股黑气竟然可以将周身活物都枯死,可见其人的阴毒。

她冷笑一笑:“哪里来的宵小,竟然敢闯到我的面前?”

南宫策看了看千羽,见她似乎真的不认识他了,不禁笑道:“没想到你这般就忘记我了,那日的大火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小白早就认出南宫策,此时见南宫策说出大火一事,知道十五年前千羽焚化之事与此人脱不了关系,她气愤道:“姐姐,这个人是坏人,他在十五年前害过你。”

千羽在南宫策说的那句话中就知道自己肯定见过此人,又见这人浑身上下煞气,知他必定不是好人,此时哪还能忍得住,她飞身而上,手中妖力汇聚,发出金色光芒,朝着南宫策杀去。

两人就在杏林中打斗起来,南宫策本是无极门门主,道法已是高深莫测,又加上他修习邪术,自是更上一层楼,而千羽现如今本是妖身,虽然体内只有半颗妖丹,但比在人间时的身体可是好多了。

杏林中只见种种气流交错,一时间竟也分不出输赢来。

忽地,一声琴音自远处传来,琴音空灵如水,蕴含丝丝灵力,随着琴音激荡,南宫策的动作竟然慢了下来,他看着琴音方向,冷笑了两声,道:“好,很好,既然都来了,那你们都给我死,一个都跑不了。”这些年,南宫策于煞气上更进一层,此时鸣月剑只有心琴之音,虽能让南宫策身形缓滞,但他早有破解之法,只见南宫策长吼一声,他口中飞出一群骷髅头,骷髅头还有生者一丝魂魄未灭,此时被南宫策控制,顿时漫天哭喊起来,而后朝着琴声出处飞去。

千羽见南宫策被琴声缓了身形,顿时一记妖力打了过去,南宫策回身接住这一击,只见千羽的妖力打在南宫策身上竟像是被吸收了,根本没有任何影响,她暗道不好,又听得远处似乎有金石玉碎之音,她只抬起一看,忽见半空中一柄赤金色仙剑朝她而来,剑身金光闪烁,似乎见到她很是高兴。

握上去的那瞬间,如此熟悉,而且熟练。

千羽于半空中挽了个剑花,剑随她动,一记剑气直指南宫策。

而远处的百里玄明也破了这骷髅阵法,飞身来到千羽身旁。

千羽骤然见到百里玄明,很是疑惑,但此时面前的南宫策才是真正的敌人,她不禁道:“大宗师,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玄明并不答千羽的话,转而看向了南宫策,他语气清淡:“南宫策,你罔顾仙门之法,祸害百姓,还不束手就擒。”

南宫策哪里会是束手就擒的人,他心中愤恨的看着面前两人,早先被两人重伤的情形还历历在目,所以此时他也不敢大意。可是就让他这样放弃,他又实在是不甘心。

千羽瞧着是仙门之事,想着自己要不要继续插手,却不妨百里玄明在她耳边说,“一会你挥此剑,我奏琴,他跑不掉。”

只一瞬间,剑招在她面前重现,片刻间,她已看会,剑在她手中如同游龙,挥向南宫策,百里玄明自她身后而出,琴鸣不断,与剑招相合。两股灵力直逼南宫策,南宫策扬起周身煞气,挡住这一击。

千羽越挥剑,越觉得心惊,此剑与她配合默契,而她有时候挥出的剑招根本就不在百里玄明教她的那些中,她的手臂仿佛不受她的控制,未等她反应已是一连贯剑招连出。

南宫策与二人斗的久久僵持不下,又见两人琴剑相合,一时间自己无法战胜他们,虽然可惜,但还是找了个空子,在千羽处逃了出去,回头时竟也不忘一记煞气朝着千羽挥去。

千羽躲避不及,只拿了剑身抵挡,却不想这煞气着实厉害,虽被赤灵剑挡了大半,却还是一缕覆其身上,顿时觉得周身妖力沸腾,一个趔趄就要跌倒而下,却不想被一人接住。

待到地面时,百里玄明依然没有放开她,他担心的看向她:“怎么样?”

千羽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百里玄明一脸的关心,这让她很是困惑,她直起身子,脱离了百里玄明的怀中,“不妨事。”

而这时原本躲在一旁的小白也跑到千羽身旁,她扶着千羽,戒备的看向百里玄明。

小白扶着千羽在一处木墩上坐了下来,千羽此时被煞气所伤,但又不想在百里玄明面前失了妖主的面子,此时也只能勉强撑着道:“这人都跑了,你还不去追。”

百里玄明依然不动,只道:“我已通知了玄剑宗的弟子,他们自会捉拿他。”

千羽“呵呵”笑了两声,又道:“那我们就此别过,各分东西吧。”她起身,准备带着小白走,可是又看了看手中的剑,虽然此剑与她颇为相合,但是毕竟是道门之物,她将剑扔给百里玄明。

百里玄明握住赤灵剑,却道:“跟我回玄剑宗。”

千羽头上一片问号?

反而是小白挡在了千羽面前,她急道:“你要干什么?”

百里玄明越过了小白,走到千羽面前:“我是说,我可以为你疗伤。”

千羽一摆手,“疗伤?不必,我好的很,这煞气也不过如此。”

百里玄明静静看着千羽,只看得千羽眼神渐渐烦躁起来,他们妖一向不用别人疗伤,虽然此时她浑身上下如同热水沸腾一般难受。正想着,只觉脑中突地一动,千羽只觉的头疼起来,耳中嘶鸣不断,心中暗道这煞气好生厉害,却防不住身子软了下去。

眼见着千羽就要摔在地上,百里玄明接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来,而右手又缓缓为她输送灵力。

小白见状,不知如何是好,她拦在百里玄明面前:“你不能……不能带她走!”

百里玄明道:“我只是带她回去疗伤,你若是不放心,一起跟上来。”

小白自知自己也打不过百里玄明,无奈的脚一跺跟了上去。

千羽睁开双眸,眼中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她又试了试自己的妖力,只觉得周身通畅,并无半点不适。她歪过头看向屋子,心想:这是哪里。

她起身,披着外衣,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见这院中栽了许多草木花卉,此时又是春盛,树木青翠,花朵绽放,正是一片春意盎然之景,可巧院子中间有一秋千,她走上前,坐上了秋千,翩翩然荡了起来。

百里玄明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女子似是花间精灵,于花丛中荡起秋千,笑声如同铃铛般清越。

他默默看了许久,直到千羽发现了他。

千羽跳下秋千,走到百里玄明面前,质问他:“难道玄剑宗的宗主这么喜欢背后偷偷看人?”

百里玄明看向千羽,问道:“你试试身体灵力运转是不是已经无碍了。”

千羽见百里玄明顾左右而言他,撇撇嘴道:“好了,都好了,并无不妥。”

一时间倒是无话可说,千羽心中疑惑很多,她看向百里玄明,百里玄明着一身白色长袍,身姿挺拔,周身上下气质淡然,千羽不得不感慨,这百里玄明倒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千羽正暗暗想着,忽听得“啊”的一声。

一人被揪了出来,扔在地上。

沉玉见到千羽就像见到救星:“姐姐,见到你太好了。”沉玉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屁颠颠的跑到千羽身旁。

百里玄明听见沉玉的这声“姐姐”,嘴角微不可闻的抽了抽,随后说:“沉玉,不可无礼。”

沉玉怕百里玄明又教训她,赖在千羽身旁不动,只道:“没有无礼,我们早就认识了,对不对,姐姐!”说完还朝千羽眨了眨眼睛。

千羽只觉得沉玉的眼睛如同小鹿般楚楚可怜,不自觉道:“对,我们认识。”

这下倒轮到百里玄明不解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沉玉与千羽对视一眼,千羽心中疑惑这孩子性情,当日将他丢进玄剑宗后山中,这孩子还对她这么热忱,倒是有些傻的。

沉玉心中所想是这百里玄明老树可要开花了,刚才在暗处他瞧见的真真切切的,虽然百里玄明看着跟往日一般,但是沉玉就是能感受出来他此时心情不错。

“就是我们几个下山那次,”沉玉道,“就刚好碰到了。”

百里玄明还是不信,但他一向知道沉玉性子,不愿意说的宁愿说谎也不说,他索性也不追问了,只道:“你怎么在这里?”

沉玉嘟嘟囔囔道:“就,就是路过,见这里有人,就来看看。”

百里玄明点点头:“既然路过,就走吧。”

沉玉自是不愿走,他磨磨蹭蹭道:“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我还有很多话要跟姐姐说。”

百里玄明一听这个“姐姐”头就痛,“不许叫姐姐。”

沉玉不解:“为什么?”

就连千羽都不明白了,她虽然活了一把岁数,但女人一贯是爱美的,被人叫姐姐,总比叫阿姨好。

沉玉又问:“那叫什么?”

百里玄明看了一眼千羽,对沉玉道,“叫,叫姑姑。”

沉玉道:“叫姑姑不是叫老了吗,哪有姐姐好听。”

千羽点头附和沉玉:“其实他叫姐姐挺好的,我听得也挺顺耳。”

百里玄明倒难得嘀咕道:“顺耳什么?”

千羽见面前少年漂亮可爱,此时倒有些喜欢,她问百里玄明:“沉玉这弟子不错,看着讨喜,你从哪里收的这个徒弟。”

百里玄明默默看她:“沉玉是我儿子。”

千羽一愣,随后又道:“是儿子啊,很好。”千羽此时心中倒是困惑,既然沉玉是他儿子,怎么未见沉玉的母亲呢,而且自她出妖界以来,也未曾听闻玄剑宗宗主有妻子之事。她此时也不好问,这终究是别人家的人,她一个妖界大妖大问这个做什么?

沉玉倒是看出她这一番心情来,只露出一副可怜模样:“其实我自小无母。”

千羽只觉得此时的她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忽地,结界外有弟子来报,说是有要事汇报宗主。

百里玄明看着两人,道:“我先过去,沉玉,你也跟我一起去。”

沉玉不愿意与百里玄明单独相处,腻在千羽身边:“我就不去了,我陪姑姑,不然她一个人不是很无聊。”

百里玄明想了想,道:“好。”

等百里玄明走后,雪庐只剩千羽与沉玉。

沉玉呼出一口气:“终于走了。”

千羽笑道:“这么怕你父亲?”

沉玉抿着嘴点头道:“父亲其实挺不待见我的,小时候他从来不喜欢抱我。”沉玉说的可怜兮兮,倒让千羽心生怜惜,她安慰道:“玄剑宗事务繁多,他或许顾及不到。”

“不过他外表看着冷淡,但我若是死乞白赖的抱着他腿,他也没有办法。”沉玉又高兴了起来。

“你这招死缠烂打不错。”

沉玉点点头:“他拿我没有办法。”

沉玉忽的想到什么,别起嘴巴:“哼,你那日把我丢在洞中,我都被虫子给咬的不行。”

千羽有些过意不去,道:“那日我有事,你们三个又是个不安分的,只好给你们丢在那里。”

沉玉还是不高兴:“姑姑,你太狠心了。”

千羽道:“嗯,是我的错。”

听见千羽认错,沉玉摆摆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如此心胸开阔的人,自是不会跟你计较的。”

千羽笑看他:“那我就谢谢你了。”

沉玉转而又道:“你怎么还在玄剑宗里,你难道是被我父亲捉进来的。”

千羽不知道沉玉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她一界妖主,岂是凡人能够轻易捉住的,她道:“捉,那是不可能的,我,我可是你父亲请进来的客人。”

沉玉见她样子也不像是被困得,她在雪庐中被好吃好喝的伺候,怎么看都不像个犯人,倒像……倒像主人般!

沉玉一时又生出闷气来,百里玄明对她竟然比对他还好。

他自小没有母亲,玄剑宗上下对于他母亲的事缄口不提,他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可是今日见百里玄明对面前的人如此温柔,他心中不知怎的竟然有些酸楚起来,他母亲呢,可曾被父亲如此对待过。

千羽不知道沉玉脑中念头已转了好几个弯,她还停留之前:“你父亲道法很是不凡,我见你怎么一点玄门道法都不懂。”

沉玉泄气起来,说起来他的身体也是奇怪的很,练起玄剑宗正宗道法竟是一点灵力都没有,他也曾问过百里玄明,百里玄明那时很是温和:“沉玉,不学这些道法也没关系,你在玄剑宗内一日我便可护你一日周全。”

沉玉心中还是失望的,他父亲身为道门宗师,可是他却一点都不会道法,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可是现实便是如此,他又能怎么办,索性他又是个心大的人,在玄剑宗中,与一众弟子吃吃喝喝,上山打鸟,下水摸鱼,没事偷偷溜下山去听说书,也是快乐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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